那狂野的沙尘暴是个大锅炉,沙子和电流在其中翻滚。距离一百七十五公里的时候,能量武器靠不住。格列高利亚斯选择了钢雨镖,并亲自持枪射击。雨镖加速至六马赫。那个不明飞行物依旧维持原来的路线。

“我想,它没装感应器,”巴恩斯-阿弗妮说,“它在盲飞。按预定程序盲飞。”

雨镖经过热能目标,在三十米的距离外引爆,两万钢矛被可控炸药倾囊放出,笔直朝入侵者的路线奔去。

“击落嫌疑物,”C3控制员说道,格列高利亚斯同时回复道,“命中目标。”

“找到它,查明身份。”指挥官命令道。掠行艇已经倾斜着飞回山谷。

德索亚透过护目镜的显示屏朝外张望。她已经远距离击毙目标,却没让士兵们从沙尘暴中回来。

“收到。”中士回复道,沙尘暴极其狂野,密光线路上夹杂着静电噪声。

掠行艇低低地飞临山谷上方,德索亚开始第一千次检视墓冢:此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伯劳圣殿,它比其他几个更靠近南方,那带刺的锯齿状扶壁让人想起那个怪物,但自最后一次朝圣以来,怪物已经长久不见于人间;接着是更为诡秘的穴冢——总共有三个——它们的入口是从峡谷壁上的粉红色岩石中开凿而出的;然后是矗立在中部的巨大的水晶独碑;接着是方尖石塔;之后是翡翠茔;最后是雕刻得精致惟妙的狮身人面像,大门紧闭,双翼展开。这跟通常朝圣者朝拜的次序截然相反——虽然三个多世纪以来,已经没有一个朝圣者了。

德索亚看了看腕表。

“一小时五十六分。”巴恩斯-阿弗妮指挥官说。

德索亚神父舰长咬了咬嘴唇。瑞士卫兵旅的警戒线在狮身人面像周围就位——几个月前就已经就位。在更远处部署着更多的部队,他们在更宽阔的警戒线内各就其位。每一个墓冢都有选派的士兵驻扎,以防预言出错。山谷那一边还有更多的部队。头顶,火炬舰船和指挥舰船在守望。在山谷的入口,德索亚的专用登陆飞船正在待命,引擎开动,一旦小孩被注射镇静剂并送上船,就马上起飞。两万公里的上方,大天使级信使飞船“拉斐尔”号和它儿童尺寸的加速床一起等候着。

首先,德索亚知道,那个名字可能叫“伊妮娅”的女孩必须接受十字形的圣礼。这将在轨道上的“圣波纳文丘”号中进行,片刻之后,沉睡的孩子将会被转移至信使飞船。三天后,她将会在佩森上重生,交付给圣神当局。

德索亚神父舰长舔舔嘴唇。他非常担心,拘留那个孩子的过程中可能会出什么岔子,孩子可能会受伤。他无法想象,一个孩子——即便是一个来自过去的孩子,一个和技术内核交流过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对疆域辽阔的圣神或是圣教造成威胁。

德索亚神父舰长压制住自己的想法;他无权去想象这些。他的职责是完成任务,服从自己的上级,通过这些,来服务教会和耶稣基督。

“找到不明飞行物。”传来格列高利亚斯中士粗糙的声音。显示屏一片朦胧,沙尘暴依旧十分狂野,但是五名士兵已经来到了坠毁地。

德索亚提高自己护目镜显屏的解析度,看见了四分五裂的木头和纸片,以及被打成蜂窝状的扭曲金属,那可能是一个简单的由太阳能电池供电的脉冲反作用发动机。

“无人驾驶飞机。”纪下士说道。

德索亚抬起护目镜,对巴恩斯-阿弗妮指挥官笑了笑。“你又下达了一次演习,”他说,“今天已是第五次了。”

指挥官没作任何反应。“也许下一次就是真格的,”她说,接着对着战术麦克说道:“维持五级警报。到狮子时间前六十分钟时,启动六级警报。”

所有的频段上都响起了确认声。

“我还是不明白到底谁会碍我们的事,”德索亚神父舰长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办到。”

巴恩斯-阿弗妮指挥官耸耸肩。“驱逐者可能会在我们讲话的时候突然从超光速状态减速而来,将我们打个措手不及。”

“那他们最好带上一整个游群,”神父舰长回答,“数量不够的话,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搞定。”

“世上无易事。”巴恩斯-阿弗妮指挥官说。

掠行艇降落在地。门闸转了一圈,放下斜轨。飞行员坐在座位中转过头,推起护目镜说道:“指挥官,舰长,你们说要在狮子时间前一小时五十分在狮身人面像着陆。我们早了一分钟。”

德索亚断开与掠行艇控制台的连接。“我打算在风暴到来前舒展舒展筋骨,”他对指挥官说道,“要不要跟我一起?”

“不。”巴恩斯-阿弗妮放下护目镜,开始低声发布命令。

掠行艇外,空气极其稀薄,一阵阵电流涌过。头顶上,天空依旧是海伯利安那独特的湛青色,但是峡谷的南方边缘已经笼罩着一层阴霾,风暴即将临近。

德索亚瞥了瞥腕表,还有一小时五十分钟。他深吸一口气,默默发誓在至少十分钟内不再去看时间,然后走进了狮身人面像那阴森耸现的阴影中。

12

谈话进行了几小时,之后,他们吩咐我回床睡觉,但只能睡到早上三点。当然,我没睡。要是明日即将奔赴旅程,那么在前日晚上,我总会翻来覆去睡不着,而这一夜,我压根就没睡。

午夜过后,安迪密恩这座城市静得出奇;秋风暂歇,夜星闪亮。一两个小时里,我就这么穿着睡衣躺在那儿。但到了一点,我爬了起来,穿上他们昨天晚上给我的耐用衣,然后开始确认我的随身行李,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五次,或是第六次了。

对于这样一个令人胆寒的冒险来说,包里并没装多少东西:一件替换用的衣服,一双袜子,一把激光手电,两个水瓶,插在皮带刀鞘中的一把小刀——我详细检视过这把武器,还有一件沉重的帆布夹克,拥有热能内衬,一块用作铺盖的超轻毯子,一个惯性引导罗盘,一件旧毛线衫,夜视镜,一副皮手套。“要探索这个宇宙,你还需要什么?”我嘀咕道。

我也仔细瞧了瞧今日将要穿的衣服——一件舒适的帆布衬衫;一件缝着好多口袋的外穿背心;弹性十足的呢制长裤,非常结实,跟我在沼泽地猎鸭时穿的差不多;柔软的高筒靴有点紧——我觉得它们像是外婆的故事中提到的“海盗靴”;一顶软软的三角帽,用不到的时候可以折叠起来放在背心口袋里。

我把刀扣在皮带上,将罗盘放进背心口袋,静静地站到窗前。山顶上,星辰回旋,我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直到两点四十五分,贝提克过来把我从思绪中叫醒。

塔楼最高层依旧摆着那张桌子,桌子尽头依旧是那张悬椅,老诗人坐在其中,醒着。帆布屋顶已经拉开,群星在头顶发出冷冷的光芒。沿墙壁摆放的火盆中,火苗毕毕剥剥发出爆裂声,岩壁上高高地插着一根根火把。早餐已经上齐——烤肉,水果,配着糖浆的面饼,新出炉的面包。但我只喝了杯咖啡。

“你最好吃点东西,”老诗人嘟哝道,“你可不知道下一顿会在什么时候吃。”

我站在那儿注视着他。咖啡涌出的蒸气,温暖着我的脸颊,空气却是寒意料峭。“如果不出岔子,一切按计划进行,我会在六小时内进入飞船。到那时,我就能吃了。”

马丁?塞利纳斯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什么事会一点不出岔子,劳尔?安迪密恩?”

我啜了口咖啡。“说到计划,你可以跟我讲讲到底有什么奇迹,会在我带着你的小朋友飞速离去的时候,分散瑞士卫兵的注意力。”

古老的诗人静静地瞅了我片刻。“关于这个,你只需相信我就行,成不?”

我叹了口气。我早就担心他会这么说。“老头,你要我相信的东西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点点头,但依旧保持沉默。

“好吧,”最后我说道,“我们等着瞧,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我转过身面对贝提克,他正站在楼梯边上。“请记得准时在那儿等我们,免得到时候找不到飞船。”

“我会记得的,先生。”机器人回答。

我走到那块霍鹰飞毯边,它就铺展在地板上。贝提克已经把我的背包放了上去。“最后,还有什么指示吗?”我问道,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对谁说。

老人坐在悬椅上,飘近了一点。在火把光辉的照射下,他看上去垂垂老矣,比先前更加枯槁,更加干瘪了。他那手指就像是发黄的骨头。“听好,”他粗声粗气道,“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