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比恩已经知道了,那个词仍然很伤人。

“但是比恩,”格拉夫说,“事实是,我是错的。”他把一只手放到了比恩的肩膀上,然后离开了房间。

比恩呆在那里。他是最后一个那样做的中队长。

“你们在么?”安德通过耳机询问。

“我们都在,”比恩说,“今天早晨的练习有一点迟了,不是么?”

“对不起,”安德说,“我睡过了。”

除了比恩,他们都笑了。

安德带他们做了一些机动练习,作为战斗之前的热身。然后时间到了。屏幕被清空了。

比恩等待着,忧虑在撕咬他的内脏。

敌人在屏幕中出现了。

他们的舰队在一个行星的周围展开,行星就朦胧地出现在屏幕的中央。以前有过接近行星的战斗,但是那些时候,那个行星总是在屏幕的边缘附近——敌人的舰队总是试图引诱他们远离行星。

这次没有任何引诱。但是可以想象敌人的舰队难以置信的超多数量。他们总是彼此距离一个非常确定的距离,数千一群的船只沿着随意的,不可预知的,交错的路径移动,在行星的周围形成一团死亡之云。

这里就是母星了,比恩想。他几乎大声说出来,但是及时控制住了自己。这是在“模拟”虫族在他们的母星周围抵抗的情况。

他们已经让一代人为我们的到来做了准备。以前的所有的战争什么也不是。这些虫族可以毫不在意地失去任何个体。所有的重点就是母后。就象马泽·雷汉在第二次入侵中杀掉的那个一样。而且他们并不想冒险让任何一个母后卷入战争。直到,现在。

那就是他们为什么在聚集。因为有个母后在这里。

哪里呢?

在行星的表面上,比恩想。他们的意图就是要让我们不能到达行星的表面。

那正好就是我们需要去的地方。设备医生需要质量。行星有质量。相当简单。

只是没有办法让人类舰艇的微弱的力量通过大群的敌舰,到达离行星近到可以使用设备医生的距离。如果历史上曾经教过相关的东西的话,那只有:有的时候敌对的某一方拥有无法抵御的力量的话,那么唯一明智的决定就是撤退保存力量以备下次战斗。

在这场战争中,无论如何,没有其他的日子了。根本没有撤退的希望。这个决定会让这场战争失败的,所以这场战争,在两代人之前那些舰艇被送出的时候,从开头武力就不够充分。那些送走这只舰队的指挥官也许根本不知道,然后,这里是虫族的母星。

没有个人的失败。他们甚至没有足够的力量在敌人的防御上打出一个小坑。安德到底有多么聪明根本没有关系。当你只有一个拿着铲子的人的时候,你不能建造围海大堤。

没有撤退,没有胜利的可能,没有迟疑或者演练的余地,没有理由因为敌人而做什么,他们要做的就是继续做他们做的事情。

在人类的舰队中只有二十艘星际战舰,每艘都有四架战斗舰。它们都是最老式的设计,比他们在早些时候的战斗中使用的那些战斗舰的行动迟缓。那是有理由的——虫族的母星或许是距离最远的了,于是那些现在到达的舰队肯定比其他的舰队出发得更早。

在最好的舰艇开始生产之前。

八十只战斗舰。对抗五千,也许有一万的敌人舰艇。根本不可能测定数量。比恩看到了显示器是如何不停失去个别敌人舰艇的轨迹的,总数是如何上下不停变动的。它们太多了,系统开始过载。它们不停眨来眨去就象萤火虫一样。

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很多秒,也许一分钟。一般这个时候安德回让他们全部展开,准备行动。但是直到现在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沉默。

比恩突然有一个想法。他知道那意味什么。他所必须做的就是按一个按键,那么战争的控制权就是他的了。他们已经把它献给他了,因为他们认为安德会痴呆掉。

他还没有呆滞,比恩想。他没有恐慌。他只是了解情况,和我一样完全了解。“只是”没有策略。只因为他不知道的就是这个战争的命运,一个无法挽救的灾难。他看到是只是一个由他的教师,马泽·雷汉设置的测验,一个不公平到荒谬地步的测验,唯一合理的行动方式就是拒绝去接受它。

他们都如此聪明,一直对他隐瞒了事实的真相。但是现在他们要引火烧身了。如果安德明白了那不是一个游戏,而是真正的持续到现在的战争的话,那么他也许会做一些拼死的努力,或者他的天才也许能够给这个难题得出一个答案,就象比恩看到的,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但是安德不知道事实,于是对他来说那就象那天在战斗室的情况,面对两支敌军,当安德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比恩的时候,那个目的,就是拒绝去玩。

有一阵子比恩有一种喊出事实的冲动。那不是游戏,那是真的,这就是最后的战斗,我们这场战争最终还是失败了!但那除了使所有人惊慌还有什么用处呢?

现在即使是凝视那个按下就可以自己接管整个控制权的按钮都是荒谬的。安德还没有崩溃或者失败。这场战斗是不可取胜的;甚至不该开始。那些舰艇上的人的生命不应该浪费在这样一个毫无希望的轻装突袭上。我不是佛里德里克时代的伯恩塞德将军。我不会将我的人送到无意识、无希望、无意义的死亡中去。

如果我有计划的话,我最好去控制它。我没有计划。于是无论是好还是坏,它是安德的游戏,不是我的。

还有个原因让他不希望就这样结束。

比恩想起了站在一个欺凌弱小者仰面朝天的身体前面,那个人太危险了,无法被驯服,他在告诉颇克,现在就杀掉他,杀掉他。

我是对的。现在,又来了,欺凌弱小者必须被杀掉。即使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我们也“不能”让这场战争失败。我不知道该如何取胜,但我不是上帝,我不能看到所有的事情。但也许安德也没有“看到”解决办法,但是如果有人能够找到,如果有人能够实现的话,那个人只有安德。

也许它不是全无希望的。也许还有办法到达行星的表面,把那些虫族赶出宇宙去。

现在就是要创造奇迹的时候了。为了安德,其他人将要做最好。如果我接管了,他们会非常的烦躁,烦躁到,即使我提出了一个能够有某种机会的计划,计划也不能实现,因为他们不会真正专心去做。

安德必须去试。如果他不去做的话,我们就全完了。因为即使他们原来不打算派遣另一支舰队来对抗我们,在此之后他们也“必须”派出一支了。因为我们直到现在为止,在每场战斗中都完全消灭了他们的舰队。如果我们这次没有取得最终的胜利的话,没有破坏掉他们的反击的战斗能力的话,那么他们会回来。这次他们会研究出该如何自己研制设备医生。

我们只有一个世界。我们只有一个希望。

做吧,安德。

比恩的心里闪过了安德在他们作为飞龙战队头一天的训练中曾经说过的话:记住,敌人的大门在下方。在飞龙战队的最后一战中,当全无希望的时候,那就是安德采用的战略,派遣比恩的小队把他们的头盔按在大门的四周取得了胜利。糟糕的是现在没有有效的欺骗行为。

展开设备医生对抗行星表面以毁灭所有的东西,也许可以做这个诡计。你就是不能从这里到达那里。

现在该放弃了。游戏的时间该过去了,告诉他们不要让孩子们来做这些成人的工作。那是毫无希望的。我们做了能做的。

“记得么?”比恩讽刺地说,“敌人的大门在下方。”

“苍蝇”莫洛,“热汤”,弗拉德,“疯子”汤姆——他们都冷酷地笑了起来。他们都曾经在飞龙战队。他们还记得以前是怎么用这些词的。

但是安德没有拿它当笑话听。

安德好象没有明白他没有办法让设备医生到达行星表面。

相反,他的声音到了他们的耳朵里,他给他们下达命令了。他让他们构成一个密集的编队,一个挨着一个,形成了一个圆柱体。

比恩想大声呼喊,不要那样做!那些舰艇里面都是真人,如果你让他们进去的话,他们会死亡,成为无望胜利的战斗的牺牲品。

但是他管住了他的舌头,因为在他的想法的背后,在他心灵最深的角落,他还是希望安德做那些能够做的事情。而且既然有这样一个希望,那些人的生命,当他们自己选择参与这次远征的时候,那是可以牺牲的。

安德让它们行动起来,让他们四处躲藏以闪避开狡猾的敌人的集群的编队。

很明显敌人明白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比恩想。很确定他们知道每三到四次移动都让我们离行星越来越近。

无论任何时候,只要敌人集中力量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摧毁。他们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比恩想到了一个可能。虫族并不害怕集中力量去打击安德的密集编队,因为那时他们让他们的舰艇也更密集了,安德就可以使用设备医生来对抗他们。

然后他想到另一个解释。那是否可能是因为虫族舰艇太多了呢?是不是需要有一个或者多个母后花费全部的精神才能维持一万艘舰艇在空间移动而不彼此距离过近呢?

和安德不一样,虫族的母后不能把她的舰艇指挥权交给下属。她“没有”下属。单个的虫人就象是她的手和脚。现在她们有数百只手脚,或者上千只,都要一起运动。

那就是为什么她不能明智反应的原因了。她的力量太分散了。那就是她为什么不做明显的移动,设置陷阱,阻止安德的圆柱体集群依靠每个活动,躲避还有轮换来越来越靠近行星的原因了。

事实上,虫族进行的演习犯着可笑的错误。随着安德地越来越深入行星的重力圈,那些虫族已经在安德的编队的“后面”设置了厚厚的防御墙了。

他们在阻止我们撤退。

比恩立刻就了解了现在发生的情况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最重要的理由。虫族已经从先前的战斗中吸收了错误的教训。到目前为止,安德的战略总是要尽可能让更多的人类舰队生还。他总是给自己留下撤退的后路。那些虫族,借着巨大数量的优势,要确保不让人类的力量离开的局势。

无路可走,这场战争一开始就是如此,预知了虫族会犯下如此一个重大的错误。即使整个历史中,由于失败的敌人犯下的错误和胜利者在战斗中的指挥得到了同样多的伟大的胜利。虫族最后,最后知道了我们人类重视每个人,每个个体的生命和价值。我们不能够丢弃我们的武力,因为每个士兵都是一个有着一个成员的巢穴的母后。但是他们及时得到了这个教训,然后犯下了无望的错误——当理由充分的时候,我们人类“会”付出生命。我们会自己扑到手榴弹上要拯救我们战壕中的兄弟。我们爬出战壕,和强大的敌人搏斗,然后象在喷灯下的蛆虫一样死亡。我们在身上扎满炸弹,然后在敌人群中引爆自己。我们是的,当理由足够的时候,我们是疯狂的。

他们不相信我们会使用设备医生,因为使用它的唯一结果就是在此过程中,我们的舰艇也无法避免被毁坏。这时安德开始下达命令了,很明显那对每个人都是一条自毁的道路。这些舰艇都不是制造来进入大气层的。现在为了接近到足够对行星发射设备医生,他们必须完全进入重力圈。

向下进入重力圈,在舰艇起火之前发射武器。如果管用的话,如果行星被这些可怕的武器中无论哪件撕成碎片的话,连锁反应将会到达整个太空,并且波及到任何原本有可能生还的舰艇。

无论是赢是输,这场战斗都不会有人类是生还。

他们从没有见过我们做那样的移动。他们不理解,毕竟,人类的行动总是要保护自己的生命的——除了这次,他们这次没有这么做。虫族的经验认为,自觉的生物是不会牺牲自己的。一旦他们了解我们的自己有思想,他们就给自己埋下了败北的种子。

在安德所有有关虫族的研究中,在这么多年同他们的执着的训练中,他是否本能地“知道”了他们会犯下这种致命错误的呢?

我不知道。我不会实施这个策略。我“没有”任何策略。安德是唯一一个可能知道、或猜到、或无意识地希望当他让他的力量全力出击的时候,敌人会动摇、跌倒、垮台、失败的指挥官。

或者他根本就“知道”?是不是他也得到了和我一样的结论,这场战争是毫无胜算的?然后他决定不去玩他,于是他继续罢工,离开么?然后我的怨恨的话语,“敌人的大门在下方”引发了他的无效的、无用的绝望态度,派他的舰艇去走向毁灭,因为他不知道那些都是真实的舰艇,有真人在驾驶,而他正在让他们赴死呢?情况是否有可能是他也与我一样惊讶于敌人的错误呢?我们的胜利会只是个意外么?

不,即使我的话让安德激动而作出了这种行动,他仍然是完成“这个”编队、“这些”伪装和逃避,并且设定了这条曲折的路线的人。是安德先前的胜利教会敌人,当我们要表现出一种全然不同的情况时,让他们把我们当成某种类型的生物。他一直假装人类是理性的生物,直到我们真正成为最可怕的怪物——那些可怜的外星人只可能在做噩梦的时候想到它们——的时候。他们没有听说过盲斗士参孙的故事,他把整个剧院在自己的头上拉倒,以此来杀死他的敌人们。(斗士参孙,著名的传说,一个力大无比的勇士,被自己的情人出卖,被割掉带来力量头发而被敌人抓住,敌人挖去了他的眼睛,在一次盛大的聚会中,他们让参孙去进行力量表演,表演后参孙要求在支撑剧院的柱子旁休息,被得到允许,并最后展示了自己的神力,把剧院拉到。压死了自己和所有的敌人——译者注)

比恩想,那些舰艇,上面都是放弃家园和家庭,放弃出生的世界的个人,他们是为了要跨越大群的星系来与可怕的敌人战斗。在途中的某处他们已经恍然大悟,安德的策略需要他们所有人去死亡。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但是他们仍然服从而且继续服从下达给他们的命令。在这次有名的轻骑突击中,这些士兵放弃了他们的生命,信赖他们的指挥官正在很好地使用他们。当我们安全地坐在模拟室这里、玩着精心制作的计算机游戏的时候,他们在服从、在死亡,只为,人类的生存。

现在我们仍然在这些精心设计的电动玩具里指挥他们,根本不了解他们的勇气和他们的牺牲。我们不能给予他们应有的尊敬,因为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除了我。

凯罗特修女的圣经跳到了比恩的脑海里。也许那对她意义重大,因为他没有孩子。

她告诉比恩押沙龙叛变的故事,他反对他自己的父亲大卫王。在战斗中,押沙龙被杀。

当他们把这个意味着胜利,意味着不再有士兵死亡的消息告诉大卫王的时候。他们告诉他他的王座安全了,他的“生命”安全了。但是他所想的只有他的儿子,他心爱的儿子,他死去的孩子。

比恩垂下了他的头,这样他的声音只能被他指挥下的人听到。然后,仅仅够说话的时间,他压下了把他的声音送到了遥远的舰队上的所有人的耳朵里的顾虑。比恩不知道他的声音他们听上去有什么想法;他们会听到他孩子的声音,或者是扭曲的声音,让他们以为他是一个成人,或者也许是一些金属的,机器的声音么?没关系了。在遥远的舰队里的人会以某种超光速的通信方式听到他的声音,天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哦,我的儿子押沙龙,”比恩柔和的说,头一次知道这种苦闷会让人为了从他人嘴里说出的这样的话语而哭泣,“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押沙龙。上帝啊,我可以为你死,哦,押沙龙,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