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温妮阿绞着双手。“他们不可能让我们离开卢西塔尼亚。”她说,“无论他们把我们弄到什么地方,我们随身携带的德斯科拉达病原体都会杀死当地一切生物。把所有人类世界上的外星生物学家全部加起来,都不足以防止哪怕单独一个星球受到侵袭。等接我们走的飞船到这里时,他们就会知道不能把我们撤走。”

“那就没问题了。”主教说,“咱们所有麻烦都解决了。如果我们现在通知他们,连撤离船队都省得派了。”

“你错了。”安德说,“佩雷格里诺主教,一旦他们知道德斯科拉达的危险性,他们一定会采取措施,确保不会有人离开这颗行星,永远不会。”

主教不屑一顾。“什么?你是说他们会炸掉这颗行星?得了吧,代言人,人类中已经没有安德这样的人了。他们最多不过把我们隔离在这里——”

“既然如此,”堂·克里斯托说道,“我们凭什么要听他们的吩咐呢?我们可以向他们发送一条消息,通知他们德斯科拉达的事,并且告诉他们,我们永远不会离开这颗星球,他们也不要来。万事大吉。”

波斯基娜连连摇头。“你以为他们中没有人会说:‘只要有一个卢西塔尼亚人访问别的星球一次,那个星球就完了。他们拥有一艘飞船,他们有潜在的叛乱倾向,还有一群杀戮成性的猪仔。卢西塔尼亚人的存在对其他人来说是个巨大威胁。’”

“谁会说这种话呢?”主教问道。

“梵蒂冈的人当然不会说这种话。”安德说道,“但议会的职责可不是拯救人的灵魂。”

“也许他们这种想法是对的。”主教说,“你自己也说过,猪仔们渴望星际飞行。可无论他们去了哪里,他们都会给那里带去死亡。连无人定居的星球都会遭到破坏,是不是这样?他们会干些什么?无穷无尽地把我们这里的惨淡景象复制到其他星球上?森林只由一种树组成,草原只长一种草,吃这种草的东西只有卡布拉,上面飞的只有欣加多拉鸟?”

“我们将来有可能找到解决德斯科拉达的办法。”埃拉说。

“但我们不能把自己的未来建立在这么小的几率上。”主教说。

“这正是我们必须起而抗争的原因。”安德说,“因为议会恰恰就是这个想法。这和三千年前那场种族屠杀一样。人人都谴责异族屠灭,因为这一行动毁灭了整整一个外星种族,最后却发现这个种族对我们并没有恶意。但在当时看来,虫族的意图就是要毁灭人类,人类的领袖们别无选择,只有全力还击。现在,我们又把同一个两难处境摆在了他们面前。他们本来就害怕猪仔,如果再知道德斯科拉达的事,从前一切保护猪仔的假面具都会抛到九霄云外。为了人类的生存,他们一定会摧毁我们。也许不会毁掉整颗行星,正如你刚才所说,现在已经没有安德这种人了。但他们肯定会消灭米拉格雷,还要杀掉知道我们的所有猪仔,再派遣一支部队监视这颗星球,不让任何猪仔脱离原始状态。如果是你,你会作出任何别的选择吗?”

“这种话可不是死者代言人说得出来的。”堂·克里斯托说。

“当时你在场,”主教说,“第一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你就在现场,对不对?毁灭虫族的时候。”

“上一次我们无法与虫族交流,不可能知道他们是异族而不是异种。但是这一次,在这里的是我们。我们知道自己不会离开这颗星球,去毁灭别的世界,除非德斯科拉达的问题解决,我们能安全地出去。这一次,”安德说,“我们要保证让异族活下来。今后如果有谁想写一下猪仔的故事,也用不着再当死者代言人。”

秘书猛地推开门,欧安达冲了进来。“主教,”她说,“市长,你们一定得来,娜温妮阿——”

“出什么事了?”主教问道。

“欧安达,我不得不逮捕你。”波斯基娜说。

“等会儿再逮捕我吧。”她说,“是米罗,他翻过了围栏。”

“不可能。”娜温妮阿说,“会杀死他——”突然间,她恐怖地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话,“快带我去——”

“找纳维欧。”堂娜·克里斯蒂说。

“你们没听明白。”欧安达说,“我们够不着他,他在围栏外面。”

“那我们怎么办?”波斯基娜问。

“把围栏关掉。”欧安达说。

波斯基娜绝望地看着大家。“我做不到呀。委员会已经接管了一切,通过安赛波。他们是绝不会关掉围栏的。”

“那米罗就死定了。”欧安达说。

“不!”娜温妮阿喊道。

在她身后,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进房间。矮小、毛茸茸的。除了安德之外,其他人没有一个亲眼见过猪仔,但他们立即明白了这是什么。“请原谅,”猪仔说,“是不是说我们现在可以把他种起来了?”

没人费心问他是怎么进入围栏的,所有人都拼命捉摸着他的意思:把米罗种起来?

“不!”娜温妮阿尖叫一声。

曼达楚阿大出意料:“不?”“我觉得,”安德说,“你们不应该继续栽种任何人类成员。”

曼达楚阿变得一动不动。“你在说什么?”欧安达说,“你把他吓坏了。”“我想,今天过后,他还会更加害怕。”安德说,“来吧,欧安达,把我们领到围栏边米罗那里。”“可如果翻不过围栏,我们去了又能做什么?”“给纳维欧大夫打电话。”安德说。“我去找他。”堂娜·克里斯蒂说,“你忘了,电话已经不通了。”“我说,这有什么用?”波斯基娜固执地问道。“我刚才跟你们说过,”安德说,“如果你们决定叛乱,我们可以切断安赛波网络,这样就可以关掉围栏了。”“你是想用米罗的处境迫使我们发动叛乱啰?”主教说。“是的。”安德说,“他是你们的人,对不对?所以,牧羊人,别管那九十九头了,咱们先救回这一头。

“这是在做什么?”曼达楚阿问。

“你领我们到围栏那儿去。”安德说,“快,请快点儿。”

大家奔下楼梯,来到办公室下面的教堂。安德听见主教紧跟在他身后,嘴里嘟哝着什么扭曲经文实现个人目的之类的抱怨。

曼达楚阿打头,大家穿过教堂的过道。安德发现主教在圣坛前停了一会儿,俯视着走在人类前面的毛茸茸的小个子。到了教堂外,主教一把拉住他。“告诉我,代言人。”他说,“只是问问你的意思。如果围栏废了,如果我们起来反抗议会,是不是所有禁止人类接触猪仔的法律都会被废除?”

“我希望这样。”安德回答,“我希望在我们和他们之间,不再有任何人为的障碍。”

“那么,”主教说,“意思是我们可以向小个子们传授耶稣基督的福音了?不会有法律禁止这个吧?”

“对。”安德回道,“他们也许不愿意改变信仰,但肯定不会有规定禁止你向他们传道。”

“这我可得好好想想。”主教说,“我亲爱的异教徒,你建议的叛乱说不定会打开一扇大门,使整整一个伟大种族信奉我主耶稣。也许,你到这里当真是上帝的旨意。”

等主教、堂·克里斯托和安德赶到围栏时,曼达楚阿已经领着两个女人先到了。埃拉挡在娜温妮阿身前,后者双手向前伸着。安德一看就知道,当母亲的想爬出围栏,到自己儿子身边去。她朝他哭喊着:“米罗!米罗,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怎么能爬出——”安德连忙赶上去,尽力让她平静下来。

围栏另一边站着四个猪仔,目瞪口呆望着来人。

为米罗的生命担心得直哆嗦的欧安达还保持着理智,她把安德没看到的情况告诉了他。“那是‘杯子’、‘箭’、‘人类’和吃树叶者。吃树叶者想让其他人把米罗种起来。我想我现在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们没事。‘人类’和曼达楚阿已经劝他们别那么做了。”

“但这个问题我们还是解决不了。”安德说,“米罗为什么会干出这种蠢事来。”

“来这儿的路上曼达楚阿已经告诉我了。猪仔们嚼卡匹姆草,可以起到麻醉作用,之后便可以攀爬围栏了。显然他们多年来一直这么干。他们以为我们不这么做的原因是出于对法律的尊重,现在他们知道了,卡匹姆草在我们身上起不到相同作用。”

安德走到围栏边。“‘人类’。”他叫道。

“人类”向前迈了一步。

“我们可能可以关掉围栏,但一旦我们这么做,我们就是和其他所有人类世界开战。你明白我的话吗?一边是卢西塔尼亚上的人类和猪仔,另一边是其他世界的人类。”

“噢。”“人类”说。

“我们打得赢吗?”“箭”问道。

“也许打得赢。”安德说,“也许打不赢。”

“你会把虫族女王给我们吗?”“人类”说。

“给你们之前,我先得见见你们的妻子们。”安德说。

猪仔们变得僵硬了。

“你在说些什么呀?”主教问道。

“我必须会见妻子们。”安德对猪仔们说,“因为我们必须先达成一项协定,一个条约。就是许多条规定,我们双方都必须遵守。你懂我的意思吗?人类不能按你们的方式生活,你们也不能按人类的方式生活。但如果我们想在不存在围栏的条件下和平共处,如果我要把虫族女王交给你们,帮助你们,教导你们,你们就得向我们作出某些保证,而且要信守这些诺言。你们懂吗?”

“我懂你的意思。”“人类”说,“可想见妻子们,你不知道你要求的是什么。她们的脑子跟我们兄弟们不一样,她们聪明的方式也跟兄弟们不一样。”

“所有决定都由她们作出,是不是这样?”

“当然。”“人类”说,“不然怎么行?她们看管着母亲们呀。但我警告你,跟妻子们说话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你,因为她们非常非常尊重你。”

“如果要废除围栏,我必须跟妻子们说话。如果我不能跟她们说话,围栏就不能关,米罗也只有死。我们也只能遵照议会的命令,全体撤离卢西塔尼亚。”安德没告诉他们人类恐怕也会跟他们一个下场——被屠杀尽净。他总是说实话,但不一定把所有的话全都说出来。

“我带你去妻子们那里。”“人类”说。

吃树叶者走到他身边,嘲弄地抓了他的肚皮一把。“他们给你起的名字真起对了。”他说,“你可真是个‘人类’,不是跟我们一伙的。”吃树叶者说完便跑,但“箭”和“杯子”拉住他不放。

“我带你去。”“人类”说,“你废掉围栏,救米罗的命。”

安德转向主教。

“决定不该由我下。”主教说,“决定权在波斯基娜手里。”

“我曾向议会宣誓效忠,但现在我正式背弃这个誓言,以拯救我的人民。我决定废除围栏,希望叛乱给我们带来的是收获,而不是损失。”

“如果能向猪仔布道,就是收获。”主教说。

“等我跟妻子们会面时,我会提出这个要求。”安德说,“其他的我就不能保证了。”

“主教大人!”娜温妮阿喊道,“皮波和利波已经死在外面,不能让米罗也死啊!”

“废除围栏。”主教说道,“我不想让这个殖民地直到完蛋都没有聆听过上帝的教诲。”他笑了笑,“只盼加斯托和西达两位圣人法力无穷。我们现在可真是需要他们帮忙啊。”

“简。”安德低声道。

“我真爱死你了。”简说,“只要我给你说清情况,你简直什么都能办到。”

“切断安赛波,关闭围栏的能量场。”安德说道。

“好了。”她说。

安德奔向围栏,爬了上去。在猪仔的帮助下,他扛起米罗重新爬上围栏顶端,将米罗僵硬的躯体交到等候着的主教、市长、堂·克里斯托和娜温妮阿手里。纳维欧这时刚与堂娜·克里斯蒂一起跑下山坡。他们能替米罗做的已经做完了。

欧安达开始攀爬围栏。

“回去。”安德说,“我们已经把他抱回来了。”

“如果你要去见妻子们,”欧安达说,“我就要跟你一起去。你需要我的协助。”

安德无法反驳,她跳下围栏,来到安德身旁。

纳维欧跪在米罗身旁。“他居然敢爬围栏?”他说,“这绝对不可能。钻进能量场,没人能忍受那种痛苦。”

“他能活吗?”娜温妮阿急切地问。

“我怎么知道?”纳维欧一面说,一面两三下扯掉米罗的衣服,将传感器贴在他身上。“医学院里从来没讲过这种病例。”

围栏又摇晃起来,埃拉爬了过来。“你的帮助我不需要。”安德说。

“总得有个懂点外星生物学的人出去看看吧,是时候了。”她反驳道。

“留在这儿,照顾你哥。”欧安达说。

埃拉挑战地瞪着她。“他也是你哥。”她说,“我们要做的是保证把我们的工作做好,即使他死了,我们也要保证他没有白死。”

三个人跟着“人类”和其他猪仔走进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