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早就说过了。”伊万斯还在拍着自己空空的口袋，寻找雪茄。
突然三个人都抬起头，船壳上迅速传来了切割声。接着钢板外又传来更多这样的声音。
船长在更多控制屏上点击。“我们的船壳有两层。它们要花一段时间才切得穿。”他抓起无线电，“有许多无人机在吃水线下切割船壳。一号甲板已经着火。在左舷三号隔水舱。”
无线电中传来交火和橡皮摩擦的声音，还有雾霾的喊声。“我们现在都很忙，船长！”
麦克金尼小心翼翼地在四处乱爬的钢丝钳无人机中行走，跳过集装箱堆之间八英尺宽十层楼高的缝隙。现在控制塔离他们只有一个集装箱堆，就在头上俯视着他们。她跳到奥丁和狡狐旁边，狡狐抓住她，以防她被长着翅膀的无人机以及在盘旋的割草机大小的四桨无人机绊倒。
他们在几千架小型发动机的轰鸣中几乎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她看见几架四桨无人机互相摩擦，感觉器天线搅在一起——它们在交换信息。
奥丁在她和狡狐身上喷了更多信息素，朝她弯过身，大喊：“这些四桨无人机似乎攻击性更强。除非我们一直喷洒，否则它们会一直跟着我们。”
麦克金尼看着一架无人机正尾随其后。“它们看起来是我们在科罗拉多州见到的杀人无人机的放大版。”她注意到框架上的两支枪管，“这些防毒面具可能帮不上我们什么忙。我们依然在呼吸。可能需要很多信息素才能盖过我们的其他化学特征。”
奥丁示意他们继续往前走。“那就再快点。”
麦克金尼和狡狐跟着奥丁，越过长着翅膀的无人机的背部，朝集装箱边缘走去。
奥丁按下无线电耳机上的麦克风喊道：“战术行动中心，这是远征一六指挥官。你们情况怎么样？”
那边停了一下，然后传来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和断断续续的开火声。“它们正在切船，当我们根本就不存在。我们现在忙于对付杀人无人机，拿切船无人机一点办法也没有。灭火系统已启动，船体有两处被刺穿。水泵正在排水。”更多开火的声音，“你们怎么样？完毕。”
奥丁看着天际线，远处只有一艘船模模糊糊的轮廓。“我们还需要十分钟，你们现在位置在哪？”
“大概在你们西北偏北方向十六英里。”
“如果你认为没法追上艾巴马士基号，就弃船驶离蚁群攻击范围。”
“现在我们还能坚持住。不过你的话我先记下了，完毕。”
他们到达集装箱边缘，与舰桥之间有三十英尺宽的间隙。麦克金尼伸出头往下看，这里与甲板之间足足有八层楼高，甲板上堆着许多机械装置。
奥丁大喊起来，以盖过无人机发动机的嘈杂声。“船员没有机会弃船。”
麦克金尼顺着奥丁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亮橙色的抛投式救生艇，现在还挂在右舷的发射槽上。救生艇至少有四十英尺长，全封闭式。
狡狐点点头。“对他们来说很糟，对我们来说很好。不过我们不得不爬下去，而且我们没有绳子。”
奥丁已经往下爬了。“集装箱有足够的十字撑条和把手，我们可以徒手攀爬。”他抬起头，“你对付这个没问题吧，教授？”
麦克金尼已经弯下身，寻找落脚点。“我在野外研究时常常攀岩。开始吧。”
他们全部开始向下攀爬，三个人靠得很近，不时往身上喷洒信息素。信息素罐已经空了三分之二。他们花了五分多钟才降下到甲板上。
一跳到甲板上，奥丁就带他们奔向巨型白色钢铁控制塔下的水密门。
狡狐抓着他的胳膊，指着右边一百英尺远的救生艇。“趁你们让船拐弯的时候，我先去准备好救生艇。”
“信息素怎么办？”
“救生艇应该近乎气密。我可能在那里更安全。我往那边跑的时候再向我喷一剂。”
奥丁瞄了一眼麦克金尼。“他的提议是否可行？”
她点点头。“我们的信息素不多了，如果救生艇是气密的，他又安静的话，应该没事。”
奥丁朝狡狐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你们下来的时候，我就会准备好。”
麦克金尼在他身上喷了双倍的剂量，看着他朝右舷疯狂跑去。
奥丁拉着她，打开水密门的门闩，进入控制塔的楼梯井。麦克金尼当啷一声关上后面的门。几乎同时，震耳欲聋的无人机噪声降到了可以忍受的水平。
“天啊，那声音简直是从地狱传出来的。”她抬头看着楼梯。
“那儿有个电梯，不过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冒险。”奥丁用靴子碰了碰地上半干的血。血迹一直延伸到电梯厅里。他抽出手枪，示意她跟着自己上楼梯。
他们两人利索地爬上了八楼。无人机发动机的嗡嗡声和带着咸味的海风一起又灌了进来。奥丁小心翼翼地爬上最后一级楼梯，麦克金尼紧随其后。他们出现在舰桥中央附近，那里到处都是血迹、破碎的玻璃和弹洞。少数四桨无人机和更多钢丝钳无人机在控制室通过破碎的窗户飞进飞出。穿堂风以每小时二十英里的速度吹过，碎纸乱飞。
奥丁带着她来到中央控制台，不过半个电脑屏幕已经被打碎了。设备上和墙上像辣椒面一样洒了几百个弹洞。“天杀的……”
他们绕过控制台，发现有个船员死在地板上。麦克金尼看着他扭曲残破的尸体，屏住呼吸。他面部和上半截躯干中了很多枪，很多身体组织被打到身边的墙上和地板上，血泊直径大概有五英尺，已经半干。如果这坨肉上还有一点人类的痕迹，那就是残存在肢体上的菲力猫腕表和亮绿色旅游鞋，令人毛骨悚然。
麦克金尼蹲下身，看见一架小型四桨无人机朝他们冲过来。她朝自己和奥丁身上又喷了信息素，恐惧又上心头。
奥丁通过内部无线电说道：“狡狐，导航计算机屏幕已经被打坏。半边舰桥被打得稀烂。我准备手动让这艘船转向。”
“明白，救生艇已经准备好，可以随时出发。”
“我要在这里待一会儿。我需要保证我们能撞到岩石上。”
“待命。”
奥丁站起来按下按钮，断开自动驾驶。蜂鸣声响起。奥丁走向轮船的船舵，这么大的一艘船，船舵却小得让人吃惊。他死死盯着轮船的罗盘，开始向左转。巨大的船身稍稍倾斜，航向开始向左偏，向东驶去。
麦克金尼来到他身边，看着下面巨型货轮的船身上覆满跃跃欲试的无人机。
他看着她。“带着信息素罐子去救生艇。”
“我哪儿也不去。”
他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然后抓起多频带内部/外部团队无线电。“战术行动中心，我是远征一六指挥官，我们成功地使艾巴马士基号偏航。放弃缠斗。我重复一遍，放弃缠斗。”
“哈利路亚！嗨，彷徨，开膛手，你们听见了吧？”雾霾开着动力强劲的宾利下坡，就像障碍滑雪一样绕过柱子，几架割草机大小的四桨无人机盘旋着追下斜坡，经过他的时候机枪开火了。七八架无人机已经等在这层甲板上，呼啸的子弹扫过一排密密麻麻挨在一起的宝马轿车，在宾利车窗和车门外的金属板上砰砰作响，“他妈的！”
他打开无线电。“你听见了吗，约恩逊船长？转到大陆方向！”
那边停了一下，传来了船长的声音：“引擎室进水已有两英尺深。我们现在已经有三个隔水舱进水、四块甲板着火了！”
雾霾经过一个车库，里面几十辆车都已陷入火海，他又倒了回去——烟雾汹涌穿过通风孔，防火喷头开始洒水。“这艘船不会沉了吧？”
船长顿了一下。“不会。”
“那就让该死的船转弯！”
雾霾漂移过弯，把一架无人机撞在墙上，砸得粉碎，火花四溅。不过什么东西卡住了他的轮子，宾利猛地一歪，朝装载重装备的甲板滑下去。
“他妈的！”雾霾把着方向盘，轿车翻滚着撞上坡道底部的一根柱子。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子弹紧跟着射来。他打开无线电。“开膛手！彷徨！我需要帮助！车子翻了！”他想要踢开顶门，不过甲板的天花板太低，侧翻的轿车门打不开。
开膛手的声音传来：“正在过去。”
雾霾想要尽量缩小身形，无人机正在用子弹在宾利车上钻眼儿。他拔下钥匙，关掉发动机，然后用MP5通过铁板间狭窄的观察口瞄准，打碎了一架无人机。
他听见大马力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只见铲车的铲斗放了下来，把他的车子彻底铲翻。现在宾利车顶着地，滑向甲板。铲车又举起铲斗，把宾利翻正。雾霾在里面爬来爬去，顶着门。
雾霾爬回前座，在无线电中喊：“你妈的，开膛手！”
“你没事吧？”
“没事。”他看着铲车挥动铲斗，朝一架向他开枪的无人机顶部砸下去。
“去死吧！王八蛋！去死吧！”
“你是个病态的女人，开膛手。”
伊万斯跟着船长沿着狭窄的钢铁楼梯向上爬，回头看着海水冒着泡在下面的粗管子和机器中上升。肾上腺素现在让他几乎完全冷静下来了。
船长抓着他的袖子，拖着他上楼梯。“我们需要把这个隔水舱封住。另外那个人在哪里？”
“他把自己锁在发电机室。”
船长停了下来，指着下面。“把他弄回来！我需要搞定舱底泵，保证我们不会翻船。”他推了伊万斯一把，“去！”
船长朝前跑去，穿过水密门。伊万斯又朝下看，意识到他透过水面看到的亮光是切船无人机在黑色的海水泡泡下面割钢板。“哦，不行……”
突然，里特尔从下面的一个侧门跑了出来，高喊着：“这个鬼地方的出口在哪儿？”
伊万斯点点头，开始朝上跑，里特尔跟着他，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去。
到了水密门，伊万斯回头看见海水不断往上冒。
里特尔喊道：“不，不要关门！”
伊万斯拉着脸。“我只是在执行任务，混蛋。对事不对人。”他把门关上，用旋转门闩锁死。金属门太厚，他几乎听不见另一边传来的哀嚎。
麦克金尼和奥丁在艾巴马士基号的舰桥上待了将近二十分钟。信息素越用越少，不过正前方就是海浪拍打的岩石。暗沙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天际线。
奥丁全程都在手动调整船舵。
“我们是不是马上要弃船了？”
“还要稍等一会儿——我们需要确认。信息素咋样了？”
她摇了摇罐子。“不多了。可能还剩一英寸的底子，不过按照我们的消耗速率，应该够的。”
四桨无人机又开始检查他们呼出的气体了。麦克金尼压下喷嘴，想要朝他们自己身上再喷一剂。
不过没有喷雾出来。
她摇了摇，又按了几次喷嘴。
他注意到她在手忙脚乱。“怎么了？”
“喷雾。没有该死的喷雾了。”
他们无比严肃地朝对方看了一眼，然后又看着外面几万架致命的无人机。麦克金尼看到一架四桨无人机朝控制室的窗台冲了过来，直接对着他们。
奥丁用手枪瞄准，开了一枪，把它在半空打落，消失在窗户下面。“该死！”
他们可以看到前方几公里参差不齐的岩石在海浪泡沫中时隐时现。他从控制台的抽屉里拿出可以测量距离的双筒望远镜。他盯着岩石。“还有两千五百米。我们需要多活四分钟。”
麦克金尼指着舰桥，两种一共十几架四桨无人机开始在那里聚集。她转向他们来时的路，发现那里已经被更多的无人机封锁。
奥丁抓过罐子，扔到控制台上。“退后！”他用手枪斜着指向金属罐，连开了几枪，罐子终于滚到地板上。
麦克金尼抓起罐子，却发现子弹没有穿透罐壁。
奥丁斜过身。“把它靠在墙上。”
麦克金尼小心地把罐子放到墙边，发现有七八十架四桨无人机围住了控制塔。“奥丁！”
他瞄准罐子的喷嘴开了一枪，罐子又在地上打滚。他疾步跟了上去，捡起来却发现喷嘴被完全封死了。他晃了晃，想要再挤出点东西来，不过罐子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指着她的背包。“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吗？”
她打开背包，露出探测器——显示这里的全氟化碳浓度相当高——还有装着辣椒油性树脂的金属罐。“这只会引发攻击信号。”她瞄了一眼四周，四桨无人机已经靠了过来。“而这儿已经有足够多攻击信号了。”
他从她手中拿过罐子，打开无线电。“狡狐，如果两分钟内你没有听到我们的声音，你就投放救生艇。”
那边传来无线电噪声，然后是：“混蛋，我哪儿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