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黛紧贴着皇宫围墙蹲在那里,墙壁的凉气穿过T恤衫透到她的肌肤里。人群已经散去,留下的只是一片踩踏的痕迹。卫兵甚至也已经离开了院子,只有严实的大铁门还紧锁着。两个石头麒麟蹲在欣黛头顶的围墙边,时不时发出电磁波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

她的手终于不抖了,眼前的警告灯也灭了。但是,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很困惑。

她是月族人。好吧。

她属于月族中罕见的族群,是一个甲壳人,不能对别人的感情和思维施魔,对别人的诱惑也可抵御。

很好。

但是为什么拉维娜的巫蛊对她像对别人一样也起了作用?

厄兰医生错了,或者他在撒谎。也许她根本不是月族人,他弄错了。也许她的免疫力另有原因。

她无比郁闷地叹了口气。对自己的身份和背景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强烈好奇心。她需要知道真相。

大门在轨道上摩擦的声音把她从沉思中惊醒。欣黛抬头一看,一个崭新的白色机器人沿着鹅卵石小路向她走来。

“是林欣黛吗?”它伸出了扫描仪。

欣黛一头雾水,吃力地站起来,身体仍然靠在墙上。“是的?”她说着,伸出手腕。

扫描仪发出哔哔的声音,机器人还没完全停下来,就把它的身体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开始王皇宫方向走。“跟我来。”

“等等——怎么?”她恐惧地看着月族女王站立过的阳台。

“尊敬的殿下要见你。”

欣黛一边检查了手套,一边朝宫外的路看了一眼,顺着这条路走,她就可以走到一个安全的所在,在那里,她是这座大城市里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女孩子。她缓缓吐了口气,转身跟着机器人走了进去。

皇宫复杂的双层大门镀成了金色,门打开时反射的阳光令人目眩。皇宫的大厅倒是凉爽宜人,里面摆满了大型的玉雕和奇异的花草,数十个公务缠身的外交人员和政府办公人员来来往往,说话声、脚步声和汩汩流淌的水声混杂在一起。但欣黛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她极为紧张不安,生怕面对面撞见拉维娜女王,而事实上,而最终站在她面前的却是凯王子。他正靠在一个雕花的柱子上等她。

当看到她走近时,他站直了身子,微微笑了笑。但却不是他平时的那种阳光的无拘无束的笑容。事实上,他看上去很疲惫。

欣黛鞠了一躬。“殿下。”

“林妹。南希跟我说你在等候。”

“他们不让人进宫,而我一直心想着能把她安全地交回到您的手中。”她把手藏到身后。“希望您的国家安全问题可以很快得到解决。”欣黛说话时,尽量显得轻松些,但是看凯的表情,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他低头看着机器人,一直等机器人消失在入口处的一个角落后,才说道:“好了,很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你把它修好了,我只想当面向你致谢。”

她耸耸肩。“很荣幸。我希望……希望您能找到要找的东西。”

这时,两个衣着漂亮的女人从旁边走过,其中一个在热切地谈论着什么,另一个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两人都没有注意凯和欣黛。但是凯仍警觉地斜眼看着她们,直到她们走过去后,凯才舒了口气,转身对着欣黛。“有些新情况,我得找厄兰医生谈谈。”

欣黛会意地点点头,也许点得有点太用力了。“您请便。”她说完,就朝沉重的大门走去。“既然南希已经回来了,那我就——”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走吗?”

她停住了脚步。“不好意思,您是说?”

“你可以把你发现的事情告诉我。她到底哪里出了毛病?”

她绞拧着自己的双手,不知道皮肤上出现的这种麻酥酥的感觉是高兴还是更接近恐惧。一想到女王就在附近,令她感到恐惧,但是她还是忍了忍,才没咧嘴笑起来。“当然,好啊。”

凯似乎也放心下来,朝那边宽阔的走廊点头,示意他们应朝那边走。“那么……她到底出了什么毛病?”他们在皇宫大厅走时,凯问了起来。

“是一个芯片。我想,一个直接通信芯片干扰了她的电源开关。把它拿掉就好了。”她说道。

“直接通信芯片?”

欣黛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他们似乎对这位加冕王子没有一点兴趣。然而,她答话时还是压低了声音。“是的,直连芯片。是您装进去的吗?”

他摇摇头。“没有。我们只是在国际会议时才用直接连线,但除此之外,我认为我从未看到过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有人把这东西装进我的机器人?”

欣黛表情严肃,她想起了南希苏醒时所说的话。南希很可能在失去意识时通过那个直连系统重述了同样的信息。

但是接收者是谁呢?

“欣黛?”

她拉了拉手套,很想告诉他,她知道他正在进行的调查,而且很可能另有一人也知道,但却不能在人来人往的皇宫走廊里跟他说这些。

“肯定有人在她坏掉之前接近她,以便把芯片装了进去。”

“为什么有人要把一个出故障的芯片装进去?”

“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故障芯片。看来很可能在南希的系统关闭之前,一些信息已经通过这一连接发送了出去。”

“什么——”凯犹豫着。欣黛注意到他眼里的紧张,浑身的不自在。他把头靠近她,脚步也放慢了些。“什么信息能够通过直连发送?”

“所有能在网络发送的信息都可以。”

“但如果有人想远距离地接近她,他们不可能……我是说,必须经过她允许才能打开所得到的信息,对吧?”

欣黛张开嘴,停了一下,然后又闭上嘴。“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机器人体内的直连系统是如何运作的,特别是那些一开始就没有安装直连的系统。但可能的情况是,无论谁安装了这个芯片,他希望得到信息。可能是……一些特殊信息。”

当他们穿过一个封闭的玻璃廊桥,走进研究大厅时,王子的眼神是深邃的。“那么我怎样才能发现是谁安装了芯片,他们又得到了什么?”

欣黛深吸了一口气。“我想重新启用这个连接,但似乎已经失效了。我会再试试,但目前我无法得知连接的另一端是谁。至于他们得知了什么……”

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暗示,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用急切的眼神看着她。

欣黛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我知道您在找的是什么。我听到了南希所发现的一部分信息。”

“连我都不知道她发现了什么。”

她点点头。“确实……很有趣。”

他眼睛一亮,伸长了脖子,靠近她。“她还活着,对吗?南希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她吗?”

欣黛摇摇头,她知道拉维娜就在这高墙之内,感到十分恐惧。“我们不能在这儿谈这个。不管怎么说,南希比我知道的多。”

凯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当他朝电梯走去,并给那里的机器人下指令时,欣黛可以看得出他仍然在急切地思考着。

“呣,”他等候的时候紧抱双臂。“这么说南希掌握了一些重要的信息,而某个不知名的人却可能已经得到了这些信息。”

“恐怕是这样的。并且,这个芯片很特殊,它不是由硅或碳制成的,和我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欣黛说道。

凯紧锁眉头,看着她说:“怎么会这样?”

欣黛举起手指,好似手里捏着芯片,进行描述。“它的形状和大小,都很像普通的芯片。但是它的微微发亮的,就像……就像小小的宝石,有点珍珠的质感。”

凯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了。一秒钟以后,他面带厌恶地闭上了眼睛。“是月族人。”

“什么?您肯定吗?”

“他们的飞船是用同样的材料制造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愤愤地说着,两个手指捏着太阳穴。“这一定是希碧尔或者她的侍卫干的。他们在南希出故障很久之前就来了。”

“希碧尔?”

“是拉维娜的巫师,专替她干坏事的走狗。”

欣黛感觉自己的肺像是被什么钳住了,无法呼吸。如果希碧尔得到了这些信息,那几乎可以肯定女王也得到了这些信息。

“殿下,二号电梯到了。”二号电梯门打开时,门口的机器人说道。欣黛跟在王子后面走进电梯,忍不住瞟了一眼头顶的摄像头。如果月族人能够接近皇室的机器人,那么他们就能接近皇宫里的任何设备。

她把一绺垂落的头发顺到耳后,当电梯门关闭时,她神经质地强使自己表现正常些。“我猜女王的事情进行得不大顺利吧?”凯一脸的无奈,好像这是世上最令他痛苦的话题,他靠在电梯上,暂时忘掉了皇家的礼仪,欣黛的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赶紧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子。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像恨她一样恨任何人。她很邪恶。”

欣黛感到了恐惧。“您觉得这样……安全吗?我是说,如果她把芯片放在您的机器人里……”

凯领会了欣黛的意思,他抬头看看摄像头,然后耸耸肩。“我不在乎,她知道我恨她。相信我,她并不急于改变这一切。”

欣黛舔舔嘴唇,说道:“我看到了她是如何对付那些抗议者的。”

凯点点头。“我不应该让她去面对他们。她这么快就控制了他们,这个消息一旦在网屏上出现,整个城市就会一片混乱。”他双臂交叠,肩膀都快耸到了耳根。“另外,她现在认为我们在故意窝藏那些逃亡者。”

她的心猛地一震。“真的?”

“我知道,这很可笑。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那些渴望权利的月族人在我的国家四处流窜。我为什么要——?啊,真郁闷。”

欣黛揉搓着自己的胳膊,突然感到很紧张。正是因为她,拉维娜女王才认为凯窝藏了月族人。她没料到自己被女王看到的同时,把凯也置于危险之中。

这时凯不说话了,她大着胆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盯着她的手。于是赶紧把手贴在胸前,检查了一下手套,发现手套并没破。

“这手套你摘过吗?”他问道。

“没有。”

凯转过头来凝视着她,仿佛能直接看到她脑袋里的金属板,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说:“我认为你应该跟我一起去参加舞会。”

她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他非常真诚,非常肯定,因而她的神经就更紧张了。“天呐,您不是早已问过我了吗?”她喃喃地说道。

“这次我希望得到更好的答复。而且我似乎分分秒秒变得越来越渴望了。”

“您真可爱。”

凯的嘴唇有些颤抖。“好吗?”

“为什么?”

“为什么不?”

“我是说,为什么选我?”

凯把拇指插在兜里。“这样的话,如果我逃跑时悬浮车坏了,身边就有会修理的人,你说呢?”

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敢再直视他,只好盯着门边的红色应急按钮。

“我当真的。我不能自己去,也不能跟拉维娜一起去。”

“嗯,这座城市里有二十万个单身女孩,都急切地想得到这个好机会。”

此时,两人都不说话了。他并没有触碰她,但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热情而不可抗拒。她感觉电梯内在变热,尽管事实上体内的温度计告诉她温度并没有变化。

“欣黛。”

她忍不住抬起头来凝望着他,在与他的目光相遇的瞬间,那褐色的眼睛所流露出的坦诚与率真让她的心理防线有了一丝的松动。但此时,他的自信却被焦虑和犹疑所代替。

“二十万单身女孩,那为什么不能是你?”他说道。

赛博格。月族人。技师。她是他最不想要的女孩。

她刚要开口说话,电梯却停了下来。“对不起,但请相信我——您不会愿意跟我去的。”

电梯门打开了,欣黛也从紧张的情绪中释放出来。她低头冲出电梯,目光尽量避开那些等电梯的人。

“和我一起去舞会吧。”

她定在那里,大厅里每一个人也都定在那里。

欣黛转过身来,凯仍一手撑开着门,站在二号电梯里。

她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前一个小时中所经历的一切情感变化此时都汇集成了唯一的、令人不快的感觉——恼怒。大厅里到处是医生、护士、机器人、官员、技师,他们都陷入尴尬的境地,无人出声,他们目瞪口呆地盯着王子和那个女孩——一个穿着松松垮垮的工装裤、王子与之调情的女孩。

调情。

她挺起胸膛,回到电梯里,一把把他推到一旁,甚至不在乎是否使用了她的机械手。“让电梯别动。”电梯即将关闭时,他对电梯旁的机器人说。“总算引起你的注意了。”

“请您听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我不能和您一起去参加舞会。这点,您必须相信我。”她说道。

他低头看着按在他胸口的那只戴手套的手。欣黛赶快把手拿开,双臂抱在胸前。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想跟我一起去?”

她很生气。“并不是我不想跟您一起去,而是我根本不会去。”

“所以你是想跟我一起去的。”

欣黛挺挺胸脯。“没关系。因为我不能去。”

“可我需要你。”

“需要我?”

“是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如果我所有的时间都和你在一起,那么拉维娜女王就不能硬逼着我去谈判或者……”他哆嗦了一下。“去跳舞。”

欣黛惊得倒退了一步,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拉维娜女王,当然,这一切都与拉维娜女王有关。牡丹很久以前跟她说什么来着?有关联姻的传闻?

“我并不是反对跳舞。如果你想跳舞,我可以跳舞。”

她斜着眼看着他。“什么?”

“或者不想。或者你不知道怎么跳。这没什么丢人的。”

她开始揉脑门,觉得头疼,但她突然想到手套很脏,就停了下来。“我真的,真的不能去,你看……”我没裙子,爱瑞也不会允许。拉维娜女王要杀我。“是因为我妹妹。”

“你妹妹?”

她润润干渴的喉咙,低头看着擦得锃亮的红木地板。皇宫里即使地板都那么讲究。“是的。我的小妹妹。她染上了疫病。没有她,一切都会不一样。我不能去——也不会去。对不起。”欣黛吃惊地发现这些话都是真话,即使她自己听起来也是如此。她纳闷,要是她的测谎仪能够测到她的话,警示灯是否也会亮起。

凯失望地倒向身后的电梯,头发垂到眼角。“噢,对不起,我原来不知道。”

“您不可能知道。”欣黛用裤子擦着手掌。她戴着手套的手已经开始出汗。“事实上,有件事……我想告诉您,如果可以的话。”

他好奇地扭过头来。

“我想她希望您能知道她,这就够了。呣……她叫牡丹,十四岁了,她疯狂地爱着您。”

他抬起了眉毛。

“我只是想,要是有天大的奇迹发生,她也许能活下来——您能邀请她跳舞吗?在舞会上?”欣黛说话时声音沙哑,她知道这个天大的奇迹是不会发生的。但还是要问一下。

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地、坚定地点了一下头。“我很荣幸。”

她垂下了头。“我会让她知道,好让她盼望着这一天的。”欣黛从眼角看到凯把手伸进衣兜里,攥成了拳头。

“外面的人肯定已经起疑心了,流言会传得沸沸扬扬的。”欣黛说完,尴尬地笑了一下,但凯没有笑。当她鼓起勇气,再去看他时,却发现凯正茫然地看着她身后的电梯箱壁,肩头如同压上了千斤重担。

“您还好吧?”

他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拉维娜觉得她可以把我当作提线木偶。”他眉头紧蹙。“我刚想到,也许她是对的。”

欣黛不安地摆弄着她的手套。在这种情况下,多么容易忘记了她是在跟谁说话,多么容易忘记他脑子里所想的所有的事情,比她甚至比牡丹重要得多的事情。

“我感觉所有的事情都会毁在我的手里。我感觉好像我会毁掉一切。”他说道。

“不会的。”她多么想向他伸出手,但是她犹豫了,只是不安地紧握着手腕。“您会成为人人都爱戴和敬仰的皇帝。”

“是的,肯定会。”

“我说的是真的。瞧,您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可您甚至还不是皇帝呢。另外。”她抱着双臂,把手藏起来。“您也不是孤军奋战,有顾问、各省代表、国务大臣、财政大臣,还有……我是说,实际上,单单一个人,怎么可能把事情搞得那么糟?”

凯苦笑了一下。“你的话并没有让我觉得好受,但还是要谢谢你的好意。”他抬头看着电梯顶。“我不应该把这一切都告诉你,这也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只是……你是很好的倾诉对象。”

她的脚的地上蹭着。“这也是我要关心的问题,毕竟,我们都生活在这里。”

“你可以去欧洲。”

“是啊,说实话,我最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凯笑起来,声音又变得热情起来。“如果这不是全然的信任的话,我真不知道什么是了。”

她羞怯地低下头。“您瞧,我知道您是尊贵的皇族,可是大家等电梯肯定已经等得不——”这时凯向前俯身,离她那么近,一瞬间她以为他会吻她,她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定定地站在那里,心狂跳着,不敢抬头看他。

他没有吻她,而是低声说道:“设想一下,有种药可以救命,可找到它需要你付出所有的一切,会完全毁了你的生活。你会怎么办?”

她感受到了他身体散发的温暖气息,他是如此贴近,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香皂味。

他死死地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等待中有着一丝的急迫。

欣黛润润干渴的喉咙。“毁了我的生活,却可以救活成千上万的人?这没什么可犹豫的。”

他听后嘴张得大大的——她的目光也不由地落在他张大的嘴上,接着又落在他的眼睛上,她几乎可以数得出他眼睛周围有多少根黑黑的睫毛。但接着,忧伤又回到了他的眼中。

“你是对的,几乎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此时,她的身体既渴望靠近他,又想推开他。但是到嘴边的话却让她哪样也做不出来。“殿下?”

她朝他扬起脸,是最轻微的动作。她可以听到他颤抖的呼吸声,而这次,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唇上。

“对不起,我知道这很不合适,但是……似乎我的生活就要被毁了。”他说。

她眉头微蹙,似乎在询问他为什么,可他并没有回答。他的手指,轻得如同呼吸划过她的臂肘,然后俯下身来,欣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甚至没能湿润一下干渴的嘴唇,她闭上了眼睛。

剧烈的疼痛击中了她的头部,穿过她的脊椎。

欣黛喘着粗气,弯下身子,用手捂住了肚子。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的喉咙像被酸蚀般疼痛。她向前倒去,凯大喊着抱住了她,然后轻轻放在地板上。

欣黛在他的怀里颤抖着,感觉到阵阵晕眩。

接着疼痛消失了,如同它到来时一样迅速。

欣黛喘着气,佝偻着身子躺在凯的怀里。他的声音敲打着她的鼓膜——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模糊的声音。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她浑身发热,戴着手套的手在冒汗,脸也火辣辣的。就像以前厄兰医生碰她的时候一样。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润润嘴唇。她的舌头就像一团棉花塞在嘴里。“我很好,”她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过去了,我很好。”她紧紧闭上双眼,等待着,生怕哪怕最微小的动作会再次引起疼痛。

凯用手抚摸着她的眉毛、她的头发。“你肯定没事了?你能动吗?”

她试着点点头,强迫自己看着他。

凯倒吸了一口气,急忙向后躲去,他抚摸欣黛眉毛的手也停了下来。欣黛感到一阵恐惧。难道她的视网膜显示器被看出来了?

“怎么了?”她边说,边用一只手捂住脸,手指紧张地摸摸自己的皮肤和头发。“发生了什么?”

“没——没什么。”

当她再次鼓起勇气,与凯的视线相遇时,凯正在啪嗒啪嗒地眨巴眼睛,眼里充满困惑。

“殿下?”

“不,没什么。”他不相信似地撇撇嘴。“我看错了。”

“什么?”

他摇摇头。“没什么。好吧。”他站起来,把她也扶起来。“也许我们该去看看厄兰医生能不能抽时间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