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科幻迷】


我们是一群正在人群中出现的神秘异类,我们像跳蚤一样在未来和过去跳来跳去,像雾气飘行于星云间,可瞬间到达宇宙的边缘,我们进入夸克内部、在恒星的核心游泳……我们现在像荧火虫般弱小而不为人知,但正像春天的野草一样蔓延。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中国科幻出现了两次高潮,但那时的科幻与主流文学的界限并不鲜明,因而均未产生真正意义上的科幻迷群体。八十年代对科幻小说的一场大围剿过后,科幻在国内成了科学和文学的弃儿,几乎绝迹。不可思议的是,中国的科幻迷群体就在这时悄然诞生了,我们收养了这个奄奄一息的弃儿,使它活下来,并脱离了文学和科学的脐带,成为独立的自我。那是上世纪90年代初的事,当时的科幻迷还很稀少,现在,中国科幻的第三次繁荣期已经到来,我们的群体也急剧膨胀,但相对于其它群体来说,我们的人数仍然很少。我们大多数人都看的《科幻世界》的月销量在40-50万份,读者大约有100-150万人,这其中去除一般的读者,可以估计出全国科幻迷的数量在50到80万人的规模。我们中不乏年近花甲的老人,但绝大多数都是大中学生。

  我们关注中国的科幻事业,希望它繁荣腾飞。我们中的许多人,只要是国内新发表的科幻小说都急着阅读,而不管作品的质量,似乎读科幻小说已成了一种责任,这是在其它文学品种中很少见的现象。在这一点上,我们很像中国的球迷,但球迷很少亲自下场踢球,而科幻迷当到一定程度,大都不可避免地写起科幻来。我们中只有极少数最后能幸运地发表作品,大多数作品都只能在网上发表,我们在昏暗的网吧中一字一句地输入自己的科幻小说,它们中有些像《战争与和平》那么长,我们是一群电子时代的游吟诗人。

  但我们这一群人的真正内涵还在于:科幻对于我们已不仅仅是一种文学形式,而是一个完整的精神世界,一种生活方式。我们是一群精神上的先谴队和探险者,先于其他人游历了各种各样的未来世界,这些世界有些是可以预见的未来,有些则远远越出人类发展的可能的轨迹。我们从现实出发,放射状地体验各种可能。我们很像站在那个复杂路口上的爱丽丝,她问柴郡猫路怎么走,柴郡猫反问她要到哪里去,她说去哪儿都成,柴郡猫说那你走哪条路都无所谓了。在克隆技术被炒作的二十年前,我们已经在科幻世界中追踪二十四个小希特勒,现在我们关心的生命是以力场和光的形式存在的;早在纳米技术为大众所知的同样长的时间之前,科幻世界中的纳米潜艇已在人体的血管中进行着漫长的航行,我们现在所关心的,是每个基本粒子是否是一个充满着亿万星系的宇宙,或者我们的宇宙是不是一个基本粒子。当我们站在书报摊前,在早餐和五块钱一本的《科幻世界》杂志间做出选择时,精神上已进入了一个每个家庭拥有一个星球的无限富足的世界;在我们为期未考试而死记硬背时,在另一个精神世界中正在经历着向百亿光年宇宙深处的探险。科幻迷的精神世界不是科学家的世界,科学的触角远到不了那里;也不是哲学家的世界,我们的世界要鲜活生动得多;更不是神话世界,科幻迷的世界中的一切,都有可能在未来变为现实,或者已经在宇宙遥远的某处存在了。

  但我们是一群异类,人们不喜欢我们,我们中那些率先走出校门走进社会的人,立刻被异样的目光所包围,在这个越来越现实的世界中,喜欢幻想的人是让人们打心眼儿里讨厌的,我们只能把自已深深藏在一层正常的外壳中。

  我们的群体目前是弱小的,但如果有人要轻视它,他可能会死在这上面。这一群孩子和年轻人正在成长,我们中现在已经有北大的硕士和清华的博士,更重要的是,我们是这个社会中思想最活跃的一群人,在你们眼中惊世骇俗的新思想,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平淡无奇的老生常谈而已。对于接受未来观念的冲击,没有谁比我们准备得更好,我们现在正远远在站在前面不耐烦等着世界跟上来,我们将创造出更加震撼的东西来冲击世界。

  这就是我们科幻迷,一群来自未来的人。

  2001.11.10于娘子关 

 

【快乐的科幻】


米卢倡导快乐的足球,其意义已远超出足球之外,他提醒我们,干什么事情都要着眼于它的本来目的。足球的根本目的就是给踢球和看球的人带来快乐,而不是给中华民族带来伟大的复兴。同理,科幻小说的根本目的是给写小说和看小说的人带来快乐(比起足球来这个快乐广义的多,有时悲怆和恐惧也包括在内),而不是开创科学新时代,它甚至连科学普及都做不到,我们要的是快乐的科幻。

  看看我们现在的科幻,快乐吗?显然不快乐。一篇小说出来,大家拿着放大镜一涌而上,象教授审查毕业论文那样挑硬伤(以下简称为TYS)。一位美国科幻大师说过,在科幻小说中寻找技术错误,你算是找对了地方,所以对一篇小说TYS一般不会空手而归,往往收获颇丰。但从文学评论角度而言,TYS只是一种最初级的评论形式,同时也是一种最省力的形式。仔细读读《唐吉诃德》,你会发现主朴二人在把马弄丢了之后又骑着它走了多长的路程,但在对塞万提斯作品的评价中,这点显然不是最重要的。

  关于科幻硬伤的性质,本人已专门写过一篇《美丽的和无奈的错误—科幻硬伤概论》来探讨,这里不再重复,只把此文再次贴出。

  另一方面,从我自己来说,对TYS并无反感,反而情有独钟。我是一个正统的科幻迷,对科幻的感情绝不亚于罗西对足球的感情,对我来说,真正意义科幻的存在远比产生多少好作品重要。现在,科幻正在被玄幻和童话偷走灵魂,而TYS正是传统科幻存在的重要标志,它说明,在我们的读者中,科学仍是科幻的灵魂。当科幻迷不再TYS之日,也就是科幻消亡之时。

  但在TYS时,我觉得应该注意以下两点:一.不能在TYS的同时又弄出YS来,要求作者写小说时严谨,读者TYS时同样应该严谨。比如水木清华上有一位掷掷有词地证明地火根本不会存在,我不会在水木上发图片,否则会发给他一张我在新疆拍摄的地火照片。现在,又有人证明海水冷冻后不会析出盐,并由此质问作者的受教育程度,其实这不需要很高的受教育程度,学过中学物理就能明白。要是这样TYS,那实在没什么意思。

  二.不能采用双重标准。首先是对国外科幻的YS视而不见,对国产小说则超常敏感。比如我国读者最熟悉的两篇经典短篇:《追赶太阳》和《冷酷的方程式》,以及硬科幻长篇代表作《红火星》,都有多处明显到刺眼的YS,要是它们出自国内作者之手早被批得体无完肤了,但实际情况是:《冷酷的方程式》进入中国已近二十年,现在才有人刚刚注意到它的硬伤。对于《追赶太阳》,虽有一位令人敬佩的朋友直接给作者发E说明其YS,但绝大部分读者没有注意到。

  总之,我们的YS应该继续T下去,把TYS进行到底,是对真正的科幻小说最有力的捍卫,是中国科幻迷在不断陷落的SF领土上进行的悲壮的保卫战,本人举三只手赞成,并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但要取得这个保卫战的胜利,在T的时候应有一个严肃和公正的态度。

  我T故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