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忏悔,”牧师说, “在你过来以前,主教就给我说过了。犯下罪孽时,你并不在这儿,所以你没有什么可忏悔的。”

少女华伦蒂悲哀地看着他说: “我不是上帝创造出来的,那就是主教不接纳我的原因。只要他活着,我就不参加圣餐礼了。”

牧师也显得很悲哀――不可能不为少女华伦蒂感到抱歉,由于她的纯朴和可爱使她显得弱不禁风,所以伤害她的人也因为恃强凌弱而感到无地自容。 “教皇才能作出决定,”他说, “这一切很难。”

“我明白。”少女华伦蒂轻声说,然后她来到普利克特和华伦蒂之间坐了下来。

华伦蒂意识到,我们手肘相触。这是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女儿,如同我在十三年前克隆出来的一样。不过,我不想再要一个女儿,更不想要我的一个复制品。她知道,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这样,她遭受了我从来没遭受过的苦难――她感觉到了与她最相像的人却不要她,不爱她。

安德对她的感觉如何呢?他也希望她消失吗?或者他渴望成为她的兄长,就像他多年前成为我的弟弟一样吗?我在那个年龄的时候,安德还没有屠杀异族,也还没有成为死者的代言人。 《虫族女王》、 《霸主》、 《“人类”的一生》等都离他还很遥远。

安德那时还只是一个孩子,感到困惑、失望和害怕。他怎么还会渴望那个时代呢?

不久,米罗进来了,缓缓来到圣坛,吻了戒指。尽管主教已宣布免除他的任何责任,他还是与其他人一起进行忏悔。在他往前移动时,华伦蒂觉察到了有人窃窃私语。在他脑损伤之前就认识他的每个卢西塔尼亚星人都承认发生了奇迹――米罗已经完全恢复到以前那种鹤立鸡群的状态。

华伦蒂想:米罗,我那时还不认识你呢。你总是具有那种冷若冰霜、多愁善思的气质吗?虽然你的身体已经康复,但你此时仍然生活在痛苦中。这使你更冷漠或更富于同情心吗?

他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这本来是雅各特的座位,但此刻雅各特还在太空中。随着德斯科拉达病毒即将被消灭,为了建立一种自我调节的生态平衡;维持行星体系的秩序,必须引进成千上万种冷冻的微生物、植物和动物,必须有人去把它们运到卢西塔尼亚星地面上来。这项工作在许多其他星球上都进行过,但在这里更为棘手,因为需要避免与猪族所依赖的本地物种进行激烈的竞争。

雅各特正在为此操劳;此行理由充分,但华伦蒂仍很想念他――事实上非常需要他,因为安德创造出来的新人令她心乱如麻。米罗代替不了她的丈夫,尤其是因为他的新躯体一下子就让人想到在“外空间”发生的事情。

如果我到了“外空间”,我会创造出什么呢?我怀疑自己能否带回一个人来,因为我担心在我的心灵深处没有灵魂,恐怕连我自己的灵魂都不在那里。我在研究历史方面除了研究人性外,还会研究别的什么吗?别人通过扪心自问来找到人性;只有失落的灵魂才需要在自身以外去找寻人性。

“排队快到头了。”米罗轻声说。

那么,仪式很快就会开始。

“准备好了把你的罪孽荡涤掉吗?”华伦蒂轻声问。

“正如主教解释的那样,他只会荡涤这具新躯体的罪孽。我还必须承认和忏悔旧躯体留下的罪孽。当然,肉体不可能有很多罪孽,但有许多嫉妒、敌意、怨恨和自暴自弃的情绪。我要决定是否对以前的一次自杀行为进行忏悔。我原来的躯体化为乌有,不过是响应我心中的意念而已。”

“你本来无法把声音恢复过来的,”华伦蒂说, “可你现在却滔滔不绝,听听自己说得多漂亮啊。”

他笑着拍拍她的胳膊。

主教开始祈祷,对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向上帝表示感谢;尽管他把米罗的康复归功于上帝,但对创造出的两个卢西塔尼亚星新公民却绝口不提。他把米罗叫到前面,立即给他施行洗礼。由于这不是做弥撒,主教紧接着就开始布道: “上帝的仁慈浩瀚无边,”

主教说, “我们只希望他对我们慈爱有加,宽恕我们个人和群体犯下的重罪。我们只希望,就像通过忏悔避免了毁灭的尼尼微古城一样,我们也能够说服我们的主召回他允许前来惩罚我们的舰队。”

米罗在轻声细语,只有她能听见: “上帝不是在森林被烧毁前就派出舰队了吗?”

“也许上帝只算到达时间,不算出发时间吧。”华伦蒂说。不过,她马上为自己的轻率而后悔。今天在这里进行的是一项应重的事情;即使她不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信徒,她也清楚这是一项神圣的事情,因为整个群体都愿意为犯下的罪孽负责,并为此进行真诚地忏悔。

主教列举了死于神圣的人:奥斯?维纳拉多斯,是把人类从德斯科拉达病毒瘟疫中拯救出来的第一人;伊斯特万神父,在反对异教、扞卫真理的事业中殉难,他的遗体就葬在礼拜堂的地下;普朗特,以死证明他们种族的灵魂来自上帝,而不是病毒;还有成为大屠杀的无辜牺牲品的其他猪仔。 “所有这些人可能在某一天都成为圣徒,因为如同基督教的早期一样,这是一个非常需要经常产生伟大功绩和神圣的时代。对所有全心全意爱上帝、爱邻如己的人来说,这个礼拜堂就是圣地。让进来的人都怀着伤心和懊悔之情行事吧,以便神圣也可以亲近他们。”

布道用时不长,因为那天还要举行多次相同的仪式――由于礼拜堂太小,一次容纳不了卢西塔尼亚星的全部人口,人们只好轮流进来。仪式结束后不久,华伦蒂就起身准备离开。她紧紧跟在普利克特和少女华伦蒂的背后,但米罗抓住了她的胳膊。

“简刚才给我说了些事,”他说, “我觉得你想知道吧。”

“什么事?”

“她刚刚对飞船进行了试验,但安德不在里面。”

“她是怎么做到的?”华伦蒂问。

“用彼得,”他说, “她把他送到外空间,然后返回。他能够容纳她的‘艾瓦’,如果实际过程就是这样进行的话。”

她的嗓音中马上流露出了恐惧来。 “他…”

“创造出了什么吗?没有。”米罗咧嘴一笑,但有嘴扭歪的痕过――华伦蒂认为那是他曾道受病痛的结果, “他声称,那是因为他的头脑比安德鲁的更清醒和更健全的缘故。”

“也许如此吧。”华伦蒂说, “照我说,那是因为‘外空间’的核心傲粒都不愿意成为他的结构体系的一部分。扭曲不堪。”

华伦蒂莞尔一笑。

这时,主教来到他们中间。他们最后才离开,因此礼拜堂前面就只剩下他们俩了。

“感谢你接受进行一次新的洗礼。”主教说。

米罗垂下了头: “并非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机会来清除罪孽的。”他说。

“华伦蒂,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同名人。”

“不用担心,佩雷格里诺主教。我理解。我也许赞同你的想法。”

主教摇了摇头: “他们最好能…”

“离开吗?”米罗接过话来, “你的愿望可以达到。彼得很快就会离开的,简可驾驶一艘飞船把他带走。无疑,同样的事情也可以在发生少女华伦蒂身上。”

“不,”华伦蒂说, “她不能走。她太…”

“太年轻?”米罗问,显得很开心, “他俩一出世就知道安德知道的一切。你不能凭她的外表把她当小孩。”

“如果他们是生出来的,”主教说, “他们就用不着离开了。”

“他们不是因为你的愿望而离开的,”米罗说, “他们离开是困为彼得即将去把埃拉研制的新病毒递送到道星,而少女华伦蒂的飞船即将出发去找寻可以安顿猪族和虫族女王的星球。”

“你不能派她去执行这样的任务。”华伦蒂说。

“我不会派她,”米罗说, “我会带着她,或者说,她会带着我。我想去。不管有什么风险,我都会带着她。华伦蒂,她会很安全的。”

华伦蒂仍然在摇头,但她已知道自己最终会让步的。不管看起来多么年轻,少女华伦蒂自己会坚持要去的。如果她不去,就只有一艘飞船可以旅行;如果是彼得航行的话,很难说这艘飞船会用于什么有益的目的。最后,华伦蒂自己都会屈服于现实需要。无论少女华伦蒂会有什么危险,也不会比普朗特、伊斯特万神父、格拉斯等承受过的风险更大。

猪族人聚集在普朗特树前。他们本该聚在格拉斯树前的,因为他首次利用雷科拉达进人了第三种生命形态。但是,当他们能够与格拉斯交谈时,他几乎一开口就断然拒绝了在他的树旁把杀毒剂和雷科拉达介绍给世人的想法。他宣称,这种场合是属于普朗特的,结果兄弟们和妻子们只好同意他的意见。

安德倚靠在他的朋友“人类”的树干上――这是他多年前为了帮助他进人第三种生命形态而种下的。这对安德来说本是充满喜悦的时刻,因为猪族从德斯科拉达病毒中解放出来了――只可惜彼得一直跟着他。

“弱者惜弱者,”彼得说, “普朗特失败了,他们却给他荣誉;而格拉斯成功了,却孤零零地站立在试验田中。最愚蠢的是,这对普朗特来说不可能有任何意义,因为他的‘艾瓦’并不在这里。”

“这对普朗特来说可能没有任何意义,”安德说――这一点他也不敢完全肯定, “但这对这里的人民来说肯定有意义。”

“对,”他说, “这意味着他们是弱者。”

“简说她带你去过‘外空间’。”

“一次很简单的旅行,”彼得说, “不过,下次我的目的地就不是卢西塔尼亚星了。”

“她说你计划把埃拉的病毒送到道星去。”

“那是我的第一站,”彼得说, “但我不会回到这里来了。干蹬眼吧,老家伙。”

“可我们需要飞船。”

“你们已经有那个姑娘的可爱小飞船了,”彼得说, “只要你们能够制造出我和少女华伦蒂这样的驾驶员,那个虫族婊子就可以迅速地为你们造出几打飞船来。”

¨我会很高兴地见你最后一面的。”

“你不想知道我打算去干什么吗?”

“不想。”安德说。

但这是假话,彼得当然心知肚明。 “我打算做你既无智慧、也无担量去做的事情。我打算去阻止舰队。”他说。

“怎么去阻止?变魔法般出现在旗舰上吗?”

“噢,伙计,如果发生了最糟糕的事情,没等他们知道我在那里,我就会把‘分子分解装置’瞄准舰队的。但那没有多大的作用。对吧?为了阻止舰队,我必须阻止星际议会。为了阻止星际议会,我必须获得控制权。”

安德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你以为你又可以当霸主了吗?如果你成功了,那可是人类的造化。”

“为什么我就不行呢?”彼得说, “我以前就成功过一次,干得还算不错吧。你是知道的,你自己还写了那本书呢。”

“那是真正的彼得,”安德说, “而不是你――你不过是我出于憎恨和恐俱而构想出来的扭曲的翻版罢了。”

彼得还有骨气对这些尖酸刻薄的话表示怨恨吗?安德觉得,彼得至少踌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显出瞬间的表情――是伤心,还是愤怒呢?

“我现在是真正的彼得了,”在片刻的踌躇后,他回答道,“你最好希望我具有以前所有的能耐吧。毕竟,你尽力给予了少女华伦蒂与华伦蒂相同的基因。也许我就是彼得以前的那个样子。”

“也许猪长翅膀――出现了奇迹。”

彼得大笑: “会出现奇迹的,只要你带着很强的信念去一趟‘外空间’就行。”

“你去吧。”安德说。

“好,我知道你很乐意摆脱我的。”

“把你送到另一个人类星球上去吗?由于他们派出了舰队,那就足以构成对他们的惩罚了。”安德抓住彼得的胳膊,一把拉过来, “别以为你这次能够支配我,使我处于无助的境地。我不再是那个小男孩了。如果你无法无天,我就要干掉你。”

“你无法干掉我,”彼得说, “你干掉自己倒更容易一些。”

仪式开始了。这次没有盛况,没有戒指要吻,也没有布道。埃拉和她的助手只是带来了几百块注人了杀毒细菌的方糖和许多装有雷科拉达的药水瓶。这些东西在集会上传递着,每个猪族人都得到了方糖,待溶解后吞服,最后喝干药水瓶里的东西。

“吾为汝捐躯,”彼得用唱圣歌的腔调吟唱道, “此举纪念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