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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的魔力》


黑豹把那人带进屋,仔细关上房门,对师傅点点头:呶,就是这个家伙。然后他为来人取下硕大的墨镜,撕掉贴在他眼睛上的两块圆形胶布。胶布藏在墨镜后面,外人是看不见的。来人揉揉双眼,用力眨巴着,以适应屋里的昏暗光线。

  这是一个衣着普通的中年人,大约50岁左右,是那种“掉在人堆里就捡不出来”的芸芸众生。衣着整洁,但显然都是廉价货,灰色衬衫,蓝色西裤,脚上是一双人造革的皮鞋。五官端正,但看来缺乏保养,皮肤比较粗糙,眼睛下面是松弛的眼袋,黑发中微见银丝。左臂弯里夹着一个中等大小的皮包。他现在已经适应了屋里的光线,目光冷静地打量着屋内的人。

  老大胡宗尧,外号胡瘸子。他的左腿在一次武斗中受伤,留下终身的残疾。胡老大朝黑豹扬扬下颏,声调冷肃地问:“检查过了吗?”

  黑豹嘿嘿笑道:“彻底检查过了,连肛门和嘴巴里也抠过,保证他夹带不了什么猫腻――除了这个狗屁的时间机器。他宝贝得很,不让我检查。”

  “那么,”老大朝那“狗屁机器”扫一眼,平静地问来人:“你就是那个任中坚教授罗,这些天你在满世界找我?”

  来人没有直接回答,声音平稳地说:“我想你该先请我坐下吧,我不习惯站着说话。”

  胡瘸子稍一愣,然后哂笑着点点头:“对,先生请坐,”他嘲讽地说,“教授别笑话,咱是粗人,记不住上等人的这些臭规矩。”

  任教授自顾坐到旁边的旧沙发上,把自己的皮包放到身旁,冷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这位胡老大大约四十六七岁,身材瘦削,小个子,浑身干巴巴地没有几两肉,皱纹很深,眼窝深陷,目光象剃刀一样锋利。想不到名震江湖、警方悬赏100万捉拿的贼王是这么一个模样,通辑令上的照片可显不出他的“神韵”。

  他身后那个肌肉发达的年轻人,黑豹,也是悬赏榜上有名字的,是贼王近几年的黄金搭挡。和贼王一样,素以行事果决、心狠手辣而在黑道上闻名。不过,说他们心狠手辣也许有点冤枉。这对贼搭挡倒是一向遵守作贼的道德,取财而不害命――除非迫不得已。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对杀人放火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和自责。

  屋里灯光昏暗,窗户都用黑布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就象是幽深的山洞,不过没有阴暗潮湿的气息。偶尔能听到窗外的汽车喇叭声。从声源近乎水平的方位看,这里很可能是平房或楼房的一楼。

  胡老大从圈椅中站起来,瘸着腿,到屋角的冰箱中取出一罐啤酒递给客人,嘴角隐着讪笑:“对待上等客人,咱得把礼数做足。请喝吧。现在言归正传,先生找我有什么见教?”

  任教授拉开铝环,慢慢品尝着啤酒。“我是个读书人,”他没头没脑地说,“不光是指出身履历,更是指心灵。我的心灵里曾装满节操、廉耻、君子固穷之类的正经玩意儿。”

  胡瘸子横他一眼,嘴里却啧啧称赞着:“对,那都是些好货色,值得放到神龛里敬着。可你为什么找我呢?协助警方抓我归案吗?”

  任教授自顾说下去:“可惜,一直到知天命之年,我才发觉这些东西太昂贵了,太奢侈了,不是我辈凡夫俗子能用得起的。我发现,在这个拜金社会中,很多东西都可以很便当地出卖以换取金钱,象人格、廉耻、贞操、亲情、信仰、权力、爱情、友谊等,唯独我最看重的两样东西,似乎永远和赵公元帅无缘,那就是才华和诚实劳动。”

  胡老大看看黑豹,笑嘻嘻地问:“那么,据任先生所说,我们是出卖什么?”

  任中坚冷淡的说:“比起时下的巨枭大贪,你们只能算作小角色,不值一提。”他仍自顾说下去,“常言说善恶有报,时辰未到,但据我看来,那些弹冠君子们似乎不大可能在现世遭报了。这一点实在让人心凉――毕竟我们已经不再相信虚妄的来世。所以,”他缓缓地宣布,"我要火中涅

  了,要改弦易张了。世人皆浊,何不 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 其糟而 其 ?"

  虽然他说得过于文雅,但意思是明白的。贼王和黑豹这才开始提起精神:“对呀,你早这么说不就结了?说吧,你找我们,是不是有一笔大生意?”

  任教授点点头:“不错,有一笔大生意。”他微微一笑,“首先我想弄清这儿是什么地方。虽然这位黑豹先生带我来时一直蒙着我的双眼,并且在市区和市郊转了几圈,但我天生有磁感,能蒙目而辨方向。据我判断,这儿仍是在市区,大致是在市区北部,我没说错吧。”

  贼王脸色略变。这儿是他的一个秘密巢穴,看来今后不敢用了。他回头冷冷地看着黑豹,黑豹不服气地低声说:“不可能!我开着汽车至少拐了30个弯!”

  任教授笑道:“只要能感觉到每次转弯的方向,估计到每两个转弯之间的距离,大脑就能自动积分出所走的途径。这种积分是蚂蚁脑也能完成的。好了,不说这些题外话了。”他指指左边的窗户,“我猜想这边应该是北边,对吧。如果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一幢18层的银行大楼。”

  贼王钦服地说:“没错,再往下说。”

  “大楼的地下室有一个庞大的金库,是江北数省的战略库存。那儿的黄金……多得就码放在敞开的货架上,异光闪烁,让你睁不开眼睛。”

  贼王已经感到临战的紧张,或者不如说是感到了对黄金的饥渴,嘴里发干,肾上腺素开始加快分泌,“说下去,说下去。”

  “可惜那里戒备森严――混凝土浇成的整体式外壳,一米厚的钢门,24小时的武装守卫。进库要经过5道关口,包括通行证、密码和指纹验证。钢门上有两个相距3米的锁孔,必须两人同时操作才能打开。屋内设有灵敏的拾音装置,即使是轻微的唿吸声也能放大成雷鸣般的声响,并自动触发警报。虽然你们是赫赫有名的贼王和贼帅,我想你们对它也无可奈何――恐怕想也不敢想。”

  黑豹从他的语气中听出轻蔑,满面通红地正要发作,胡瘸子微微摆头制住他。“对,我们没能进去过,想也不敢想。你能吗?”

  “我更进不去。但我有这个玩意儿。”他傲然举起那个皮包,“时间旅行器。”

  贼王和黑豹交换着怀疑的神色:“时间机器?我知道,从科幻电影中看过。我也听说过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任教授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头:“我不认为以你的知识水平能懂得相对论,所以不必在时间旅行的机理上浪费时间。好在我的时间机器已经成功了,你满可以当场试验,来一个最直接最明白的试验,这么着,以你们的知识水平也能得出明确的结论。”

  这个混蛋,贼王在心中悻悻地骂道,似乎不想放过每一个机会来表示他对我们的轻蔑。他忍住怒意冷冷地说:“好吧,试验咋个进行?”

  “当场试验。”教授自信地说,打开皮包,取出一个银光闪闪的仪器。仪器比手掌略大,呈螺壳形,曲线光滑,光可鉴人,正面有一个手形的凹陷。他把手掌平放在凹陷处,机器马上唧唧地叫两声,指示灯也开始闪烁。贼王和黑豹不由崩紧全身的肌肉――谁知道这是不是警方的圈套?谁知道里边会不会喷出强力麻醉剂?黑豹已悄悄掏出手枪,但贼王示意他装进去。他不愿被这个“读书人”看轻,而且――说来很奇怪,尽管来人是主动投身黑道,是来商量打家劫舍的勾当。但他仍觉得对方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不会搞那些卑鄙龌龊的阴谋。

  任教授仔细调校了机器的表盘,“好,请你们注意了。请用眼睛盯牢我。”他抬起头,再次强调,“你们盯牢了吗?”

  “盯牢了。”两人迷惑地说,“咋了?”

  “现在我要消失了。请盯牢我,我要消失了。”在两人的目光睽睽下,他微笑着按下一个按钮,立时――他消失了,连同他身下的椅子,消失得干净利落。只有他原来所在之处的空气微微震荡,形成一个近乎人形的空气透镜,这种畸变也很快消失。

  余下的两人目瞪口呆。这可不是魔术,魔术师都必须借助道具,要玩一点儿障眼法,那些手法一般难以逃脱贼王贼帅的贼眼。可是这会儿,没有任何中间过程,一个活人真地从两人的盯视中消失了!两人面面相觑,睃着四周。一分钟,两分钟……胡宗尧轻声喊着:任先生?任先生?

  5分钟后,任教授又刷地出现了,仍坐在原处,连姿势都没变。看来,他很高兴自己对二人造成的震惊,嘴角上牵动着笑意。贼王敬畏地说:“先生你……用的什么障眼法?”

  “我没用障眼法,我仍在原地,只是回到了昨天这个时辰。”

  “胡说!”黑豹忍不住喝道,“昨晚我俩一直在这儿,怎么没见你?”

  教授冷冷地瞟他一眼:“谁说没看见?我还和你俩聊了一会儿。你俩看见我突然冒出来,惊得象是,”他忍住唇边的笑意,“刚从枪口下逃生的兔子。”

  “胡说!纯粹是胡说!你甭拿我俩当傻×。要是昨天我见过你,今天咋就忘了?”

  教授不客气地截住他:“因为你在宇宙中已经分岔了,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从正常的时间之河中走过来的‘这个’黑豹,而不是昨天曾遭遇时间旅行者的‘那个’黑豹。请闭嘴。”他皱着眉头说,“我不愿贬损你的智力,我知道在你们的行当中,你俩都是出类拔萃的角色。但老实说,我不相信你们能理解时间倒错中的哲理问题。现在请你决定,”他对贼王说,“咱们是用半年时间讨论这些哲理呢,还是用这台机器干一些实事。”

  贼王显然异常困惑,但他很快从困惑中跳出来,摇着脑袋钦服地说:“听任先生的,甭指望咱俩的猪脑袋能想通这些事。不过我相信任先生的机器,因为他刚才确确实实从咱俩眼皮底下消失了,这事掺不了假。”

  任教授也赞赏地看看他,很有点英雄相惜的味道。“不错,胡先生的思维直接了当,能一下子抓住问题的关键。”

  黑豹仍不服气,但他冷笑着,抱着故妄听之的态度听下去。贼王温和地笑道:“任先生,我信服你的时间机器。可是,这和金库有什么关系?用上它就能穿过墙壁和钢门吗?”

  “不,当然不能。用它连一道窗纱也穿不过。因为它只能进行时间旅行而不能做空间上的跃迁。但有了时间机器,我们就自由了,就可以采用某个窍门,使用某种巧妙的手法。”

  “什么窍门?请指教。”

  “这幢银行大楼是什么时候建成的,你们知道吗?”

  贼王对这个问题摸不着头脑,略有不耐地说:“不知道,我打听这个干啥?”

  “是1982年开始建造,1984年建成。所以,我们可以回到1982年以前,然后,在那个时间断面上,我们可以自由地进行空间移动……”

  贼王非常敏锐地理解了教授的意思:“你是说,先从银行之外的某个地方回到1982年前,再从那儿走到将要盖金库的地方。因为那时根本没有金库,所以我们走到那儿不受任何限制。然后,等走到将来的金库中心,再使用时间机器回到现在――这时我们就已经在金库中了,对不?”

  “对,你的脑瓜很灵。”任教授真诚地夸奖着,就象在课堂上夸自己的得意门生。“不过不一定要回到现在,只需回到‘金库建成、黄金存入’的任一时刻就成。”

  “然后……带着黄金站在原地,再开动时间机器回到1982年以前,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出金库大门了!因为那时根本就没有金库和库门!任先生,我说得对不对?”他急不可耐地等着老师的判分。

  “完全正确。”老师微笑道。

  贼王不由哈哈大笑,笑得声震屋瓦:“妙,实在是太妙了!还有哪,拿上黄金后甚至不用回到现在――虽说这桩生意干得天衣无缝,到底得担惊受怕不是?咱们干脆回到‘黄金被盗之前’的某个时候,痛痛快快地享受一番。那时的黄金还没丢呢,雷子们干瞅着咱们花钱也没办法,他们不能为几年后的盗窃案抓人哪,对不对?”

  “原则上没错。不过……我还是要回到现在。”教授目光暗淡地说,“我想让‘现在’的妻子儿女享受一番,这一生他们太苦了。”

  贼王得意地捶着黑豹的肩膀:“妙极了,实实在在是妙不可言!这么干,让那些雷子们狗咬尿泡没处下嘴。”

  黑豹也信了,嘿嘿地笑着。贼王笑够了,才坐回到椅子上:“任先生,真是绝妙的主意,不过还有一点儿疏漏。”

  “什么疏漏?”

  “金库的拾音系统!咱们再怎么神不知鬼不觉,但只要一进入金库――我是指已经建成的、有黄金的金库,拾音系统马上就会发出警报,警卫马上就会赶到。”

  任教授不慌不忙地说:“那时我们已经带着黄金返回了――不过毕竟太冒险,太匆促。我还有一个悄悄干的主意。7年前,就是1992年9月11日,金库的拾音系统出了故障,一天内也没能排除,后来只好从银行系统外请了一些专家会诊,我是其中之一。坦率地说,正是我找出了故障所在,在次日上午修好了。”

  “那时……你就开始打这个主意?”

  很奇怪,听了这话,任教授象是被鞭子抽了一记,简直有点恼羞成怒了:“胡说!那时我一心一意查找故障,根本没起这种卑鄙念头。”

  贼王在心中鄙薄他的矫情,冷笑道:“是吗?那太可惜了,否则趁机会揣两根出来,也不至于象你说的半辈子受穷。”

  这时教授已经控制了情绪,心平气和地摇摇头:“当时我确实没有这个念头。银行尊重我,懂得我的价值,我也就全心全意为他们解难。不过即使有顺手牵羊的念头也办不到。那儿重兵把守,我们进出门都要更换所有的衣服……不说这些了。”他回到正题上,“我们可以回到拾音器不起作用的这两天,在库内无人时下手。”他自信地说,“我的机器非常精确,在百年之内的时间区间里,返回时刻的误差不会大于3分钟。”他笑着解释道,“我刚才消失了5分钟,对吧。那是为了留下足够的时间让你们确信我消失了。实际上,我可以在消失的那一瞬间就返回,甚至可以在消失之前返回,让两个任中坚坐在你们的面前。”他看到了两人的怀疑眼色,忙截断两人的话头,“有了这个时间机器,你就获得了绝对的自由,这中间的妙处,局外人是难以真切体会的。……不过不说这些了,我怕说得越清楚,你们反倒会越煳涂。咱们还是――按你们的说法――捞稠的说吧。请你们再想想,这个计划还有什么漏洞?”

  黑豹伏在贼王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贼王点点头,温和地笑道:“任先生,这个计划已经很完美了。不过黑豹和我都有一点疑问,一点小小的疑问。”他的眼中闪着冷光,“按任先生的计划,你一个人足以独立完成。为什么要费神费力地找到我们?为什么非要把到手的黄金分成三份儿?任先生天生不会吃独食么?”

  两人的目光如刀如电,紧紧盯着客人的神情变化。任教授没有马上回答,但也没有丝毫惊慌。沉默良久,才叹息道:“这个计划的实施还缺一件极关键的东西――金库的建筑图,我需要知道金库的准确坐标和标高。建筑图现在一定存放在银行的档案室里。”

  贼王立即说道:“这个容易,包给我们了!”

  教授又沉默良久,才意态萧瑟地说:“其实,这并不是我来找你们的真实原因。我虽然没能力偷出这份图纸,但我可以返回到1982年,1983年,也就是金库正在施工的那些年份,混在建筑工人中偷偷量几个尺寸就行了。虽然稍许麻烦些,但完全可以做到。”

  贼王冷冷地说:“那你为什么不这样干?”

  “我,”他踌蹰地说,“几十年来一直自认是社会的精英,毫无怨怼地接受精英道德的禁锢。如今我幡悟了,把禁锢打碎了。我真正体会到,一旦走出这种自我囚禁,人们可以活得多么自由自在――但我还是没能完全自由。比如,我可以在这桩罪恶中当一个高参,但不愿去‘亲手’干这些丑恶勾当,正象孔夫子所说的‘君子远庖厨’。”他苦笑道,“请你们不要生气,我知道自己这些心境可笑可卑,但我一时还无法克服它。”

  贼王冷淡地说:“没关系,就按先生的安排――你当黑高参,我们去干杀人越货的丑恶勾当。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干,我才不耐烦既当婊子又想着立牌坊哩。”

  贼王难以抑制自己的怒意,但他至此已完全相信了这位古怪的读书人。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绝不会是警方的诱饵。他不客气地吩咐道:“好了,咱们到现在算是搭上伙计了。黑豹,你在三天内把那些图纸弄来,我陪着任先生留在这里。任先生,这些天请不要迈出房间半步,否则……这是为了你好。听清了吗?”

  “知道了。”任中坚平静地说。

  教授是一个很省事的客人。两天来一直呆在指定的房间,大部分时间是躺在床上,两手枕在脑后,安静地看着天花板。吃饭时他下来那么一二十分钟,安静地吃完饭,对饭食从不挑挑捡捡,然后再睡回床上。胡宗尧半是恶意半是谐谑地说:

  “你的定力不错呀。有这样的定力,赶明儿案子发了,蹲笆篱子也能蹲得住。我就不行,天生的野性子,宁可挨枪子也不愿蹲无期。”

  床上的任先生睁眼看看他,心平气和地说:“你不会蹲无期的。凭你这些年犯的案,早够得上3颗5颗枪子了。”看看贼王眼里闪出的怒意,他又平静地补一句,“如果这次干成,我也够挨枪子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干?你不怕吗?”

  教授又眯上眼睛。贼王等了一会儿,以为他不愿回话,便要走开,这时教授才睁开眼睛说:“不知道,我也没料到自己能走到这一步。过去我是自视甚高的,对社会上各种罪恶各种渣滓愤恨不已。可是我见到的罪恶太多了,尤其是那些未受惩罚的趾高气扬的罪恶。这些现实一点一点毁坏着我的信念,等到最后一根稻草加到驴背上,它就突然垮了。”

  说完他又闭上眼睛。

  第三天中午,黑豹笑嘻嘻地回来,把一束图纸递给正吃午饭的任教授。教授接过图纸,探询地看看他。黑豹笑道:“很顺利,我甚至没去偷。我先以新疆某银行行长的名义给这家银行的刘行长打了电话,说知道这幢银行大楼盖得很漂亮,想参考参考他们的图纸。刘行长答应了,让我带个正式手续过来。我懒得搞那些假手续,便学着刘行长的口音给管档案的李小姐打个电话,说,我的朋友要去找你办点事,你适当照顾一下。”

  贼王笑着夸道:“对,学人口音是黑豹的绝招。”

  “随后我直接找到李小姐,请她到大三元吃了一顿,夸了她的美貌,给她买了一副耳环,第二天她就顺顺当当把图纸交我去复印了。”

  教授叹口气,低声说:“无处不在的腐败,无处不在的低能……也许你们不必使用时间机器了,只要找到金库守卫如法泡制就行。”

  黑豹没听出这是反话,瞪大眼睛说:“那可不行!金库失窃可不比一份图纸失密,那是掉脑袋的事,谁敢卖这个人情?”

  贼王瞪他一眼,让他闭上嘴巴。这会儿教授已经低下头,认真研究金库的平面图,仔细抄下金库的坐标和标高。随后他意态落寞地说:“万事俱备,可以开始了。不过我要先说明一点。这部机器是我借用研究所的设备搞成的,由于财力有限,只能造出一个小功率的机器。我估计,用它带上三个人做时间旅行是没问题的,但我不知道它还能再负载多少黄金。也许我们得造一个功率足够大的机器。”

  贼王不客气地盯着他:“那要多少钱?”

  “扣紧一点儿……大概1000万吧。”

  贼王冷笑道:“1000万我倒是能抓来,不过坦白说,没见真佛我是不会上香的。我怕有人带着这1000万躲到前唐后汉五胡十六国去,那时我到哪儿找你?走吧,先试试这个小功率的玩意儿管用不管用,再说以后的事。”

  银行大楼的北边是清水河,河边建了不少高楼,酒精厂的烟囱直入云霄,不歇气地吐着黄色的浓烟,浅褐色的废水沿着粗大的圆形管道排到河里,散发着剌鼻的气味儿。暮色苍茫,河岸上几乎没有人影。任教授站在河堤上,怅惘地扫视着河面和对岸的柳林,喟然叹道:“好长时间没来这里了。记得过去这里水质极清,柳丝轻拂水面,小鱼悠然来去,螃蟹在白沙河床上爬行。水车辚辚,市内各个茶馆都到这里拉甜水吃……58年大跃进时我还在这里淘过铁砂呢,学校停了课,整整干了两个月。”

  “铁砂?什么铁砂?”黑豹好奇的问。任教授没有回答,贼王替他说:“大炼钢铁呗。那时的口号是钢铁元帅升帐,苦干15年,超英压美学苏联。这儿上游有铁矿,河水成年冲刷,把铁砂冲下来,在回水处积成一薄层。淘砂的人把铁砂挖出来,平摊在倾斜的沙滩上,再用水冲啊冲啊,把较轻的沙子冲走,余下一薄层较重的铁砂……我那年已经6岁了,还多少记得这件事。”

  “一天能淘多少?”

  任教授从远处收回目光,答道:“那时是按小组计算的,一个组四个人,大概能淘两三斤、四五斤吧。”

  黑豹嘲讽地说:“那不赶上金砂贵重了!这些铁砂真的能练钢?”

  贼王又替教授回答了:“狗屁!……干正事吧。”

  教授不再言语,从小皮箱里取出一具罗盘,一具激光测距器。又取出图纸,对照着大楼的外形,仔细找到金库中心所在的方位,用测距器测出距离:“现在,金库中心正好在咱们的正南方352.5米处,我就要启动时间机器了。等我们回到过去的某一年,比如说是58年,就从现在站立的地方径直向南走352.5米,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不管在当时那儿是野蒿丛还是菜地。”

  贼王和黑豹都多少有点紧张,点点头说:“清楚了,开始吧。”

  “不,黑豹你先把这棵小树挖掉。时间机器开动后,会把方圆一米之内的地面之上的所有东西全部带到过去。这棵树太累赘。”

  “行!”黑豹向四周扫视一番,跑步向东,不一会儿,他就从一个农家院里带着一把斧头返回,不知道是借的还是偷的。他三下五下把那棵3米高的杨树砍断,拖到一边去。“行不?开始吧。”

  “好,我要开始了。”教授把测距器和罗盘收回皮包,挂到身上,仔细复核了表盘上的参数。“返回到58年吧,那样更保险一些。58年6月1日下午5点30分。选这个时辰,干活儿比较从容。”

  两人都没有反对,不耐烦地看着他。教授轻轻按下启动钮。

  扑通一声,三人从两米高的空中直坠下来,跌入水中。黑豹摔了个仰面朝天,咕嘟嘟喝了几口水。他挣扎起来,暴怒地骂道:“娘卖×,这是咋整的?”

  好在这儿的水深只及腰部。那两人没有跌倒,教授高举着时间机器,惊得面色苍白,好久才喘过气来:“肯定是这41年间河道变化了。我们仍是在出发点,这儿就是咱们在1999年站立的那段河堤。真该死,我疏忽了,没想到仅仅41年河道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谢天谢地,时间机器没有掉到水里,万一引起短路……咱们就甭想回去了。”

  贼王沉着脸说:“回不到1999年倒不打紧,哪儿黄土不埋人?问题是,恐怕金库也进不去了。”

  教授苦笑道:“对――我会修复的,只是要费些时间。”

  “好呀,”贼王懒懒地说,“以后最好别出漏子。我的手下要是出了差池,都会自残手足来谢罪的。先生是读书人,我真不想让你也少一条腿或一只手。”

  教授眼神抖动一下,没有说话。惊魂稍定,他们才注意到河对岸十分热闹。那儿遍插红旗,人群如蚁。他们大多是小学生,穿着短裤短褂,站在河边的浅水中,用脸盆向岸上泼水,欢声笑语不绝,吵闹得象一池青蛙。不用说,这就是教授所说的淘铁砂的场面了。也许教授是有意返回此时来重温少年生活?时间已近黄昏,夕阳和晚霞映红河水。那边忽然响起集合哨声,人们开始收拾工具,都没注意到河对岸忽然出现的这三个人。这时喇叭响了:

  “实验小学四年级一班四组今天获得冠军,并创造了最高纪录:捞铁砂112斤!”

  激情的喊声在河面上悠悠地荡过来。教授突然浑身一震,转过身,痴痴地向对岸倾听着。贼王不耐烦地咳嗽一声,他才从冥思中惊醒。“没什么,”他没来由地红了脸,解释道,“广播上是在说我,说我们的小组。那天我们很幸运,挖到一个很厚的矿层。”

  黑豹不解地问:“得冠军奖多少钱?”

  “不,一分钱也没有。那时人们追求的不是金钱……”

  黑豹鄙夷地打断他的话:“傻×!那时人们都是傻×!”

  教授懒得同他说话,沉下脸说:“黑豹你先留在这儿不动,给我当标尺。”他和贼王涉水上岸,取出罗盘和激光测距器,量出脚下到黑豹的距离是3.5米,又以黑豹的脑袋校准了方向,在岸上立了一根苇梃作标杆:“好,你可以上来了。”

  三个按罗盘指出的方向,向南走了349米。加上落水处至岸边的3.5米,正好是352.5米。眼前果然没有任何建筑,甚至没有农田菜地。这儿是一片低洼的荒地,黄蒿和苇子长得十分茂密。教授对着远处的标杆,反反复复地校对了方位和距离,又用高度仪测量了此处的海拔高度,抬起头说:

  “没错,就是这里了,这里就是26年后建成的金库中心。不过从标高上看,金库的高度中心在地下2.5米处,我们得向下挖2.5米才行。”

  黑豹不耐烦地说:“那要挖到什么时候!”

  “一定要挖。否则我们等跃迁到1984年,就不是在地下金库,而是出现在一楼的房间里――那时我们只有等银行警卫来戴手铐了。”

  贼王厉声骂黑豹:“少放闲屁!听先生的指挥,快去找几件工具来!”

  “不用找啦,”黑豹笑嘻嘻地指指前边,“那不,有人送来了。”

  晚霞中,四个小学生兴冲冲地走过来,两人抬着一个空铁桶,两人扛着铁锨,其中一把铁锨上绑着一面三角形的冠军旗。扛旗的家伙得意地舞动着锨把,旗帜映着晚霞的余光。夜风送来这群小猴崽热烈的喳喳声:

  “谁也赶不上咱们,咱们的纪录一定是空前绝后!”

  “今天全校加起来也比不上咱们组!”

  “多亏小坚的贼眼。小坚,你咋知道那儿有富矿?”

  “瞎撞的呗,我觉得那个回水湾处有宝贝,一锹下去,哇,那么厚的一层!”

  黑豹嘻皮笑脸地迎上去:“小家伙们,借你们的铁锹用用。”

  四个小孩停下来,犹豫地说:“干啥?天快黑了,我们还得回城呢。”

  黑豹舌头不打顿地说着谎话:“知道吗?我们要在这儿建一个大银行,很大很大一个银行,得20年才能建成。现在,我们得挖个坑看看土质。赶明儿银行建成了,你们是头一份功劳。”

  四个人看看旁边摊着的建筑图,看看那个学者模样的中年人。四人中的小坚,一个圆脸庞、虎头虎脑的小子很干脆地说:"行,我们帮你挖

  。来,咱们帮叔叔们挖。"

  “不用不用,把铁锨借我们就成。”

  黑豹和贼王接过两把锹,起劲地干起来。这儿土质很软,转眼间土坑已有一人多深。几个孩子饶有兴趣地立在坑边看着,不时向身边的任教授问东问西,但任教授只是简短地应付着。从四个孩子过来的那一刻起,任教授就一直把脑袋埋在图纸里,这时更显得狼狈支绌,他干脆绕到坑的对边,避过孩子们的追问。贼王抬起头看看那个有“贼眼”的小家伙,他赤着上身,嵴梁晒得黑油油的,眸子清彻有神,脸上是时时泛起的掩不住的笑意――看来他仍沉醉于今天的“空前绝后”的胜利。贼王声音极低地问:

  “就是他?他就是你?”

  “对。”教授苦涩地说,迅即摇摇头:“不,只能说这是另一个宇宙分岔中的我。这个小坚在今天碰见三个坏蛋,而原来的小坚并没有这一段经历。”

  他的声音极低,生怕对岸的小孩子们听见。那边的小坚忽然脆声脆气地问:“叔叔,你们建造的大银行要用上我们淘的铁砂吗?”

  任中坚很想如实告诉他:不,用不上的。你们的劳动成果最后都变成一些满是孔眼的铁渣,被垫到地里去。你们的汗水,你们的青春,尤其是你们的热血和激情,都被滥用了,浪费了,糟塌了。他不禁想起那时在中国少年报上看过的一则奇闻:一个八岁的小学生用黄泥捏出一个小高炉,用嘴巴当鼓风机,竟然也炼出了钢铁。记得看到这则消息时自己曾是那么激动――否则也不会牢记着这则消息达40年之久。这不算丢人,那时我只是一个年仅9岁的轻信的孩子嘛。可是,当时那些身处高位的大人呢?那些本该为人民负责的政治家们呢?难道他们的智力也降到9岁孩子的水平?

  他不忍对一个正在兴头上的孩子泼冷水,便缄默不语。那边,黑豹快快活活地继续骗下去:“当然,当然。你们挖的铁砂都变成银行大楼的钢筋,变成了银行金库的大铁门。”

  小坚咯咯地笑起来:“才是胡说呢。那时人们的觉悟都极大地提高了,还要铁门干啥?”

  另一个孩子说:“对,那时物质也极大地丰富了,猪肉鸡蛋吃不完,得向各人派任务。”

  第三个孩子发愁地说:“那我该咋办哪,我天生不爱吃猪肉。”

  任教授听不下去了,这些童言稚语不啻是一把把锯割心房的钝刀。他截断他们的讨论:“天不早了,要不你们先回去吧。至于你们的铁锹,”他原想说用钱买的,但非常明智地及时打消这个主意,“明天你们还来干活吗?那好,我们用完就放在这个坑里。快回吧,要不爹妈会操心的。”

  四个孩子答应了:“行,我们明天来拿。叔叔再见!”

  “再见。”他在暮色中紧紧盯着他们,盯着41年前的自己,盯着儿时的好友。这个翘鼻头叫顾金海,40岁时得癌症死了;这个大脑门叫陈显国,听说成了一个司级干部,他早就和家乡的同学割断一切联系;这个大门牙忘了名字――怎么可能忘记呢,那时整天在一块儿玩?但确实是忘了,只记得他的这个绰号。大板牙后来的境遇很糟糕,在街上收破烂,每次见到同学都早早把头垂下去。他很想问出大板牙的名字,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最终他只是沉闷地说:“再见,孩子们再见。”

  孩子们快乐地喧哗着,消失在小叶杨遮蔽的小道上。教授真想追上去,与那个小坚融为一体,享受孩提时的愉悦和激情,享受那久违的纯净……可惜,失去的永远不可能再得到,即使手中握有时间机器也不行。月挂中天,云淡星稀,远处依稀传来一声狗吠。直径两米、深2.5米的土坑已经挖好,他们借着月光再次复核了深度。然后教授跳下去,掏出时间机器,表盘上闪着绿色的微光。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皱着眉头说:“把两只铁锹扔上去,我们不能带着它们去做时间旅行。可惜,我们要对孩子们失信了――原答应把铁锹放到坑里的。”

  贼王嘲讽地看看他,隐住嘴角的讥笑:一个敢去盗窃金库的大恶棍,还会顾及是不是对毛孩子们失信?教授说:“来,站到坑中央,三人靠紧,离坑壁尽量远一些,我们不能把坑壁上的土也带去。现在我把时间调到92年9月11日晚上10点,就是金库监视系统失灵的那天夜里。”他看看两人,补充道,“我的时间机器是十分可靠的。但毕竟这是前人没做过的事情,谁也不能确保旅途中不出任何危险。如果二位不愿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黑豹粗暴地说:“娘卖×,已经到这一步了,你还罗索个吊!老子这辈子本来就没打算善终。快点开始吧。”

  贼王注意地看看教授。土坑遮住了月光,他只能看到一对深幽的瞳孔。他想,这个家伙的处事总是超出常规。看来,这番交待真的是为两个同伴负责,而不是用拙劣的借口想甩掉他们。于是贼王平和地说:“对,我们没什么可犹豫的,开始吧。”

  任教授抬起头,留恋地看看洁净的夜空,按下启动钮。

  刷地一声,三人越过34年的时光。体内的每个原子都因快速的奔波而振荡。他们从1米高的空中扑通一声落下去,站到了水泥地板上――为了保险,教授把位置设定在金库地板之上1米。落地时脚掌都撞得生疼,但三人没心思去注意这点疼痛。

  他们确实已到金库之中,确实越过了厚厚的水泥外壳和一米厚的钢门――不过不是从空间中越过,而是从时间中越过。金库占地极宽,寂无人声,几十盏水银灯寂寞地照着,那是为监视系统的摄像镜头提供光源。金库外一定有众多守卫,尤其是监视系统失灵的这个关口。但这里隔音极好,听不到外边的一丝声响,恰象一个封闭万年之久的坟墓。

  是黄金的坟墓,敞开的货架上整齐地码放着无数金条,闪着妖瞳般的异光。贼王和黑豹仅仅喊了半声,就把下面的惊唿卡到喉咙里了。他们急急跑过去,从货架上捡起妖光闪烁的重甸甸的金条。贼王用牙咬了咬,软软的。没错,这是货真价实的国库黄金。不是作梦!

  教授仍站在原处,嘴角挂着冷静的微笑,就象是一场闹剧表演的旁观者。黑豹狂喜地奔过去,把他拉到货架前:“你怎么干站着?你怎么能站得住?任先生,真有你的,你真是天下第一奇才,我服你啦!”

  他手忙脚乱地往怀里捡金条:“师傅,这次咱们真发了,干一辈子也赶不上这一回。下边该咋办?”

  贼王喜孜孜地说:“听先生的,听任先生安排。”

  教授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把那几个板箱搬到坐标原点,就是咱们原先站的地方,架高到一米。我们必须从原来的高度返回,否则返回之后,两腿就埋到土里了。”

  “行!”黑豹喜孜孜地跑过去,把木箱摞好。

  “每人先拿三根吧。我说过,这台时间机器的功率太小,不一定能携带太多的东西。”

  黑豹一愣,恼怒的说:“只拿三根?这么多的金条只拿三根?”

  “没关系的,可以随意返回嘛,你想返回100次也行。”

  贼王想了想,“好,就按先生说的办。”

  每人揣好金条爬到木箱上,任教授调校着时间机器,黑豹还在恋恋不舍地看着四周。忽然机器内响起干涩嘶哑的声音,教授失望地说:

  “果然超重了,每人扔掉一根吧。”

  他们不情愿地各掏出一根扔下去,金条落地时发出沉重的声响,但机器仍在哀鸣着。“不行,还超重,每人只留下一根吧。”

  黑豹的眼中冒出怒火,犟着脖子想拒绝。贼王冷厉地说:“黑豹,把你怀中多拿的几根掏出来!”

  黑豹惊恐地看看师傅,只好把怀里的金条掏出来,一共有5根。他讪讪地想向师傅解释,但贼王没功夫理他,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黑豹你先下去,少了一个人的重量,我和任先生可以多带十几根出去――然后回来接你。”

  黑豹的眼睛立即睁圆了,怒火从里面喷出。拿我当傻瓜?你们带着几十根金条出去,还会回来接我?把我扔这儿给你们顶缸?其实贼王并没打算扔下黑豹不管,但他认为不值得浪费时间来解释,便利索地抽出手枪喝道:“滚下去!”

  黑豹的第一个反应是向腰里摸枪,但半途停住了,因为师傅的枪口已经在他鼻子下晃动。他只好恨恨地跳下木箱,走到1米之外,阴毒地盯着木箱上的两人。教授叹息道:“胡先生,没用的。这种时间机器有一个很奇怪的脾性,它对所载的金属和非金属是分开计算的。也就是说,不管是三个还是俩人,能够带走的金属物品是一样多。不信,你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