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了两个年轻的小僧侣,一人手持盛着米饭、水果和饼子的托盘,另一人则

拿着永远少不了的茶壶。在菜肴当中,没有一道是荤的。就摩根所知,蛋类也属于

禁食之列。然而,“禁止”一词在这里并不适用,有一份明确规定的许可事项的单

子,其中,生活享受只占最次要的位置。

尝了尝从来没有吃过的几道菜之后,摩根询问似地看了玛哈纳雅盖·泰洛一眼

。长老把脑袋摇晃了几下。

“我们在午前是不吃东西的。早晨脑子特别清醒,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不应该

有任何的杂念。”

这一点是摩根所无法理解的。对他来说,空肚子总是一种诱使他放下工作的因

素。由于天生的健康体质,他习惯于将肉体和精神作为统一的东西来对待。

摩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向了佛像。很可能这确实是一座雕像——因为他的底

座投下了一道影子。当然,头像本身却仍然可能只不过是全息图象而已……

但是,这个头像确实是件艺术珍品。如同蒙娜丽莎的面容那样,佛的脸部一方

面反映出了观赏者的情绪,同时又强烈地左右着观赏者的感情。他的双目如同两潭

深不见底的湖水,凝视之下,给人以“四大皆空”或“万物皆备于我”的感觉。嘴

唇浮现着一丝微笑,它比若康达的微笑更加令人难以捉摸。很难说这究竟是不是微

笑?或者只不过是光照的效果?就在这个时候,微笑消失了,代替它的是一种超然的

宁静神态。摩根简直无法让自己的目光离开这副具有催眠魅力的面容……

“我想,您不会拒绝收下这小小的纪念品吧。”玛哈纳雅盖·泰洛说道。

摩根接过递给他的一页纸片;这是一张古代手抄本的羊皮纸,上面满是像螺旋

一样卷曲的奥秘难解的符号,摩根认出了这是塔波罗巴尼文。

“谢谢您,”他说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拉温德拉国王和马赫·桑赫之间协议的副本。按照你们的纪元,它是在

854年签订的。这份文件证实了本寺院对庙宇占用土地的永久性所有权。老实说,对

于这份文件中所规定的各项条款,连外国的掠夺者也是承认的。”玛哈纳雅盖·泰

洛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过,按照我的理解,在公元854年的协定中只谈到了庙宇范围以内的地产,

也就是寺院的围墙所明确标定的土地;对于庙宇以外的土地我们是无权过问的。”

摩根竭力用温和的语调进行反驳。

“但是,我们有一切产权持有者所共有的权利。如果邻居硬给我们造成种种不

方便,我们可以向各级诉讼机关提出控告。类似的先例并非没有。”长者寸步不让

地答道。

“我知道,那是关于修建缆车道的事情。”

玛哈纳雅盖·泰洛的唇边浮起了一丝微笑:

“我看得出来,您对各种情况事先有了充分的了解。确实,当时我们曾经提出

过强烈的反对意见。”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说道:“情况曾经弄得很复杂,但

把事情搞清楚以后,我是完全可以并存共处的。旅游者们到了风景观赏台就满足了

,而对于真正的朝圣者,我们任何时候都非常乐意在山顶上接待他们!。”

“或许,也可以采取相同的办法来处理?对于我们,几百米是什么问题也解决不

了的。我们不会去触动山顶。我们只要在峭壁上再凿出一处平台就行了……”摩根

故作让步地说道。

在僧侣们目光的逼视之下,摩根觉得很不自在。他毫不怀疑他们非常清楚地懂

得这种想法是很荒唐的,但他还是应该把它提出来——即使只是出于处理手腕上的

需要。

“摩根博士,您的幽默可真是与众不同,”玛哈纳雅盖·泰洛终于打破了沉默

:“要是在这里装上了您那种巨大而奇特的结构,那么,还有什么圣山的气息可言

呢?我们尽力保持已达3000年之久的清静恬淡还能剩下什么呢?难道您以为我们会背

叛几百万名一心向往这块圣地的善男信女吗?”

“我理解你们的感情,”摩根说道:“我们将尽一切可能不给您们增添麻烦。

要是把升降机的基础搞成地下的,圣山整个面貌就可以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连著名

的斯里康达山影都……”

玛哈纳雅盖·泰洛瞧了瞧自己的秘书,那位秘书随即向摩根投去了带有敌意的

目光:

“那噪声的问题怎么办?”

“他是对的。”摩根想道:“货载在上升时离开升降道的度将达到每小时数百

公里。初速愈大,承载结构中的应力就本小。过载荷不会很大,但宇宙密封舱的出

航速度将会接近于声速。”

他大声地说道:

“当然,会有噪声,但是比挨着巨型机场要好得多了。”

“这太足以令人告慰了。”玛哈纳雅盖·泰洛说道,他的神情依然是那样莫测

高深。可是,那位年轻的僧侣却恼火到了甚至难以掩饰的程度:

“您以为我们还没有听够宇宙飞船进入大气层时发出的轰鸣声吗?现在您倒打算

直接在我们的墙根前发射冲击波了!”

“声波的主要能量将由空间轨道塔本身所吸收,”摩根郑重地宣称:“而当宇

宙飞船停飞的时候,山上甚至会显得更加宁静。”

“多新鲜哪!我们的听觉将要享受连续的吼声而不再是稀疏的振荡了。”圣巴

拉卡尔玛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

只得转变话题了。摩根打算小心翼翼地把立足点转换到根本靠不住的宗教上来。

“您们没有发现我们的目标很相似吗?”他问道:“我的空间轨道塔其实是您们

那条梯道的延续。我只不过是把它伸展到了真正的天国而已。”

圣巴拉卡尔玛简直被这种亵渎的语言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一次是玛哈纳雅

盖·泰洛解了他的围。

“真是迥非寻常的构思,”他冷冷地说道:“可是我们的哲理对阴间世界的说

法是否定的。拯救众生之道得在这个世界上寻找。您知道巴比伦塔的故事吗?”

“记不清了。”摩根无可奈何地承认道。

“奉劝您重读一下旧约。那篇故事讲的也是关于建造一座能够攀登天堂的构筑

物的尝试。但结果一事无成——人们不能相互理解,因为他们讲述的语言各不相同。”

“这点困难大概不会吓唬住我们。”摩根回答说。

然而,他们确实是在讲着不同的语言。如同人类跟星际飞行器进行交谈时那样

,现在,在交谈者之间也横着一条相互缺乏理解的鸿沟,而这条鸿沟可能是永远不

能逾越的。

“要是空间轨道塔突然倒塌了呢?……”

这一回,轮到摩根逼视着圣巴拉卡尔玛的眼睛了。

“倒塌不了。”他以联结两个大陆的超级大桥缔造者所特有的坚强信念说道。

然而摩根非常清楚地知道,在这类问题上是不可能有绝对把握的。对于这一点

,铁石心肠的巴拉卡尔玛当然也是知道的。

16.金色蝴蝶

大地沐浴着灿烂的阳光;道路弯弯曲曲地盘旋在美如仙境的景观之中。然而,

摩根对此却无动于衷,汽车开动后不久,他就进入了梦乡。一阵突然的冲动使他从

沉睡中苏醒过来——汽车在制动器的尖厉声中停了下来,安全带紧紧勒住了摩根的

胸部。

他没有马上弄明白自己的处境。难道在继续做梦?钻进半开着的车窗的微风湿润

而又温暖,好像是从土耳其浴室里吹来似的,而汽车的周围却是暴风雪在怒号。

摩根揉了揉眼睛,当他睁开双目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奇景——他以前从

来没有看见过的金色雪花。

汽车已经无法继续行驶。大群的蝴蝶像一团浓云似地向着东方飞去。有几只蝴

蝶钻进了汽车的乘客舱,另外的好些蝴蝶落满了挡风玻璃。司机用所能想到的塔波

罗巴尼骂街话狠狠地发泄了一通之后,从车上走了下来。当他将玻璃擦净以后,蝶

群已经明显减少,只有一些落在后面的、孤零零的蝴蝶在道路的上空飞来飞去。

“您听说过民间流传的一个神话吗?”当汽车开动之后,司机问道。

“没有。”摩根嘟哝了一声。神话引不起他的兴趣,他向往的只有一件事一一

那就是快快地重新进入梦乡。

“我指的是关于金色蝴蝶的传说。这些蝴蝶是卡里达沙士兵们的精灵,他们都

是在雅克卡迦拉保卫战中牺牲的。”司机津津有味地讲述着。

摩根哼了一声,希望司机能够懂得他的暗示。可是饶舌的司机却毫不理会地继

续说下去:

“它们每年都向斯里康达山上拼命地冲去,到头来却都死在了下面的山坡上。

有的时候它们能够飞到缆车道的中段,但再高就飞不上去了。这对于庙宇来说,真

是值得额手称庆的幸事。要知道,假如它们飞到了山顶上,这就表示卡里达沙取得

了胜利。那时,僧侣们就得离开庙宇。在拉纳普拉博物馆里保存着一块石碑,上面

所铭刻的‘神示’中就有这么一段记载。您想去看看吗?”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摩根急忙回答道,说完把身子靠到了柔软的椅背上。

但是,他并没有能够很快地入睡——在他的眼前,长久地展现着司机所描绘的那幅

景象。

17,起舞的桥

摩根的办公室设在内罗毕市(肯尼亚首府一一译注)全球建设协会大厦六楼的“

陆地”分部,他平均每个月有十天左右的时间是在那里度过的。底下一层是“海洋

”分部,而上面一层则是总管理处,也就是协会会长柯林兹和他手下人员的办公室

。为了合乎朴素的象征意义,建筑师把最高一层拨给了“宇宙”分部。屋顶上设置

了一所天文台,上面有一架不大的望远镜;不过,这架望远镜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地

派过用场。“研究员”们最中意的目标是同协会大厦相距只有一公里之遥的“三星

”大饭店的窗户。通过望远镜,能够观察到各种极其特殊的、也是最为隐秘的生活

方式。

由于摩根在外出期问同两位秘书保持着经常的联系(其中之一是机器人),因此

,回来的时候他可以不必担心会有什么意外的消息。即使按照尚未广泛使用机器人

的那个时代的规格,他的分部也只能算是一个不很大的部门。在摩根的领导下,共

有不到三百名工作人员,但是由于使用了电子计算机,他们能够进行大量的计算。

否则,即使动员了地球上的全体居民,也是无法承担如此巨大的计算工作量的。

“事情怎么样了?”当只剩下摩根和沃仑·金斯里两人的时候,他的副手和老朋

友问道。

“不怎么样。直到现在我还不能相信,这件荒唐的事情会扯住了我们的腿。法

学家们是怎么说的呢?”摩根反问道。

“一切都得看国际法庭的裁决。要是法庭认为这项设计是社会所必需的,僧侣

们就只好受点挤了……否则,情况就会复杂化。也许,得给他们来一次小小的地震?”

摩根在大地构造学委员会中的委员资格常常成为朋友们开玩笑的资料。可是,

就连大地构造学家们也还没有找到(对于人类,这应该说是一种幸运)控制地震的方

法。再说,他们也从来没有提出过这样的课题。人们还只是学会了可靠地预报地震

,从而得以稍稍减轻地震的破坏作用。

“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的,”摩根耸了耸肩说道:“可是主要的问题搞得怎

么样了?”

“您自己瞧吧。”

室内的灯光熄灭了。地毯的上方悬着一个罩有坐标网的地球模型。在它上面大

约一人高的地方,有一条空间轨道塔的亮线在移动。一系列的字母和数字直接在空

中显示出来,它标示着速度、加速度、质量……

“模拟的速度是正常速度的五百倍。现在开始了。”沃仑解释道。

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使发光的线条偏离垂直方向。摄动在向上扩散,这是利用电

子计算机模拟货载在地球重力场作用下的运动。

“偏离量多少?”摩根问道。

“大约二百米。它将要达到三百米,而在此之前……”

亮线中断了。空间轨道塔被截成丁两半,它的两个部分以缓慢的、模拟数干公

里时速的减速运动相互分离开来——一个部分向着地球逐渐靠近,而另一个部分则

旋转着飞向宇宙深处……然而,电脑所推演出的想象中的事故,却被摩根多年来萦

回脑际的真实情景所压倒了。

这份已有两世纪悠久历史的录像资料,摩根至少已经看过五十次以上,对其中

的某些片段,他曾逐个镜头地研究过,直到记住了各项最微小的细节为止。影片的

情节使美国政府付出了和平时期创记录的费用——每一分钟影片都花费了高达数百

万美元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