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6月

《太阳风》作者:[英] 亚瑟·克拉克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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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往“弗兰肯斯泰因”的“F”键》

 

  1975年12月1日,格林威治时间1时50分,所有的电话铃都响起来了。

  差不多25万人拿起电话筒,带着不满或者疑惑听了几秒钟。那些在半夜里被电话铃吵醒的人,猜想着一定是哪个远方的朋友打来电话,因为一天以前传播媒体才大肆宣传卫星电话网络正式开通。可是电话里并没有说话的声音,只听到有些人听起来觉得像海浪翻滚的声音,有些人又觉得像琴弦在风中震颤所发出的声音,而更多的人,此时回想起儿童时听到的神秘的声音,比如把贝壳放在耳朵上,听到像脉搏跳动的声音。不管它是什么,这声音持续不过20秒钟,继而被一阵电话的忙音代替。

  全世界的电话用户都对此感到糊涂,喃喃自语:“拨错号码了。”然后就挂了电话。有人还想打一个投诉电话,可是电话线仿佛极繁忙。几小时后,大多数人都忘了这回事——除了那些感到有责任操心这些事儿的人。

  在邮政研究部里,一场讨论持续了整个早晨,可是毫无结果。该吃午饭时,一群饿坏了的工程师冲向街对面的小餐馆,争论还在进行并且热烈如初。“我仍然认为,”那个固态电子学者威利·史密斯说道,“它是由于卫星网络插入电话网而产生的短暂的冲击电流。”

  “很明显,一定是卫星出了什么毛病,”系统的设计人朱思·雷纳表示赞同,“只是为什么时间上推迟了,卫星网络是在午夜时分插入的,而电话铃却是在两小时之后响的。”他边说边很大声地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看呢,博士,”计算机程序工程师鲍勃安德鲁问道,“一早上你都沉默不语。这会儿,你肯定有什么主意了?”

  数学分部的头儿,约翰·威廉姆斯博士不安地动了动。

  “当然,”他说,“我有个想法,不过你们不会重视它。”

  “那没关系。即使像你写的那些冠以假名的科幻小说一样疯狂,你的想法可能会给我们点提示。”

  威廉姆斯微微有点儿脸红。其实每个人都知道他写的故事,他没必要为此惭愧。毕竟,这些故事已经集结成书(以5先令廉价出售,他现在还有两百多本呢)。

  “很好,”他说着,并且在桌布上胡乱地画着什么,“这是我已经考虑多年的问题。你们曾留意过自动电话交互网同人类大脑之间的联系吗?”

  “谁没想到它呢?”其中有个听众嘲笑起来,“这想法简直回到了格兰汉姆·贝尔①时代了。”

  【① 贝尔,即电话的发明者。】

  “有可能这样。我从没说过这是我首创。不过我要说,到了该认真对待这问题的时候了。”他有点痛苦地瞥了一眼桌上的荧光灯管,像这种多雾的冬天天气里,只能用荧光灯,“这些该死的灯怎么一回事了?它们至少已经闪了5分钟了。”

  “别打岔,可能梅茜忘了付她的电费。好吧,让我们继续听听你的理论。”

  “这基本上算不了什么理论,只不过是些明摆着的事实。我们知道人类的大脑是一个转换系统——神经元,由神经交互联结成一个精强的网络,而一个自动电话交互网也是一个转换系统——选择枢纽以及与其相连的电路。”

  “同意,”史密斯说,“但是这番分析并没说明什么,大脑里不是有150亿个神经元吗?这远远多于自动交互网中的转换器数目。”

  威廉姆斯的话被一阵低空飞行的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打断。他不得不停了一会儿,直到小餐馆停止震动后才又继续说。

  “他们从未飞得这么低,”安得鲁斯咕浓了两句,“这很反常。”

  “是的,不过别担心——伦敦航空控制中心会找他们的。”

  “我怀疑,”雷纳说,“可能是伦敦机场正引导协和式飞机着陆。可我还从未听过飞得如此低的飞机。幸亏我不在飞机上。”

  “我们要不要再继续这场该死的讨论呢?”史密斯问道。

  “你说得很对,人脑中是有150亿个神经元,”威廉姆斯继续说,不再显得腼腆,“这是神经元的总数。150亿听起来是个大数目,可实际上不见得。大约在20世纪60年代,世界上的自动交互网中的单个转换器的数目已经不止这么多。”

  “我明白了,”雷耐尔慢慢地说,“并且从昨天起,它们全部联通,现在与卫星的联系也进入工作状态了。”

  “完全准确。”

  好一阵子,周围一片寂静,惟有远处救火车发出铿锵的铃声。

  “让我顺着这个思路说下去,”史密斯说,“你是说现在的全球电话网正如一个巨大的大脑吗?”

  “粗略地说,它具有人脑的特点。我更愿意用挑剔的眼光看待它。”威廉姆斯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

  “这儿有两块U-235,只要你将它们分开,便什么都不会发生。可是只要把它们放在一起,”他边说边比划着,“你便得到某种和大块的铀完全不同的东西。你获得一个直径半英里的大洞。”

  “对我们的电话网来说,也同样如此。今天以前,它们基本上是相互独立的,自动化的。可是现在我们突然增添了许多连通的线路,电话网被完全地组接起来,这样我们几乎到了最紧要的临界点了。”

  “那么‘临界点’在这个具体情形中指什么呢?”史密斯问道。

  “也就是指要找一个更合适的词——意识。”

  “某种古怪的意识,”雷耐说,“对感觉器官来说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了,所有的广播电台和电视台会通过他们的陆上通讯线路不断给它输入信息,自然会为它提供足够的信息来思考、运作,还有所有计算机存储的资料,而且很容易便形成电子图书馆、雷达搜寻系统、自动化工厂里的遥测仪。哦,会有足够的感觉器官!我们简直难以想象那幅未来的蓝图。不过,肯定比现在的情形要丰富得多,也更加复杂。”

  “假设情况真是这样,因为这的确是个有意思的主意,”雷纳说,“除了思考它还能做什么呢?它哪儿也去不了,它不会有翅膀的。”

  “它还用得着到处走?它已经无处不在了!地球上每一件遥控电器设备都可充当它的手脚、翅膀。”

  “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时间推后了,”安得鲁斯插了一句。

  “它在子夜时分怀胎,而直到凌晨1时50分时才正式出生。把我们吵醒的噪音是它出生时的啼哭声。”

  他想故作滑稽,但一点儿也没达到效果,没有一个人笑出来。头顶上,那盏荧光灯还在讨厌地一闪一灭,看起来比刚才更糟。这时小餐馆门口出了点小插曲,能源供应工程师吉姆·史摩像往常一样吵吵嚷嚷地走进来。

  “看这个,伙计们,”他说道,并且咧嘴一笑,把一张纸片拿到他的同事面前晃了几下,“我发财了。看到过像这样的银行结余账单吗?”

  威廉姆斯博士接过他递过的银行账单,先扫了一下统计数据,然后大声地读出结余数来:“999999897.87英镑。”

  “没什么好奇怪的。”他继续说,“我想结账单本来要打出透支£102英镑,然而计算机出了点小错,于是便一直加了11个‘9’①。当计算机在进行10进制换算时,常常发生这类事情。”

  【① 指结帐单本该打出负£102,可计算机出错,一下跑出11个9来使之成了£999,999,999.99,于是,£999,999,999.99减去£102.12便多出£999,999,897.87来。】

  “我明白,我明白了,”史摩说,“不过别扫我的兴。我将利用这张银行结余单搞点名堂来。如果我凭着它,到银行提取几百万现金,那会出什么事儿?难道银行会拒绝支付吗?”

  “别玩儿命了,”雷纳回答说,“我打赌银行肯定在很久以前早已想到这一点,并且在附属细则的某个地方采取了防范措施。不过,顺便问一句,你什么时候接到这张结余单的呢?”

  “中午投递来的,是直接送到办公室的,所以我妻子没机会看一看它。”

  “呢,那就是说这是在早晨计算机打印出来的。肯定是子夜以后……”

  “你们在谈啥?为啥人人都拉长了脸?”

  没人回答他。史摩的话引起了一个新的话题,所有的人都来了兴趣。

  “这儿有人了解银行的自动系统吗?”史密斯问道,“它们是怎么连在一块儿的?”

  “和如今的其他事物一样,”安得鲁斯说,“它们都处在同一个网络里,这样世界上的计算可以相互交流。对你来说这很重要,约翰。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的话,除了电话系统本身外,我首先要考虑的便是网络。”

  “在吉姆进来之前,没人回答我的问题,”雷纳抱怨道,“这个超智能究竟会做啥呢?它到底会表现得友好呢还是敌意呢,或者冷漠呢?它知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它会不会将它所控制的电子信号视为惟一的现实存在?”

  “我发现你开始理解我了,”威廉姆斯说,并且露出一点欣慰的神色,“我只能通过问别的问题来回答你的提问。一个新生下来的婴儿会做什么?它会去寻找食物。”他瞥了一眼闪烁不停的荧光灯。“天啊,”他慢慢地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它惟一要的食物是——电。”

  “这场空谈简直离题太远了,”史密斯说,“我们的午餐出啥毛病了?20分钟以前我们就交了菜单。”

  没有人在意他。

  “好,”雷纳接过威廉姆斯的话头又说道,“它会伸展它的躯体四处寻找的,事实上,它会开始嬉戏,就像任何一个成长中的婴儿一样。”

  “小孩儿会打碎东西的。”有人低声补了一句。

  “天知道,它要多少玩具才够!诸如刚才飞过我们头顶的协和式飞机,自动化生产线,街上的交通灯。”

  “你说得太有意思了,”史摩插了几句,“外面似乎出了点交通事故,那里已经堵塞了起码10分钟,看起来挤得水泄不通。”

  “我猜是哪儿发生火灾了,刚刚我听到了救火车的声音。”

  “我听到两声像是工业区那边的爆炸声。但愿没什么太严重的事儿。”

  “梅茜,有蜡烛吗?我们这儿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想起来了,这地方厨房里全是电炊具,看来如果吃得上饭的话,也是冰凉的了。”

  “至少在等的时候,我们可以看看报纸。吉姆,你有最新的报纸吗?”

  “有的,还没来得及读。喔,给你。今天早上,好像发生了很多古怪的事故:火车信号相互干扰,放水阀失灵造成自来水主水管爆炸,几打的投诉电话抱怨昨晚打错了电话……”

  他翻了一页,然后突然沉默了。

  “出了什么事儿?”

  史摩一言不发地把报纸递过来。

  只有第一页还像篇报纸。报纸所有的内页,全部是一行一行的混乱文字,其中夹杂了一些广告词条,如同在充满呓语的无意识海洋里浮现出的几块理智的小岛。这些广告非常明显地作为独立的几块伫立在那儿,仿佛游离于周围几乎占据整个版面的混乱状况。

  “这就是报纸的远距离排版和自动分发系统做的好事,”安得鲁斯咕哝着,“恐怕舰队街在电子系统上下了太大的赌注了。”

  “我们也这样想,”威廉姆斯很严肃地说,“我们也是如此。”

  “我来插一句,该结束这桌子上的这场歇斯底里的讨论了,”史密斯洪亮而坚定地说道,“我想说,其实并没什么可担心的。即使约翰的富于灵感的幻想是正确的,我们只需要关掉卫星网络,然后我们就会回到我们昨天的状态。”

  “大脑前叶切断术,”威廉姆斯喃喃地说,“我想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