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母亲,在获得你敬爱的时候,已经犯下通奸的罪过了?”

“上万次了。”

“我想还不至于。但你刚才告诉我你爱她,虽然她已经犯下了通奸的罪过。现在的她与昨晚的她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昨天与今天之间她井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也许,发生改变的是你自己?”

“昨天的她是个谎言。”

“因为羞愧,她没有把白己的罪过告诉自己的孩子,但她爱你,抚育你,教导你,难道这些也是——”

“她才没怎么抚育我呢。”

“如果她来教堂忏悔,获得了天主的宽恕,那她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你了。你到死都不会知道。那种情况下,她没有欺骗,因为她已经获得了宽恕。她不再是一个通奸者了。承认事实吧,伊斯特万,你盼随怒不是因为她的罪过,而是因为你试图在全城人面前替她辩护,等真相大白时,你觉得自己丢了丑。”

“你把我说得像个傻瓜。”

“没有人觉得你是个傻瓜,大家都把你看成一个忠心耿耿的儿子。但现在,如果你想成为天主真正的信徒,你就应该原谅她,计她明白,你现在比过去更加爱她,因为现在你知道了她所承受的痛苦。”主教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我现在要在这里开一个会。请你到里间去,祈祷上帝宽恕你那颗不愿予人宽恕的心吧。”

金看上去不再怒气冲冲,而是可怜巴巴的,他走进主教办公桌后的帷幕里。

主教的秘书打开门,请死者的代言人进来。

主教没有起身迎接。他吃惊地看到,代言人屈膝跪下,向他垂首致意。

天主教徒只在公开场合向主教致意时才行这种大礼。佩雷格里诺想不出代言人这么做有什么意图。但那个人就跪在那儿,等着。主教只好起身走到他身边,伸出戴着主教戒指的手给他吻。可代言人仍旧跪着。

佩雷格里诺终于开口道:“我赐福于你,我的孩子,不过我不知道你这么谦恭是不是有意嘲弄。”

代言人仍然低着头,道:“我一点也没有嘲弄的意思。”他抬起头来,望着佩雷格里诺。“我父亲过去就是个天主教徒。为了避免麻烦,他假装自己不是。为了这种对信仰的不坚定,他始终没有原谅自己。”

“你受过洗吗?”

“我姐姐说我受过洗,出生后不久父亲便为我施了洗礼。我母亲是个新教教徒,反对洗礼,他们还为这个吵过一架。”

主教伸手扶起代言人。代言人笑了一下,“请想想看。一个不敢公开的天主教徒和一个背教的摩门教徒吵得不可开交——为了他们公开宣称不再相信的宗教的某个仪式。”

佩雷格里诺有点怀疑。代言人竟是天主教徒,说不定这是做出来的姿态。

“我还以为,”主教道,“你们代言人在…怎么说呢,在宣誓从事这一职业时,就要放弃其他所有宗教信仰呢。”

“我不知道其他代言人是怎么做的,我想不会有什么规定吧——至少在我成为代言人时没有这种规定。”

佩雷格里诺主教知道死者代言人是不该撒谎的,但他的话明显是个借口。“代言人安德鲁,在上百个人类世界中,没有哪个世界的天主教徒需要隐瞒自己的信仰,这种情况已经延续三千年了。这是星际飞行给我们带来的一个重大好处,使地球不再受到人口方面的限制①。你不会告诉我你的父亲生活在三千年前的地球上吧。”

【①天主教禁止信徒采取避孕措施,地球人口爆炸时天主教徒受到一定程度的压抑(见《安德的游戏》),所以主教才这么说。】

“我告诉你的是,我父亲郑重地给我施了洗礼。正是为了他,我做了他一生中从来没有机会做的事,正是为了他我才会在一位主教面前跪下,接受他的祝福。”

“但我祝福的人是你呀。”你还在回避我的问题。这就暗示着,我的推测,即你父亲生活在三千年前的地球卜,是正确的。但这个问题你不愿意多说。堂·克里斯托说过,你这个人完全不是你外表所显示的那副样子。

“很好啊。”代言人道,“我比我父亲更需要祝福。他已经去世了,而我面前的难题却太多。”

“请坐。”代言人选了墙边一张凳子坐下,主教坐在自己办公桌后宽大的交椅上。“真希望你今天没有代言。时间太不凑巧了。”

“没想到议会会做这种事。”

“但米罗和欧安达触犯法律的事你是知道的,波斯基娜告诉我了。”

“只是代言前几个小时才发现。你们没有立即把他们逮捕起来,我非常感谢。”

“这是俗世政府的事,跟我没有关系。”主教轻描淡写地说。但两人都知道,如果他坚持,波斯基娜肯定会照办,不顾代言人的请求将两个人逮捕起来。“你的讲话对大家打击很大啊。”

“恐怕的确比过去的代言更伤人些。”

“这么说——你的工作到此就结束了?撕开伤口,包扎的工作留给别人?”

“不是撕开伤口,佩雷格里诺主教,是施行一次外科手术。如果事后我能做什么帮助抚平创伤的话,我会做的。我会留下来,尽自己的力量帮忙。工作时我不会给患者打麻药,但我会帮助他们杀菌消毒。”

“知道吗,你应该当牧师。”

“家里最小的儿子通常只有两种选择:当牧师,或者当军人。我父母给我选了第二条路。”

“最小的儿子,而且你还有个姐姐。你叉出生在法律禁止生育两个以上孩子的时代,除非特许,否则不能生第二个。大家称这种第三个孩子为老三。对吗?”

“你的历史知识真是渊博。”

“你当真出生于人类实现星际飞行之前的地球?”

“佩雷格里诺主教,我们现在应该关注的是卢西塔尼亚的未来,而不是我这个显然只有三十五岁的代言人的个人历史。”

“卢西塔尼亚的未来是我关注的问题,代言人安德鲁,不是你的。”

“你关注的是卢西塔尼亚上人类的未来,主教,我关心的还有坡奇尼奥。”

“行了,咱们就别比较谁关注的范围更大了吧。”

秘书又一次打开门,波斯基娜、堂·克里斯托和堂娜·克里斯蒂走了进来。波斯基娜来叫看了看主教和代言人。

“地板上没有血,你是在找这个吗?”主教道。

“我只是在揣摩屋里的温度而已。”波斯基娜道。

“暖洋洋的,充满双方的彼此欣赏。”代言人道,“没有憎恨的寒冰,也投有灼人的怒火。”

“代言人原来是一位天主教徒,这是从施过洗礼的角度来说,不是指个人信仰。”主教说,“我为他祝福,他看来变得老实多l『。”

“我一直对权威充满敬意。”代言人道。

“可你一来就用转变职能,成为检察官的话来威胁我们呢。”主教脸上带着含意不明的微笑提醒他。

代言人脸上的笑容同样模棱两可,“你也曾经告诉群众我是撒旦。让大家不要跟我说话。”

主教和代言人相视而笑,其他人也带着几分紧张地笑起来,坐下,等着。

“会是你提请召开的,代言人。”波斯基娜道。

“请原谅。”代言人道,“我还邀请了另一个人参加这次会议,我们能不能再等几分钟。她来以后就好办了。”

埃托发现母亲在自家的房于外,离围栏不远。轻风吹过,卡匹姆草丛沙拉拉作响。母亲的头发在风中轻轻掀动。

埃托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为什么吃惊:母亲多年来从来没有散开头发。以前被紧紧扎成发髻的头发现在缓缓地飘拂着,长期被扎紧的地方弯成波浪形。这一刻,埃拉明白了。代言人是对的,母亲会接受他的邀请。不管今天他的话给她带来多大的埘辱、多么深重的痛苦,却让她解脱了,让她可以公然站在这里,站在日暮黄昏中,凝望着猪仔的山头。,也许她看的不是山头,而是围栏。也许想起了她在这里或是其他地方私会的那个男人,他们彼此相爱.却不得不躲开旁人的眼睛。永远偷偷摸摸,永远躲躲藏藏。埃拉觉得.母亲其实很高兴:现在大家都知道利波足她真正的艾夫,也是我真正的父亲。母亲很高兴,我也一样。

母亲没有转身,但她肯定听到了她穿过草丛发出的声音。埃拉在几步之外停下脚步。

“母亲。”她晚。

“看来不是一群卡布扮。”母亲说,“你的动静可真不小,埃拉。”

“那个代言人。他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是吗?”

埃拉把代青人的话讲给母亲听。母亲没有转身。埃托说完后,母亲等了一会儿,才转身走上山坡。

埃拉赶上几步,“母亲,”她浼,“母亲,你会告诉他德斯科拉达的事儿吗?”

“是的。”

“这么多年都没说,为什么现在要说?以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的工作干得挺出色,没我的帮助你也能做得挺好。”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是我的学徒。我有进入你任何文件的权限,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如果我不看看你的工作,我还算得上老师吗?”

“可——”

“你藏在科尤拉名下的文件我也读过。所有十二岁以下的孩子的文件情况都会每周向父母汇报一次。你不是母亲,所以不知道。你跟我一块儿去见他,我很高兴,这样我就用不着事后再对你说一遍了。”

“你走错路了。”埃拉说。

母亲停下脚步,“代言人不是住在广场附近吗?”

“开会的地方是主教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