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忽闪着大眼,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但她要求的奖励却匪夷所思:“我想——我想看看现场的照片。真的,我想知道阴火把一个人烧死,是个什么情景。”

吉中海和弟弟、弟妹交换了目光,三个人都暗昂首阔步皱眉,心头都觉不快:玲玲似乎对这件事儿走火入魔了。吉中海岔开话题:“那事好办,说说,你在哪儿听的可靠消息”。

玲玲说,还是从小冰那儿批发的消息,小冰的表姐秦巧菊曾和仝大星谈过对象,实际上算不上谈,只是经人介绍见过面,那人太扣门,秦巧菊看不上他,很快给介绍人回绝了。但仝大星显然看中了她,念念不忘。不久前去找她,吭吭哝哝地说他得了奖,10万元大奖,问秦巧菊有没有意思。秦巧菊压根儿不信他的话,抢白他:“你得奖是你的,给我说干嘛!”立马儿把他撵走了。仝大星死了之后,秦巧菊才把这事儿抖出来,说想不到这肉拧头真的能得10万大奖!早知道是真的,不如真嫁给他——不过还是不嫁给他为好,那人是天生的薄福头,虽说撞上了大运也享受不起,硬是被“福”给烧死啦。

吉中海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他说:“玲玲,这个信息确实很重要,吃完饭你就领我去找这位秦巧菊。”玲玲眉开眼笑:“真的很重要?行,我领你去!”

半个小时后,吉中海和玲玲来到秦巧菊的馄饨摊前,这会儿吃客不多,馄饨摊上的电石灯吐着小小的火苗,与炉膛里的火苗相辉映。秦巧菊是个皮肤粗糙的姑娘,系着蓝色的围裙,看见客人来到,她马上站起来,脸上堆满职业性的笑容。她认出玲玲,听玲玲说明来意,便让两人坐下,直率地说:玲玲说的不假,大约半个月前,仝大星的确找过她,说他得了10万大奖,明天要去郑州领奖。吉中海盯着问:“他是很准确地说是10万元,还是随口说的?”秦巧菊想想,说:“他说得很扎实,肯定是10万元,”吉中海又问,他说得的什么奖,到郑州哪儿去领?秦巧菊摇摇头:

“这一点儿没听清,我压根儿不信他的话,所以没拿耳朵听。再说我已有了男朋友,不想跟他掺乎,所以赶紧把他打发走了。恍惚记得他说是‘火什么石’公司,是火玉石?记不住了。想起来,这事儿是透着古怪,”秦巧菊一边熟练地包馄饨,一边纳闷地说,“说他是来骗我吧,他又再三再四地说:他从来没买过什么奖券,咋会得奖呢?他怀疑是不是有人戏弄他,或者是发奖的人弄错了——你看,这又不象在骗人。不过这人向来神神道道的,我说不准。”

吉中海又向她砸实了仝大星去领奖的时间,这时来吃客了,秦巧菊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来啦?坐吧,香喷喷的鸡丝馄饨!”吉中海拉上玲玲向她道了再见。

玲玲的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清脆地响着,这儿是小城唯一留下的石板路了,月亮映出四周群山黑色的影子。玲玲挽着伯父的胳膊,急切地问:“有价值不?这些线索有价值不?”吉中海说很有价值,不过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记住没有?

送回玲玲,吉中海返回县公安局值班室,立即要通了吕子曰的电话。他拿腔拿调地问:“是‘驴子日’同志么?”那边没好气地说:“是吕子曰!什么驴子日马子日的——是你!”对方忽然福至心灵,猜到打电话的是谁:“是你老鸡巴!”

吉中海哈哈大笑,跟老吕打了一会儿嘴仗,然后说:“好,书归正传,这儿查出一条重要线索。”他简要地介绍了调查情况,吕子曰沉吟着说:“‘火’什么‘石’?‘火玉石’?郑州几百万人,公司多如牛毛,带‘火’字的也不少,什么‘火凤凰’‘火辣椒’‘一把火’,多得很,尽量找吧。或者,仝大星完全是说瞎话,是想骗往日的女朋友回头?”

“有这种可能,不过,按我的估计,应该是得奖的可能性大一些,因为,至少可以肯定,他在离开西柏县时已经知道这笔款子是10万元,与现场情况恰恰相符。他离开西柏之前款子是否已到了他手里?很可能没有,要不,他会对秦巧菊炫耀。那么,在款子尚未到手时就能准确地知道数量,基本可以排除‘偷’和‘抢’的可能。你想嘛,再高明的小偷和抢劫犯也不能预知下次作案的收获呀,对不?”

“对,还是你老鸡巴板眼多,不亏你这几年尽学习。要不,是哪个百万富翁偶发善心,随便抽签抽出一个受奖者?雷锋的精神附到富翁的身上了?”

“我想不会吧。”

“喂,说老实话,这10万大奖要是落到你身上,你敢不敢要?”

“为啥不敢!”

“不怕什么阴火?”

“谁来烧阴火?阎王爷?他敢!不看看咱哥俩是谁?他敢捣蛋,先用电警棒杵他一家伙!”

仝大星之死在西柏小城激起了几波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他在这儿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同事也不多,而一个陌生人的死亡难以激起人们长久的兴趣。只有吉玲玲还一直保持着关注,隔个三五天,她就打电话给吉中海:

“伯伯,仝大星案子有进展没有?我又有个新想法……”

然后她就讲起自己的猜测:可能仝大星是某位富婆的婚前私生子,富婆找到了他,给了他一笔10万元的感情补偿费,但富婆的丈夫得知后,派人残忍地暗杀了他;也可能是因为仝大星那些天吃了很多零食,(这有旅店服务员作证),但很偶然地某两种食物起了化学反应,在他内脏烧起了一场大火……对她的奇谈怪论,吉中海只要当时不是太忙,总是耐心地听完,还要一本正经地加上一句:

“很好。这些想法对我们破案很有启发。继续想,继续推理,当一个女福尔摩斯。”

这天下午,爸妈都不在家,玲玲去帮老外婆打扫卫生,进了门,老外婆抓住她的双手,拉到自己身旁,喜孜孜地端祥着,一边啧啧称赞:

“越长越漂亮啦!美人胎似的,看哪个男人有福了!”

玲玲面色微红,佯嗔道:“老婆不许胡说,老婆你松手,我帮你打扫卫生。”

老外婆不松手,枯黄干瘦的衰老的双手,紧握着玲玲白腴丰嫩的双手,形成了极鲜明的反差,老人半是清醒半是呓语地喃喃重复着:

“多漂亮的一双手,多漂亮的姑娘,头晌里我也是一朵花哩,你老外公见我一眼就看上我了,八抬大轿迎到门口……”

玲玲想转移话题:“老外婆,你知道不?咱县里出了一件蹊跷事,一个人跑到北阳市的旅馆里自燃了……”

“啥是自燃?”

玲玲绘声绘色地讲了仝大星的死状。老外婆的眼睛越睁越大,原来浑浊无光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有穿透力,脸色也越来越恐惧。“啥子自燃哟,这是叫龙抓了!”她斩钉截铁地说:“肯定是那个姓仝的人干了昧心事!老天爷的眼睛亮着哩,管你躲到哪儿!”

玲玲不屑地说:“老婆,你那是迷信!”

“啥子迷信!”老外婆生气地说,“不是天龙抓人,好好的人咋会着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不信老辈的话,早晚吃苦头!”她拽着玲玲走到门边,指指那棵半枯半荣的槐树,“看看,这也是天龙抓的!当年你老外公干了亏心事,差点叫龙抓走了,我劝他吃斋念佛,这才……”

玲玲吃惊地瞪大眼睛,这可是她从未听过的事儿!老外公干过亏心事?被天龙抓过又在龙爪下逃生?老外公死得早,在玲玲心目中,他已经属于历史了,没想到今天又挖出来一件尘封的往事。玲玲的大脑飞快地转着圈。她知道打听长辈做的“亏心事”似乎不大光明,孔子还说“为尊者讳”嘛。但要不打听,她又忍不住——想想吧,一件“天龙抓人”的传说竟然和自己的长辈扯到一起了!终于她佯装无意地问:

“老外婆,是你把老外公从龙爪下救出来了?当年他是……”

但老外婆的煳涂劲儿已过去,对这件尘封已久的秘密再也不吐一个字儿,她催玲玲拿出香炉、蒲团和观音菩萨的瓷像,在大槐树下摆好香案,虔诚地跪拜默祷。一缕青烟袅袅上升,微风吹来,青烟悄然回散,溶入空无之中。老外婆神色肃穆,稀疏的白发在微风中飘拂。玲玲虽然不信鬼神,但这个场景的神秘肃穆感动了她,她也跟在老外婆后边合掌默祷。

门铃响了。玲玲跑去打开院门,高兴地喊:“是司伯伯!”司伯伯笑吟吟地进来,他今天穿一身亚麻布的中式夏装,更显得儒雅飘逸。司伯伯是著名的科学家(研究什么“医学科学”,这个词儿挺拗口的)。玲玲只见过他两三面,但对他印象极佳。这位北京来的科学家,在西柏县城里可以算是一位“谪仙人”,凭他的卓尔不群的气质,在人群中你一眼能把他认出来。他与县城里的人们来往不多,常有那么一种“超然物外”的气度。总之,这是玲玲引以自豪的一位客人。

走过甬道,玲玲忽然想起正在香案前跪拜祷告的老外婆,她觉得让北京来的司伯伯看见这个场面未免太掉面子了,便抢前两步,想把老外婆扶起来。但司伯伯摇手止住她,走到香案旁,抽出一支香点燃,合在手掌里默默祷祝,然后把香小心地插到香炉里。

在他干这些事时,老外婆歪着头,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满意地点点头,心照不宣地点点头,似乎与司先生是一位相知多年的密友,然后她推开玲玲的搀扶,蹒跚地回到小屋里。

玲玲跟司伯伯进了客厅,孩子气地问:“司伯伯,你也信观音菩萨?”司伯伯微微一笑:“我当然不信,但我尊重别人的信仰。”玲玲说,我爸妈很快就回来,司伯伯你先在客厅里坐,我知道你爱吃西柏的芝麻叶面条,我现在去做。司伯伯说,好啊,我等着尝侄女的手艺。

玲玲到厨房里忙活开了,有时探头瞅瞅,司伯伯在客厅里瞑目静坐,身板儿笔直,胸脯微微起伏。她知道司伯伯老家在北阳市,高中和妈妈同学,高中后妈妈没考上大学,司伯伯考上北大生物系。她无意中还知道了司伯伯和妈妈之间的一点小秘密。那是司伯伯第一次来访的晚上,玲玲起来小便,无意中听到爸妈一段对话。妈妈逗爸爸:“吃醋了?男子汉大丈夫,小鸡肚肠!”爸爸闷声闷气地说:“我吃个屁的醋!”妈妈叹息一声,“别胡思乱想啦!我也不是当年的校花,他也不是当年的高三学生,是全国知名的大科学家啦。人哪,有时差那么一步,就会天差地别。”

分析这段对话,玲玲得出结论:第一,妈妈当年是学校的校花,这一点不用怀疑,虽说妈妈韶华已过,但至今风韵犹存。第二,她和司伯伯当年一定谈过恋爱,这也不用怀疑,才子爱佳人嘛。第三,他们的恋爱肯定尚处于朦胧阶段,没有订立盟约,所以,后来司伯伯考上大学,平步青云,和回到西柏小县的妈妈分了手,但妈妈对他并没什么怨艾。

这次司伯伯来到西柏县,听说是为一项DNA研究,因为据他说,越是偏僻的地方,人类的遗传谱系保留得越完整,也就越容易在其中筛选出某种致病基因。在这之前他刚刚在福建一个小县城呆了半年,那儿的客家人实际是正统的中原人,自东晋时南迁,近千年基本据守在那儿,遗传谱系保留得十分完整。司伯伯说,他在那儿已经发现了两种致病基因。

晚饭桌上,司伯伯安祥地笑着,夸奖玲玲的手艺。玲玲偷偷瞄着他和爸爸,不得不承认,拿两人相比,爸爸被比下去了,虽然爸爸五官端正,当年肯定也是个硬派小生,但他的英气已被岁月蚀去了大半。再看司伯伯,至今仍是英气逼人,一头青丝又黑又亮。尤其是两人的气度更是天地之差。爸爸的言谈举止远远说不上是粗鄙,但司伯伯更为儒雅飘逸,有浓浓的书卷气。

这一比,玲玲免不了为妈后悔,看来妈妈当年嫁给司伯伯更合适一些。当然,如果爸爸变成司伯伯,那只会生下一个司玲玲,不会有这么一个吉玲玲在黯然伤神啦。书上说男女的结合就像一场你死我活的竞赛,亿万精子拼命甩动尾巴,向唯一的卵子游去。等到第一只精子钻进卵子的外膜,卵子中就会发生一些化学变化,拒绝新的精子登陆。这么说来,每一个人(包括自己)的出生实际都是命运之神的偶然垂青。也许爸爸妈妈换一天作爱,甚至姿势有一点变化,都可能是“另一个”吉玲玲代替这个吉玲玲出生。

有人在她耳边大声喊她,吉玲玲这才愣过神,不由为自己的想法脸红,妈妈笑着埋怨她:“你在发什么愣,司伯伯在问你的工作呢。”

司先生说:“玲玲歇了一年,也该找工作了,我的调查组正好需要一个助手,就让玲玲去吧。”

玲玲十分惊喜,跟司伯伯当助手?跟国内著名的科学家当助手?她嗫嚅着:“我行吗?”

“行。在西柏的工作只是收集整理资料,工作性质很简单的。当然,最好你会抽血、穿刺、化验。我想把你带到北京培训几个月。”

全家当然很高兴,玲玲尤其兴奋得几乎不能自制。她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因为司先生不经意的几句话,来一个巨大的变化!妈妈喜笑颜开,叮咛她出去要听司伯伯的话,玲玲鸡啄米似的点头。

后来四个人又把话题扯到被天火烧死的仝大星身上。玲玲瞪大眼睛问:“司伯伯,人体真的能自燃吗?世上真有这样的事儿?”

“能。”司明简洁地回答,“人体自燃无非是一种化学反应,化学反应能否自发地发生,归根结蒂是看这种反应是放出能量还是吸收能量。人体是由碳水化合物和脂肪组成,都是可燃物质,它的燃烧属于放热反应。至于为什么一般人不会自燃?我打个比喻,这就象是放在斜坡上一个凹坑里的球,它具有对外作功的势能,平时它能在浅凹坑里保持静止,但这种静止是不稳定的,只要受到外力,就会一直向坡下滚去。”司明总结道:“人体也是这样,它平时不能燃烧,那是一种不稳定的平衡。如果用某种方法打破这种平衡,它就会猛烈地燃烧。你知道面粉厂容易发生爆炸吗?面粉平时是不会自燃的,但如果飘浮在空中的面粉与空气混合,一点火星就能引发猛烈的爆炸。”

“到底用什么方法能使人体自燃?”玲玲着急地问,玲玲爸妈也侧着耳朵等他的回答,司明笑了:“很可惜,我不知道。我只是从理论上断定人体自燃是可能的,至于究竟用什么方法可以引起自燃,那不是我的研究课题。”

9点钟,司明告辞。玲玲抢先穿上外套:“爸,妈,我去送司伯伯!”妈妈犹豫着说:“天已经很晚了,外面不安全。”司明知道玲玲可能有话要说,便低声告诉玲玲妈:“不要紧的,一会儿我再把她送回来,”玲玲妈说:“好吧,早点回来。”

玲玲很自然地挽起司伯伯的胳臂,就象挽着爸妈在街上散步,她觉得司伯伯与自己特别投缘份。出了门司明说:“玲玲,街头新开了一家咖啡馆,走,我请你喝咖啡。”

这家咖啡屋叫“顺水人情”,霓虹灯组成闪闪流动的水波,内部装璜极为现代化,墙壁上是裸体的爱神和小天使,轻曼的音乐从天竺葵的浓绿中流淌出来。从室内装潢水平看,这儿一点儿不亚于北京的咖啡厅。不过,看来西柏人还不习惯这种消费,偌大的厅堂里只有六七个人,而且,他们的装扮和气度明显与屋内的环境不协调。所以,当潇洒飘逸的司明挽着美貌的玲玲进屋时,老板和顾客们都觉得眼前一亮。

司明要了两杯咖啡:“玲玲,你好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玲玲说:“其实没什么话,我只是觉得,多亏了司伯伯,我的生活马上要起一个大的变化,我一定好好学习,做好你的助手。”

司明微微一笑:“其实,你做我的助手不一定合适。”

玲玲急了:“为什么?司伯伯,你可不能改变主意!”

“别急,傻丫头,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但是,搞科学研究不是人人都能干的,第一要坐得住,要能吃苦;第二要有悟性。玲玲,司伯伯说话很坦率,在这两点上你恐怕都不行……别急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但你另有过人之处,你天生丽质,是一种不加雕琢的美;你风度宜人,丝毫不带县城的‘小气’。据我观测,你在艺术上也很有悟性,很有天份。所以,我带你到北京去,只是让你有一个浮出水面的机会,相信你在演艺界或艺术界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真的?”

“真的。你唯一缺乏的是对自己的自信。这点一定要改!千万不可妄自菲薄!比如说,”他压低了声音,“你注意到自己对那位年青人的魅力了吗?从一走进咖啡厅,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你,那人在你左后方。”

按照司伯伯的指点,玲玲向左后方悄悄扫了一眼,果然那儿有一位衣冠楚楚的青年男子,T恤衫,白色西裤,白色皮鞋,风度俊雅,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从大城市里来的。他确实一直关注着这边,当与玲玲目光相接时,他微微一笑,意欲搭话,不过玲玲已红着脸转回目光。那个青年男子多少有点懊恼地转过头去。

玲玲忽然想起老外婆的话:“不知道哪个男人有福哇。”她的脸更红了。为了从窘迫中逃出来,她匆匆忙忙转了话题:“我真有艺术细胞?……可老外婆老说我命不好,说自古红颜薄命……当然我不相信她的话,她是个老迷信。司伯伯,你今天给观音菩萨烧了香,你也信佛吗?”

司明沉思着,他的回答令玲玲吃惊:“不要尽指责老人们,实际上有很多迷信也有合理的内核。比如,西游记上说人类500年有一劫,你信不信?肯定不信,对吧。但我信。人们总觉得科学会使生活越来越美好,但常常忘了,科学所造成的灾难也会越来越大:臭氧空洞,DDT,疯牛病,艾滋病,吸毒……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灾难接踵而来,它们都是跟随科学降临人世的。”

玲玲担心地问:“那么——真的每500年就有一次劫难吗?”

“哪儿用得上500年!随着科学的威力越来越大,劫难的周期也越来越短,我是研究遗传病的,就是用基因修补法来治疗人们的先天性疾病,象先天免疫缺损症,蒙古痴呆症,费城基因病(即白血病),血友病等等。这是不是好事?当然是好事,这些技术使千千万万病人过上健康人的生活。可是从另一方面说,它又是天大的坏事。过去大自然是用死亡来进行自然选择,虽然很残酷,但它有效地控制着病人在人口总数中不致超过某一个比例。如果能用人工的方法去修补错误基因,使病人也能生育,能活到天年,那这种自然淘汰就失效了!经过一代一代的累积,最终会造成这么一个结果:每人身上都存在众多不良基因,都需要去修补,最终,天文数字的医疗费用将使人类社会破产,那时将出现更大的人类劫难。你看,非常人道的做法导致了最不人道的结果。”他笑了:“和你谈这些,太恐怖了吧。”他想,真不该和鲜花一样娇嫩的姑娘谈这些事,这些痛苦本该是由人类中的智者来承担的。

玲玲苦着脸说:“司伯伯,难怪你说我干不了科学家,你说的话就象天书,连听着都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