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为你做那么一件事情,他苦涩地想。

安小雨在心底苦笑:如果你知道客人就是你的下一个目标呢?不能再耽误。永别了,我的爱!

她声音发抖地问:“我可不可以吸支烟?”

于平宁点点头。她胆怯地走过来,坐在沙发上,伸手去烟盒里摸烟,她的浴巾散开了,酥胸白得耀眼,于平宁下意识地把目光避开。忽然白光一闪,一把水果刀向他劈过来。于平宁矫捷地闪开,激光枪同时亮了。安小雨慢慢倒在地上,胸膛上有一个深洞。她的表情慢慢冻结,最后凝结为安详的微笑。

于平宁垂下枪口,苦涩地看着安小雨的尸体,久久不动。

你又错杀了一个地球人,但这是命中注定的。他小心地抱起安小雨的尸体,平放在沙发上,用浴巾盖好。从桌子上的鲜花中挑出一只白色的水仙,轻轻放在她的胸膛上。

他把汽车开到门口,还像刚才那样等着一辆回公寓的汽车。几分钟后,一辆白色豪华风神900开到门口,验过磁卡后开进院内。于平宁趁大门还未关闭时开车出去。进院的那辆汽车中走出一个穿咖啡色西服的绅士,捧一束鲜花,步履轻快地向203室走去。这肯定是安小雨的情人,于平宁觉得愧疚。

他驾车以300公里的时速向丹江口开去。只剩最后一枚核桃了,它肯定是黑仁的,所以向夏之垂开枪时,不用再良心不安。快去把他干掉,我的刑期就结束了。

6

日本警察的工作效率很高,第二天就找到那名黑人娼妓的行踪。她正在东京,又傍上一名阿拉伯富豪。

远藤警官立即乘机赶到东京,他们来到这家极豪华的“春之都”酒店。那黑妞刚在室内游泳池裸泳完毕,正躺在白色凉椅上歇息。看见两名便装男子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小心地走过来,她甚至懒得用浴巾把自己遮盖一下。

来人出示警察证件。“什么事?”苏娣不耐烦地问。

远藤直截了当地问:“昨天你是否在长崎,和一名叫中野康成的顾客在一块儿?”

苏娣嫣然一笑,她几乎已把这事忘了。

“对,是我报的案。你们不会怀疑我是凶手吧,我只是不想卷入。你知道,我干这行当,可不想上报刊头条。”

远藤安慰她:“对,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如果苏娣小姐配合,在你的阿拉伯富豪回来之前我们就会离开。请你看看,凶手是不是这个中国人?”

苏娣接过唐天青的传真照片。嘿,当然是他!她对这人印象很深,两道剑眉英气逼人,目光冷漠,额上有条深深的伤疤,这些都更增添男人的魅力。哪一天能同他上床,肯定比这个阿拉伯富豪强多了!

苏娣忽然莫名其妙地泛出想保护他的冲动。也许是感谢他昨日手下留情?还是想为他日邂逅留下点希望?她笑着摇头:“NO,NO,那人…怎么说呢,长得很粗俗,大嘴,脸上没有伤疤,说话似乎带大阪口音,像是日本人。绝对没有照片上这么漂亮。”

远藤很失望。他十分怀疑这个唐天青就是凶手,各种情况太巧合了!已经查到他于昨天离开日本回到中国,正好又与长崎谋杀案的时间吻合。但苏娣不会是他的同谋,她没有为他掩护的动机。

他阴沉地说:“我想苏娣小姐一定清楚,作伪证是犯罪的。”

苏娣多少有些后悔自己的孟浪,不过事已至此,她只有硬撑到底。她朝远藤飞了一个媚眼:“当然,我懂。干我这个行当,你想我会同警察过不去吗?凶手不是这人。”她肯定地说。

远藤回到东京警署时,看到了中国警方发来的电传:“唐天青已回国,此人无前科,审查未发现疑点,正进一步调查。”

远藤很沮丧:“只好重新设定疑凶了。妈的,我真不愿承认自己错了!”

他没想到,中国警方的回文有反K局插手。

午夜于平宁赶到丹江口。他把车停在湖旁,略微打一个盹。醒后他下车来到湖边,一条大坝把这里变成烟波浩渺的人工湖,疏星淡月,四周是青灰色的远山。他长伸懒腰,活动一下筋骨,像往常一样快速抓握手指。然后回到车内。

他多少有些奇怪,平时他快速抓握手指时会啪啪脆响,今天却没有。不过没有时间去想这些琐事,他告诫自己,你的目标还未完成,要赶在天亮之前解决最后一名。

丹江口新湖湖畔是一幢连一幢的豪华别墅。这儿山清水秀,是中国的地理中心,又是亚洲蓄水量第一的水库,所以近二十年来,这儿成了科技界、商界新贵们的集聚地。他找到夏之垂的别墅,把汽车停在黑影里,翻身跳进栅栏。

他轻而易举地破坏了院内的防盗设备,踅到房前。正在这时大门外响起汽车马达声,他忙藏在黑影里。雪亮的汽车大灯穿透夜色,大门自动打开,一辆风尘仆仆的白色汽车开进院内,进入车库,车主人匆匆进屋。

于平宁冷笑一声。这个新贵肯定是寻花问柳去了,这个K星复制人倒是没有忘记地球人的癖好。屋内响起一阵哗哗的淋浴声,很快熄了灯,看来他已十分疲乏,草草洗浴后便入睡了。于平宁仍用激光枪打开门,闪进卧室,夜色朦胧中,看到夏之垂背向门口正在熟睡,他轻轻走过去。

忽然,他直觉到某些不妥。这种感觉是从夏之垂的汽车进院后产生的,但究竟是什么?他一时抓不住它。他加倍警惕地轻步上前,用激光枪挑开他身上的毛巾被。忽然灯光刷地亮了,身后有人切齿喝道:“举起手!”

他一愣,慢慢丢下手枪,举起双手,从眼角里瞥见一只双管猎枪正对着自己的后心,床上堆着一叠衣服。夏之垂的头发是干的,衣帽整齐,他根本没有洗澡。

“夏之垂,男,34岁,著名心理学家,兴趣广泛,爱好打猎。”

李力明还告诉他,夏之垂为人机警,他的枪法差不多可与专业射手媲美。

他忽然悟到不安的根源。刚才看到这辆车和这个人的背影时,有一种模糊的熟悉感,是在安小雨的公寓中见过,夏之垂就是安小雨等待的情人。

夏之垂绝对料不到一个温馨之夜变成凶日。他用安小雨给的钥匙打开门,看见安小雨盖着浴巾正在沙发上熟睡,胸脯上放着一朵白花。这个小精灵,这只装睡的小猫咪。他笑着悄悄走过去,吻吻她的双唇,双唇还是温热的,但刹那间他觉出异常,惊惧地喊:“小雨!小雨!”

没有回声。他颤抖地揭开浴巾,在她乳沟左侧发现一个光滑的深洞,是激光枪的伤口。安小鱼手中还握着水果刀,但神态十分安详,身上看不到被强暴的痕迹。夏之垂悲愤地跪在沙发前,泪水浇到死者身上。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一件暴力凶杀案。凶手是有双重人格的人,他冷酷地向安小雨开枪后,又把尸体放端正,盖好浴巾,甚至放上一朵白花以表示无言的忏悔。

可是,是什么使安小雨在迎接死亡时这样安详?…忽然脑中电光一闪,他忍住悲痛,迅速向美国和日本拨了电话,几分钟后他就知道真相。

莫尔、中野康成都已被害,疑凶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国男子。他知道这是K星人的杰作。凶手的双重性格正符合K星第二代复制人的特征,那是潜意识中的K星人指令和原身意识中道德观的冲突。

小雨死前显然已经了解真相,她用水果刀逼迫凶手早开枪,是为了避免她的情人和凶手相遇。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的安详表情。

我的爱。他低下身,深情地吻着死者的双唇。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他忍痛告别小雨,没有丝毫延误,立即开车返回。如果他没有猜错,凶手就在刚才与他相遇的那辆风神900上,他一定会赶到丹江口去杀最后一个人。

从实验突然暂停,让四人休假,到三人相继被害,这是一个精心组织的阴谋,主谋肯定在反K局内部。他要捉住凶手,问出幕后人。

他没有向警察通报,不,我一定要亲手捉住和宰了这个畜生。

身后冷酷地命令:

“走到墙边,把手支在墙上,脚向后移。”于平宁顺从地照办了。后脑勺遭到一记猛击,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被绑得结结实实,是拇指粗的强力尼龙绳。他揶揄地想,这下子可好了,不用担心死后裂成两半了。夏之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激光枪指着他的胸膛,切齿道:“你这个畜生,你这个丧失自我的僵尸。我要告诉你究竟是谁,你是K星人复制的第二代生物人,他们杀了于平宁后用你掉包。你潜意识中的指令是杀死思维迷宫研究四名主要人员。我要杀死你,为了我的小雨,为了莫尔、中野、为了人类。”

于平宁冷冰冰地看着他,在心里冷笑:混蛋,我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究竟是谁。夏之垂凄厉地笑道:“我真想一刀一刀碎割了你。不过用不着了,当你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你就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你的幕后主使是谁?快说!”

于平宁冷笑道:“我的幕后主使?是我对K星畜生的仇恨。”

夏之垂冷冷地说:“我知道你的使命还未完成,在你没杀死我之前,你的自我感觉还是一个正人君子。那么快说是谁派你来的?”

于平宁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墙上,冷笑道:“我可以如实奉告,一点都不遗漏,希望这些事实不至于影响你对自己的信心。”他简要说了李力明派他来的经过。“四个人我已经杀了三个,我想都杀错了,无论是品德高尚的莫尔、安小雨,还是人品龌龊的中野,盖棺定论,他们都是地球人。这样一来疑犯就只有你一个了。当然,正如你刚才所说,在没有完成使命之前你是不会清醒的。”他讥讽地说。

夏之垂目光中闪过一丝犹疑。他摇摇头,抖掉这片疑云,仇恨地说:“这些鬼话你留着对死神去说吧。如果我对自己或任何人有怀疑,我自然有办法甄别。为了我的小雨,我一定要宰了你。快祈祷吧,不管是向地球的上帝还是K星的上帝。”

于平宁用肩膀顶着墙,慢慢站起来:“我想你是犯了一个错误,你不该扔下猎枪用我的激光枪。”

夏之垂冷笑道:“不必为我担心。在053实验室这是常见武器,我会用。”

于平宁微笑道:“但今晚我有一点疏忽,这点疏忽很可能救了我。我在割门玻璃时把手枪的功率调到低挡,忘记调回来了。低挡激光枪在这个距离杀不死我。”

夏之垂惊惧地低头看一眼,不错,是在低功率挡,他急忙用大拇指推换挡位,向于平宁开枪。就在这一瞬间,于平宁迅速低头,用嘴从衣领上拔出一根毒针,噗地吹到夏之垂身上,同时敏捷地闪身躲开。他觉得左臂一麻,随即无力地下垂,知道左臂已经被激光枪割断了,被同时割断的绳索散落在他身边。

夏之垂的喉咙咯咯响着,慢慢地倒下去,双眼一直仇恨地瞪着于平宁。激光光束随着他的身躯在屋中划过,被扫断的落地灯,书架等哗哗地倒下来。于平宁突然觉得极度的疲乏,浑身全散架了,他慢慢地倒下去。

我的使命已完成,他想,然后他的意识缓缓地分散。意识混沌中他看到鬼卒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四天来一直捆着他的绳索,于是他便分成两半,扑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