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数字,这个韩方最后托付给艾薇的数字,就是世界重启的最终密钥。

循环仍在继续,但是不知怎么,微小的破缺被放大了,一个错误接着另一个错误出现。数据流变得混浊而冗杂,从一曲优美的交响乐变成了充满了噪音的吵闹。他试图进行调整和修补,但总是顾此失彼,他知道问题在哪里,为了构筑时间晶体,他和意识之流已经融合为一,出错的正是他自己,甚至是他自己的核心部分。

他感到了恐慌,这是亿万年来从没有的情绪。但千真万确,他无法再自我控制了。现在,他的意识从一个单元传到另一个单元都困难重重,仿佛一个瘫痪的病人,而与此同时,他的整个精神肢体都在迅速溃烂,变得臃肿而腐臭不堪。

循环仍在继续,不,现在已经不是循环,而是癌变了。一切都在疯狂失序中。他不得不抛弃了绝大部分功能单元,只保留了核心的部分,不可计数的精神成就,思想之花和记忆碎片就这样化为乌有,重归混沌。他的世界支离破碎。而时间之流满溢出来,跳出了循环,四下流泻。

但即使如此,厄运也没有放过他。他已经深深陷入无尽疯狂意识的旋涡中,被裹挟着,完全不由自主。他的意识仍然在不由自主地从自身被剥离下来,不断萎缩,直到已经完全不成比例。

无数人和生物的意识都脱离了他,韩方、陶莹、乌洛、辛格…美国总统、英国女王、马宝瑞、王子森…以及其他一切人,一切动物和植物。一切都飞快离他而去,和他毫无关系了。每一个意识的离去都从他身上带走一点力量,很快,他就不再是任何人,除了那唯一一个人,那个无知无能的保罗·爱德华兹。即使如此,虚空纪以来的无数记忆也在一片混乱中迅速消逝,如同一张正在被格式化的硬盘。

当爱德华兹的意识最后消散前,他看到了意识海的深处,某种幽深而奇异的结构浮现出来,四处飞散的意识碎片被重新聚拢,混乱渐渐停止,新的秩序出现了,并迅速生长。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终于明白了一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表层的改动,如同沙滩上的沙堡,如同水面上的浪花,至于实在的深处,他毫无触及。

“原来我终究不是神。”他想,竟感到了一阵异样的平静,自虚空纪以来,一千六百万年来从未有过的平静。他甚至奇怪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这么想。

随后,他便和万有一起,沉入混沌的深渊之底。

在世界的废墟深处,在时间的渊薮里,在无意识的基底中,当残余意识消散前,艾薇问面前的自己:“这就是最后的真相吗?”

然后是一丝凄楚的甜蜜,“你知道答案的,从来就知道。”

尾声 创世纪

那天早上,韩方在自己宿舍床上睡醒的时候,已经是8点15分了,秋日的太阳透过窗户,照在他半边脸上,暖暖的好不惬意,让他只想再睡到地老天荒。

马小军却站在床前拍着他的脸颊,“小方,醒醒,上课迟到了!”

韩方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今儿周几?上什么课啊?”

“周四,11号,英语六级的课,你忘了?”

“算了,你们去吧,我不去了,不知道怎么,觉得累得很,真想再睡十个钟头。”

“今天陶老师可要点名啊,不去我们可不帮你去应,上次就差点露馅。”

“好好。”韩方无奈地坐起身,“怕了你了,我去还不行么?”

早上九点,韩方和几个室友嘻嘻哈哈,走进教学楼,看到门口布告栏上贴着一张用毛笔写得龙飞凤舞的大海报,“特大喜讯:10月15日,燕大校友、著名鬼才作家马宝瑞做客燕大,破解上古机密,不可错过。”他扭头问其他人:“这挺有意思,你们去听不?”

“马宝瑞谁呀?又不是易中天,也学人讲历史?不去。”马小军说,“对了,你们下午踢球去不?”

韩方刚要回答,这时候,无意中在楼梯上瞥见了一个黑衣少女的身影,忽然毫无来由地心猛然一跳。

“小方?问你呢。”

“啊,什么?哦,踢球…”韩方敷衍了马小军几句,等回过头时,少女已经不见了。韩方纳闷地想了几秒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很快也就忘了。

他们进了阶梯教室,和蒋雪婷、林莎莎几个女生打了个照面。过了一会儿,陶老师来了。陶老师大约三十五六,脸蛋漂亮,胸口的丰满更惹人遐思,不过今天看上去精神不太好,人有些憔悴,课也讲得无精打采。马小军等人窃窃私议着陶老师是“欲求不满”还是“纵欲过度”。韩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留神听他们说什么。

“小方,小方!”马小军忽然拽他的胳膊说,“看那边,那女生长得挺不错嘛。”

韩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一个女孩子清秀的侧脸,他的心又是一跳:那女生穿着黑色的连衣裙,雪纺袖子,长发披肩,就是刚才楼梯口见到过的少女。她手上没拿课本或者笔记本,桌子上也没有文具,就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陶莹。

“她是谁,哪个系的?你见过吗?”韩方急切地问。

“没见过啊…”马小军说,“你怎么那么急色?我觉得那女生脸还不错,就是人太瘦,胸也不够大,看上去病怏怏的,还是后面的顾夕夕漂亮啊…你这品位可不怎么样…”

韩方没心情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