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年中,韩方的名字还一直被人记得。但百余年之后,也渐渐被遗忘。人们越来越习惯了虚空纪的生活、社会和信仰,而曾经的公元纪反而在人们的印象中模糊了。有时候,当人们想起2012年10月11日不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天的时候,想起世界上还存在过亿万其他日子,想起北京还曾经下过雨,想起他们还曾经有过童年和少年,想起以前的人还会死去,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惊讶。

仍然有一个少女,每天从数十米的高空坠下,以同样的姿态摔得不成人形。但再也没有挣扎和求生。人们说,她必是被时间之主所带走了。有一个中年男人曾经经常在下午来看她,每次都哭得泣不成声,但渐渐来得越来越少,最后也不来了。

仍然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年轻女人,深夜常常会在枫湖冰冷的湖水中裸泳,然后精疲力竭地爬上石舫,仰天躺着,望着深夜的群星,高喊着:“幸运的小子,你怎么能逃出这个令人恶心的地狱?你他妈的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有时会有路人听到,但没有人知道她在喊些什么。

是的,虚空纪的故事继续着,但我们的主角们已经从故事中消失,也无从得知这一切。直到有一天——

一个人再次睁开了眼睛。

新生

哗…哗…

似曾相识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身下是坚硬粗粝的岩石,他发现自己好像躺在一个岩穴里,周围湿乎乎的都是水珠,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腥味。

我是谁?我在哪里?

他模糊地想着,却似乎对一切都毫无记忆,他看到在自己的斜上方有微光透出来,想坐起身,却被头顶上的石头狠狠撞了一下。

他呻吟了一声,然后吃力地向着微光的方向攀爬,石头硌得他的脚生疼。但光线渐渐增强了,他看到了出口。

从出口爬出来之后,他才看到自己在海边的一处悬崖上,那熟悉的声音是浪潮声。一轮比平时大得多的月亮刚刚升起在海面上,月光变成亿万光的碎片,照得海上一片波光粼粼。破碎的波光间,海水看似幽暗深邃,但又隐隐发出紫色的异光。

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场景呢——

蓦然,他想起了什么,抬头往上看去,繁星满天,在陌生诡异的星空间,一个巨大的乳白色光体从天空的一头延伸到另一头,两头小,中间大,宛如一个星星的旋涡,又像是天空本身的眼睛。

他打了个寒战:就是这里!和过去梦中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四下张望着,蓦然间,视线定格在悬崖的另一边,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任长发被海风吹起。

“你是…”

少女回过头,长袂在风中飘拂,一张纯洁无瑕的面容在星光下乍现。

“艾…薇…”他梦呓般地呻吟。

艾薇向他走来,宛如走在云中。似远似近,将翱将翔。他回忆起了一切。他知道了自己是谁,之前又发生过什么,他们彼此相爱,已经有很久很久。他知道他们还将继续相爱,直到时间的尽头。而这一切早已铭刻在一个失落的梦中。

他们没有说话,而是紧紧相拥,她的心脏仿佛在他的胸膛上跳动着。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回了艾薇。他们跳出了死亡的诅咒,将永远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而这不再是梦。

“喂,我说两位,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他们愕然回首,看到在“天眼”的清辉下,那个叫乌洛的黝黑青年茫然站在洞口。

第45157日 答案

旭日穿过东方的薄云,将红彤彤的阳光投射到底特律的卡迪拉克广场上。在虚空纪,百年的岁月已经流逝,一切却并无丝毫变化。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海老名光吉和一群黑人站在一起,正在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合唱某种乐曲,这种乐曲创生自公元纪的黑人蓝调,但百年来已经演变成比巴赫的组合复调更为复杂精妙的结构。广场的另一边,阿部寿行在草坪中静坐着,试图排除一切思绪,把握物我两忘的禅机。他已经持续练习了超过三万个日子,在最初的艰涩无聊后,便是日新不已的精进。

在一片和谐中,出现了一个微弱的杂音。自小而大,自远而近。是某个人的脚步声,而且肯定是某个外来者。在卡迪拉克广场居住了超过一百年后,他对这里的一只老鼠都了如指掌。

无法再进行禅思了,寿行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两鬓斑白的东方人向他走来,寿行感到了久违的好奇,这个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