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她都忍受了,但是9月的那个发现令她完全崩溃。故事还是那么老套,同一个房间,另一个女生,男人煞费苦心的防范措施终于还是露出了马脚。让她目睹了两具白花花的躯体交缠在一起的肉戏。

后来Vincent打了她好多通电话,她都没接。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男人。最后Vincent还是找到了她,坦白了很多事。他和那个女生甚至在她之前就有关系。而他的女人也不止她们两个。当然,他对她们都是真心的,也会尽力帮她出国留学,如果她不做傻事的话。

罗菲无法再忍受这些,她和Vincent大闹了一场,决心斩断自己和他之间的一切联系。但她不可能去揭发Vincent和自己或那女生之间的事,在今天这个社会,Vincent最多只是丢丢面子,但首先毁掉的是她自己的前程。

一个多月过去,一切风平浪静。她以为事情渐渐平复,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但某个老朋友迟迟未至,经常恶心欲呕,她不可能不往某个方向去想。最后,在国庆假期,一根白色的小棒证实了她最害怕的可能。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难道让她自己跑到医院去做掉那个…东西吗?

“我…有了。”几天后,她无计可施地给Vincent打了电话。对方沉默着,大概在掂量着孩子是自己的可能性。但最后说:“好,我会解决的。”

结果,这个男人“解决”的方式,就是她账户里多了三千块钱。三千块钱!他打发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这么吝啬。不是钱的问题,她需要一个负责的男人,陪伴她面对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可是Vincent显然不愿再和她这个麻烦扯上任何关系。

她还是不得不自己预定了手术的日期,就在10月12日,那大概永远也不会到来的一天。在等待的日子里,她还不得不强颜欢笑,和室友们讨论最近哪个牌子的衣服打折或者哪个男生长得帅之类的无聊问题,还不得不忍受邢娜和林莎莎常常用崇拜的口吻提到Vincent那个渣男,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痴啊。

虚空纪的突然降临,令罗菲大大松了一口气,她热切地希望时间就这样循环下去。不仅仅因为父亲的缘故,也因为她不用再面对那难堪而痛苦的时刻。毕竟,那个孩子永远不会再长大,也不必再以任何方式暴露在世界面前。但几天过去,罗菲开始越来越不安,一个刚刚成形的胎儿在她身体里,却无法出生,也无法拿掉,这算什么?她不知道这种反常会维持多久,三个月?一年?十年?难道那个孽种就这样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体里,每天都带给她强烈的妊娠反应,令她无时无刻不能不回忆起那些令人恶心的往昔?这又如何能忍受!这些想法快要令她发疯了。

但时间的跳转也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她这两天忽然想到的可能性。是啊,为什么不去做呢?世界上最荒谬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变成了现实,她还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

去干吧,来一次彻底的坦诚相见!Moment of Truth!

罗菲感到自己熊熊燃烧起来。

回到教学楼的走廊上,她看到韩方从楼梯口过来,对她打招呼,“真巧,你也来听邹老师的课?”

罗菲勉强点点头,没有说话。她此时不想被任何人分散了心思。韩方好像也感到了她的冷淡,没有再说话,有些不自然地走在了前面。

一先一后,走进了阶梯教室。谢东、彭芸和蒋雪婷他们坐在第一排,他们招呼韩方和她,韩方向他们走去,罗菲却坐在稍微远一点的座位上。举目看去,还有不少认识的同学和熟人,有些人在和她打招呼,罗菲懒得搭理。你们这些傻瓜,等着看好戏吧!

教室里稀稀拉拉坐了一半的人。非常时期,虽然学校还要求开课,但许多老师和学生早就不上课了,课上的人也寥寥无几。不过邹文信的课是一个例外,他开的“美国经济史”深入浅出,富有洞见,而且穿插了很多有趣的历史掌故,相当引人入胜。即使在现在的情况下,也有不少人来听。当然,除了彭芸那学霸,没人会再做笔记…

10点05分。那个她熟悉的男人走上讲台,像往常一样平静地说:“同学们,我们上课。”

教室里的喧闹一时没有完全静下来,邹文信皱了皱眉头,“我知道最近大家没有心思听课。但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在大学里,在我的课堂上,大家必须遵守秩序,明白吗?”

教室安静了下来。许多人对有性格的教授投来钦佩的目光。罗菲暗自冷笑。

“上次我们说到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和罗斯福的新政…”上课后,邹文信面对着满教室的学生说,“当时的历史还有一些侧面,迄今没有被主流经济学界认真研究过,有个有趣的例子倒是广为人知的,和最近的事态也有些类似,它反映出当时人们心理上的普遍恐惧。大家知道是什么吗?就是1938年的——”

他并不打算真的问一个问题,只是想引出下面的话,但是却被一个女生的声音打断了。

“火星人入侵事件。”罗菲大声说,在场的学生们都向她看来。

邹文信稍微怔了一下,目光在罗菲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奇怪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这位同学说得没错,就是广播剧《火星人入侵地球》,这是根据一部英国科幻小说改编的广播剧,原作者是大名鼎鼎的——”

“赫伯特·乔治·威尔斯。”罗菲再一次打断了他。这回更加突兀了,周围几个人好像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指着她窃窃私语着。

“是的…”邹文信开始有些紧张,隐隐感到罗菲来者不善,“威尔斯…那么,这出广播剧,播出以后,不,正在播出的时候——”他越来越无语伦次。

“由于广播电台别出心裁,以新闻形式播放,被许多听众信以为真,上百万人以为火星人来了,一时四处躲藏逃散,这是因为经济危机时期和世界大战之前的紧张局势造成的社会心理预期。”罗菲接口说,而且越说越顺畅,酒精仿佛在她脑海里燃烧,令她血液沸腾,“邹老师,你还记不记得?这是我帮你整理的讲稿,那天也是我们第一次…你不会忘了吧?”说着,她站起来,在上百人的注视下向讲台走去。

“菲菲,你干什么?”邹文信惊慌地问,慌乱中没注意自己用了亲昵的称呼。

“Vincent!”罗菲大声说,带着完全清醒的醉意,“你这浑蛋搞了我这么多次,也该让我搞你一次了!”

她大步向男人冲去,很快到了他面前,看着他惊惶下扭曲的嘴脸,感到了一丝复仇的快意,随后抽出包里藏的一把8寸长的精钢牛肉刀,戳向他微胖的身躯。

教室里,一连串的惊呼声响起。多么美妙的配乐。

邹文信急忙向后退去,躲过了第一下刺戳,但慌不择路,在讲台的台阶处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他趔趄着爬起来,扭头跑去,但腰间随即一凉。迷惘地回过头,看到罗菲满脸兴奋的红晕,手上握着那把尖刀,刀身的主体部分已经没入了自己的后腰,撕心裂肺的剧痛随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