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真的未婚妻

清晨,阿航407号班机降落在北京机场。一个漂亮的阿拉伯姑娘幸福地笑着,走过护照查验窗口。她到行李输送带上捡起自己的皮箱,用小车推到出口,出口外面的一名中国男子已经急不可耐地叫起来:

“阿依莎,我在这儿!”

阿依莎立即飞起红晕,她急急把皮箱送给检查员。检查员已经看到这一幕,他在打开的皮箱中匆匆翻检一遍,里面全是女性的衣服、科隆香水、蔻蒂森唇膏、还有一把豪华的阿拉伯弯刀,不过那分明是一件礼物而不是凶器。他合上箱盖,笑着挥挥手,阿依莎立即从出口冲出去。衣箱没有扣好,哗拉一声散落在地上。她一时手足无措。匆匆经过的旅客都向她投来善意的微笑。那个男子急忙赶过来,把衣物捡回衣箱,阿依莎十分难为情,脸庞都羞红了。

十分钟后,两人坐上一辆编号为甲字头的红旗Ⅲ型军车。李合军轻轻揽住未婚妻的肩膀:

“阿依莎,听到你的回信,全家高兴坏了。我们明天就到福州去。”

阿依莎惊奇地问:“为什么?”

“我爸爸调到福州军区了,妈妈也在那儿安家。这次的婚礼,爸妈一定要亲自为我们操办。”

阿依莎明显犹豫着,看着车外飞速后掠的高楼,合军温柔地问:

“怎么了?你不愿意去福州?”

阿依莎说:“合军,我的父母要我们在清真寺举行婚礼。”

李合军笑道:“没关系的,福州有很多有名的清真寺。而且,只要你乐意,我可以把伊拉克的宗教法官也请来。”

阿依莎把头埋在未婚夫的怀里:“我听你的安排。”司机从后视镜里扫视这一对儿,偷偷地笑了。

汽车停在五棵松军队干部高级住宅区,司机帮他们把皮箱提进电梯间。电梯在15层停下,合军打开正中房门,这间200多平方米的住宅没有一个人,合军说:

“都搬走了,连女佣刘妈也走了。今天晚上就我们两人在这里称王称霸。喂,把外衣给我,换上拖鞋。”

门一关上,温柔文静的阿依莎就象换了一个人,她大笑着扑进合军的怀抱,两人一起跌到沙发上翻滚着,不停地吻着。阿依莎忽然推开合军,一脸庄重地说:

“哟,不行,我最近得了感冒还没痊愈,不能把你染上。”

“感冒?我去请医生。”

“不必了,带着药呢。”

合军说:“那好,不过你试着吃几片中成药吧,治感冒很有效的。”他赶紧去药柜里捡出感冒清,柴胡口服液,紫雪丹,抱了一捧过来,阿依莎偎在爱人怀里顺从地吃了药。

“早点休息吧,明天上午去福州的机票。”

怕把未婚夫传染上,阿依莎坚持一个人睡在里间。半夜,合军忽然听到里屋的呻吟声,他急忙进去,见阿依莎正在床上辗转,脸上烧得通红,用手一摸,额头象一块火炭,合军急忙喊:

“阿依莎!阿依莎!”

阿依莎勉强睁开眼,微弱地说:“一定是重感冒。”

“不要急,我马上喊救护车!”

几分钟后救护车已停在楼下,倒是喊醒电梯间的值班司机费了一点时间。救护车风驰电掣,5分钟后停在解放军总医院,两名护士把阿依莎抬进一间特护病房。她悠悠睁开眼睛,这是一个幽静的房间,屋内有两张病床,但只有她一个病人,墙上挂着一张液晶电视屏幕,窗口的吊兰吐着幽香,身材窈窕的护士小姐手脚利索的量体温,抽血化验。阿依莎感激地握住合军的手,合军温柔地说:

“安心休养吧,这是一所部队医院,条件很好。院长是我的周伯伯,特意给你安排了一个最静的房间。哎哟,机票!”他喊道:“我得赶紧找人把机票退掉!”

他拍拍阿依莎的面颊,匆匆走了。阿依莎微微冷笑着看着这个多情种子。看来,自己可以安心地在这所军队医院住下去,直到从电视上看到那一天来临。昨天吃药时,她偷偷吞下一颗事先备好的CB-3药丸,这玩艺儿装病真有效。简直太有效了,弄得她至今头痛欲裂,浑身骨节象碎了一样。

她不知道隔壁有几个人正通过闭路电视监视着她。李合军轻轻推开那扇门,轻声对那几个中年人说:

“遵照你们的要求,已经安排好了。”

“谢谢你,谢谢你对国家的忠诚。”

李合军疑惑地说:“她真的是伊拉克恐怖分子?”

几个人微笑着互相看看。国家安全部已得到绝密情报,为配合新月行动,伊拉克将派出13名著名的恐怖分子去各国首都。所以,对一星期以来进入国境的伊拉克人都进行着严格的监控。

看来鱼已经落网了。在阿依莎的血液里并没有发现亚州A型或B型感冒病毒,倒是发现了一种微量的CB-3药物,这种药物服用少量就能产生高烧咳嗽等症状。

在首相官邸的围墙外,皇甫林已坚持到第5天,也是最难熬的一天。他感觉到自己的胃收缩得只剩下叠在一起的两层皮,两层皮饥渴地蠕动着,磨擦着,啃咬着对方。极度的疼痛使他浑身冒冷汗,精神处于半休克状态。

疼痛逼得他开始找出路,他想到一些著名作家在潜心写作时,连身体也会跟着情节出现变化:或者腹部突然出现刀痕,或者突然休克,于是他想象着把胃部的疼痛向外扩散,转移到胳膊上、肩膀上、腿上。这些方法不是那么奏效,他几乎想放弃了。忽然左腿股四头肌处出现了一个持久的兴奋点,霍霍的跳疼着,胃部的疼痛开始逐渐减轻。

他迅速把自己的意识集中在这一点。用手摸摸,那儿的皮肤开始肿涨发热。他想起来了,这正是祖父皇甫右山在研究潜能激活剂时,在自身作药物实验的部位。从小就听祖父和父亲讲这件事,他已在这个部位的末稍神经中埋入自己的记忆。

九、一只蚂蚁

1969。10中国皖西山区

天刚蒙蒙亮,牛头山水库工地已经忙碌起来。在凛冽的秋风中,不少民工还打着赤膊,他们两两一组,用抬筐向坝上抬石头。他们不知道这个匆匆上马的水库在一年后的雨季即遭冲溃,从此再没有修复。他们像蚂蚁一样辛苦噙来的石头将顺着水势散乱在十几里的山沟里。

民工群中有一个人戴着眼镜,左腿微瘸,步伐迟慢,他后边的抬伴又故意把筐绳往前挪,抬筐一下一下地碰他的后腿弯,使他越发步履踉跄。走过队长面前时,身后那个人大声报告:

“队长,这个牛鬼蛇神偷懒!”

队长恶狠狠地训斥道:“皇甫右山,老实接受改造!”

皇甫右山黑瘦的脸上木无表情,听完队长的训斥,又把抬扛

放到肩上。这时一个中年汉子抢过后边的抬杠,笑着说:

“正好我也是左腿瘸,咱俩正配对。队长,让我来教训这个老鬼。”

几分钟后,队长看到瘸汉子扔下抬筐,拉着皇甫右山往山后的窝棚走去,队长大声喊:

“瘸老三,你干啥去?”

瘸老三嘻皮笑脸地说:“棋瘾发了,让这反革命陪瘸三爷玩玩。队长你怕啥?他又不是小妞。”

队长面红耳赤,那天他同一个小妞在窝棚里干活,让这个瘸鬼撞见了。他不敢得罪这个根红苗正的刺儿头,张张嘴没有喊出来。瘸老三来到窝棚,命令道:

“把你的医药箱拎过来。”

皇甫右山默然照办。瘸老三笑嘻嘻地说:

“卷起左腿裤子来,包扎包扎。你贼胆包天,想把自己弄残废逃避改造呀,前天我亲眼看见你用脏水往腿里注射,还揉了一些树叶末、细土撒上面。”

他的左腿上有一条长长的伤口,肌肉外翻,略有红肿。皇甫右山平静地摇摇头:

“不,我是做试验。”

“什么试验?”

“说了你也不会懂。”

这句话反倒激起了瘸老三的好奇,他孩子气地央求:“你说说嘛,说说嘛,反正没事,你放心,只要我在这儿,他们不敢喊你上工。”

皇甫右山犹豫一会儿才说:“你左腿上曾有一个老疮,几次用药也不收口。有一天你在水田里被蚂蟥叮上,你用鞋底一阵拍打,结果把老疮也治好了。有没有这事?”

“对呀,有这事。”

“村里的田二娃,屁股上长个大疖子,那天捣蛋,被他爹狠揍了几板子,疖子也好了,对不?”

“这事我不大清楚,兴许有。咋啦?”

“每人体内都有一套抵抗生病的系统,叫免疫系统。只是,外界的细菌或病毒侵入后,免疫系统的反应常常慢了一些,或反应程度低了一些,或者不等病菌完全消灭后它们就收兵回营。我要试验的方法就是人工刺激这个系统,调动人体内所有潜能,用这种方法来治病,代替吃药打针。”

瘸老三笑道:“那敢情好,省了药钱。你试成没有?”

“还没有,不过一定能成。你看我这个伤口,经过第一次注射,它化脓后收口了。伤口附近的免疫系统已经被唤醒,我昨天特意洒了一些脏东西,但它没有再继续发炎,证明我的刺激是有效的。”

瘸老三豪爽地说:“那你就接着试!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话,皇甫老弟,我这人眼里不掺砂子,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好人、贵人。虎落平阳被犬欺,没要紧,总有一天你会扬眉吐气!你该干啥干啥,我上外头给你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