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而且我知道,除了我以外,你们还找了别人。你们来自火星?还是别的你不肯说的星球?”
“我倒是很想告诉你,可你听了之后不会感激我的。”
艾什顿警惕地看着她。她这是什么意思?他做出一个大胆的举动,将他的手腕背到身后,誓死捍卫那只“手镯”。
“不,我不是来自火星,也不是任何你听说过的星球。你不会理解的,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来自于未来!”
“未来?太荒唐了!”
“荒唐?有意思。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这种事真有可能发生,我们以往的历史中将会出现无数时间旅行者。再说,这还会导致一系列悖论。回到过去,必然会改变现在,产生各种各样的混乱。”
“很有道理,可惜事情和你料想得不一样。你说的那些也只能解释为什么时间旅行不会经常发生,但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可就不一定了,比如当下。”
“什么特殊情况?”他问道。
“在极其罕见的时刻,通过超强能量的释放,便有可能产生一个…时间的奇点。奇点的产生只有几分之一秒,在这期间,过去与未来会变得十分接近。尽管还会受到诸多限制,但足以让我们把思维——而不是身体——发送到你们面前了。”
“你是说…”艾什顿问道,“我看到的这具身体是‘借’来的。”
“哦,我付过钱了,就像付给你酬金一样,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同意了。在这方面我们是非常认真的。”
艾什顿的脑子飞速地运转。如果这故事是真的,那他的优势便相当明显了。
“你是说…”他继续问道,“你们没法直接控制一切,所以必须通过人类代理人?”
“是啊。就连这些‘手镯’也是在我们的精神控制之下,在地球上制造的。”
她说得太多、也太直接了,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弱点。艾什顿的脑中已经响起了警告信号,可他陷得太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反扑了。
“所以在我看来,”他慢慢地说,“你没办法强迫我把‘手镯’交还回去。”
“千真万确。”
“这才是我想知道的。”
她冲他微笑,笑意里饱含深意,让他一直冷到骨髓里。
“我们不记仇,也没那么不厚道,艾什顿先生。”她静静地说,“我接下来要做的,完全出于我的正义感。既然你这么想要‘手镯’,那就留着吧。而且,我会告诉你它还有哪些用处。”
在那一刻,艾什顿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冲动,差点儿就把手镯还给她了。对方一定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不,已经太迟了。我强烈要求你留着它。我还可以保证一点——它绝不会失效。它会陪伴你…”她又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度过余生。”
她接着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陪我走走好吗,艾什顿先生?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在我永远地离开之前,想再最后看看你们的世界。”
没等他作出回应,她转身朝大门走去。在好奇心驱使之下,艾什顿跟了上去。
二人一言不发,一直走到托特纳姆法院路,置身于僵直不动的人群中间。她在那里停了一会儿,盯着熙熙攘攘却又无声无息的人们,叹了口气。
“我不禁要为他们感到遗憾,还有你。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什么意思?”
“艾什顿先生,刚才你还暗示说未来人不会回到过去,因为那将改变历史。很敏锐的看法,不过,恐怕不够恰当。要知道,你们的世界已经没有可以改变的历史了。”
她伸手指向街对面,艾什顿迅速转过身。除了一个报童正蹲在一摞报纸跟前,那边什么都没有。一幅条幅在微风中飞舞,在静止不动的世界里划出一道难以置信的曲线。艾什顿费了好大劲儿才看明白上面的潦草单词:“超级炸弹今日试爆”
耳边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告诉过你,哪怕是这种极受限制的形式,时间旅行也需要极大的能量——远远超过一枚炸弹所能释放的,艾什顿先生。不过,炸弹仅仅是个开始…”
她指了指他们脚下坚实的地面。“你对自己的星球有多少了解?恐怕不多吧。你们知道得太少了。不过,你们的科学家早就发现,在我们脚下两千英里深处,就是地球致密的液态核心。地核是由压缩态的物质构成的,介于两种稳定状态之间。给予一定的刺激,它就会由一种状态转化为另一种状态,就像伸出一根手指,跷跷板就能上下晃动一样。不过这种转化,艾什顿先生,将会释放出超强的能量,相当于创世以来的所有地震同时爆发。海洋和大陆会被震向太空,太阳系中会多出一条小行星带。
“这样的大灾变会在各个世代中产生共鸣,还会让你们的时代在我们面前开放几分之一秒。就在这个瞬间,我们会竭力抢救出你们这个世界的珍品和宝藏。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就算你的动机是出于百分之百的自私和谎言,你在无意之间也为你们的种族做了一件大好事。
“现在,我必须返回飞船了,它正在距今十万年的地球废墟中等着我。那只‘手镯’就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她还真是说走就走,女人突然僵直不动了,变成了寂静街道上的另一尊雕像。现在只剩他孤身一人了。
孤身一人!艾什顿抬起手腕,把闪烁着微光的“手镯”举到眼前,那错综复杂的工艺,还有其中蕴藏的能量令他眩晕无比。这笔交易很划算,他得到它了。他拥有了近乎无限的时间——代价则是与世隔绝,再也无人知晓。一旦他关闭能量场,这个世界最后的几秒钟便会不可阻挡地飞逝而去。
几秒钟?实际上,已经不足几秒钟了。因为他知道,那颗炸弹一定已经引爆了。
他坐在人行道边上,开始思考。现在不需要恐慌了,他必须要冷静,不能歇斯底里。毕竟,他有的是时间。
无限永恒的时间。
“地球啊,我若忘记你…”
他们转眼之间便越过了矿山。父亲把车开得飞快,让人既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好像是——男孩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好像父亲是在逃避着什么。几分钟后,他们抵达了高地边缘,原来庇护所建立在一座高原之上。下方的大地延伸开去,轮廓清晰,线条分明,令人目眩的陡峭斜坡掩映在阴影当中。
那一年,马文十岁。父亲带着他穿过长长的、回音阵阵的走廊,一路上行,经过管理区和动力区,直达最顶层的农场。他们在快速成长的植物中间穿行,马文很喜欢这里——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高大、颀长的花草,它们的长势十分惊人,几乎肉眼便能看得出来。阳光经过塑料圆顶的过滤后投射下来,静静地洒在迎接它的植物上。这里到处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唤醒了他心中不可名状的渴望——他呼吸的不再是生活区里那又干又冷的空气,也闻不到其他污浊的味道,除了一股淡淡的臭氧味。他希望自己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但父亲不答应。他们继续朝前走,一直来到天文台的入口处,他以前从未来过这儿——但这里还不是终点。马文一下子明白了,同时心中升起一阵激动。现在目标只有一个了,他要到“外面”去了。在他的生命中,这还是第一次。
宽阔的服务区里停着十多辆陆行车,它们的充气轮胎又宽又大,车上还有一间间压力舱。父亲一定是早有预约,立刻有人上前来,领着他们走向一台小型巡逻车。车子停靠在气密舱的巨大圆形舱门前。马文心中既紧张又兴奋,他钻进狭小的车厢,坐好,父亲发动引擎,检查控制面板。在他们身后,密封舱内舱门的气锁缓缓滑开,随即关闭——他听到空气泵发出轰鸣,空气渐渐排出,直到舱内气压降至零。“真空”显示灯亮起之后,外舱门两边分开,马文从未亲眼得见的陆地在眼前铺展开来。
他只在照片中看过这一幕,在电视屏幕中也见过上百次。但是现在,这一切就在眼前。滚烫的大地上方有一轮炙热的骄阳,正缓缓地爬过墨黑色的天空。他把眼睛转向西边,避开辉煌刺眼的太阳——那边居然能看到星星,虽然以前有人对他说过,可他从来不敢相信。他看了很长时间,心中惊叹竟有东西虽然这么小,却又如此清晰明亮。它们就像嵌在天空中的小斑点,一点儿也不闪烁。这时他突然想起一段歌词,是在父亲的一本书中读到的:“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好吧,他知道什么是“小星星”,连这都不知道的家伙一定是个超级大笨蛋。可是“一闪一闪亮晶晶”是怎么回事呢?看一眼就知道,那些星星虽然会发光,但光线稳定,丝毫也不会闪烁呀。他想了半天不得要领,便把这难题抛到一边,集中精力观察身边的景色。
他们正以每小时一百英里左右的速度穿越一座坦荡的平原,巨大的充气轮胎几乎扬不起一丝灰尘。现在已经看不到庇护所的任何标志了——刚才他一直在注视星空,庇护所的圆顶穹顶和无线电接收塔已经隐没于地平线之下。不过,在前方一英里处,还是可以看到另一处人类存在的迹象。
马文看到一丛奇形怪状的建筑群,它们簇拥在矿山前面,一根短粗的烟囱里时不时还会喷出一股蒸汽,瞬间分散,消失无踪。
他们转眼之间便越过了矿山。父亲把车开得飞快,让人既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好像是——男孩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好像父亲是在逃避着什么。几分钟后,他们抵达了高地边缘,原来庇护所建立在一座高原之上。下方的大地延伸开去,轮廓清晰,线条分明,令人目眩的陡峭斜坡掩映在阴影当中。极目远眺,直至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支离破碎的贫瘠荒原,布满山峦与沟壑、火山口与陨石坑。那些山脉峰峦高耸,直抵下垂的骄阳,仿佛火焰冲天的孤岛,正在黑暗之海中熊熊燃烧——在它们头顶,群星依然夺目,光芒却恒久不变。
前方看似没有路了——其实是有的。车子沿着陡坡徐徐移动,开始了漫长的下坡之旅,马文紧紧攥住了拳头。随后,他看到一条小路通往山腰,几乎无从得见,这才算松了口气。看样子,其他人很早以前就是沿这条路下山的了。
令人吃惊的是,夜色突然之间降临了,好像他们穿过了昼夜分界线似的。其实,这是因为太阳已经降到了高原的顶峰之下。车头一对探照灯射出两道明亮的蓝白色光柱,照亮了车前的岩石,所以他们无需减速慢行。车子在山谷间穿行了几个小时,又从群山脚下飞驰而过。那些山好高啊,尖顶参天,仿佛一把梳子从群星之间捋过;有时候,车子爬到地势较高处,还会有阳光时不时从峰峦之间渗出,洒遍他们全身。
现在,车子右侧是一片高低起伏、灰尘满布的平原,左侧则是城墙与露台一般的森严壁垒,层层升高,一直爬上天际。这面山墙高高挺立,山顶直抵这个世界的边缘,视线已难以企及。在这片土地之上,看不到半点儿人类勘察过的迹象,但他们一度经过了一堆坠毁火箭的残骸,旁边还有一座石冢,上面立着一尊金属十字架。
在马文看来,这片山脉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终于,好多个小时之后,山脉的终点出现了,那是一段高耸、陡峭的陆岬,从一群小山中异峰突起。父亲驱车开进一条浅浅的山谷,又沿着一段长长的弧形山路绕向山脉的另一侧——在行驶过程中,马文慢慢发现,就在前方,发生了一些十分奇怪的现象。
这时的太阳已经完全降到右侧的群山背后——他们眼前的山谷本该一片漆黑,可是,一道冷冷的白色光辉却从车子行驶的峭壁之下漫溢上来,充斥了整片山谷。然后,突然之间,他们开进一片开阔的平地,冷光的源头展开荣耀的身姿,横在他们面前。
狭小的车厢里静谧无声,就连发动机都停了下来,唯一的声响只有氧气输入车厢时的窃窃私语,以及车子外壁散发热量时偶尔发出的金属劈啪声。那轮硕大的银色圆盘低低地悬挂在遥远的地平线之上,大地笼罩着一层珍珠似的柔光,却没有一丝暖意。它是如此光辉夺目,过了几分钟之后,马文才适应了它的光芒,才敢用正眼去看,结果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他认出了那上面的大陆轮廓,还有大气层的模糊边界,以及浮岛一般的朵朵白云。虽然距离遥远,他依然能看到极地冰盖反射的刺眼阳光。
真是太美了,跨越时空的深渊,它已经深深触动了马文的心灵。在这轮闪耀的圆盘之上,有他从未见过的所有奇迹——夕阳西下时天空的色彩,海浪拍打卵石海岸时的低吟,雨滴落地的轻柔,积雪无声的祝福…这些,还有上千种其他的馈赠,原本是属于他的合法遗产,但如今他只能从书籍和古老的影像记录中得知这一切。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充满了被放逐的苦闷与哀伤。
他们为什么回不去了呢?在朵朵流云之下,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平静。马文的双眼已经适应了刺目的强光,他看到圆盘上有些区域本该是一片黑暗,却依然闪烁着微弱但又邪恶的磷光——随后,他想了起来。他正看着的是世界的火葬场——哈米吉多顿之后充满辐射的战后废墟。穿过二十五万英里的空间,核弹爆炸后的余烬依然清晰可见,这是那段毁灭性时期的永久纪念。还要再过几百年,碎石瓦砾间致命的光辉才会暗淡下去,生命才有可能回归,填满那片沉默无言、空虚寂寥的世界。
现在,父亲开始说话,他把整个经过讲给马文听。马文从前就听过这个故事,当时他觉得这一切和童话没什么两样,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很多事情他还不明白——他从未亲眼见过那颗星球,也就不可能想象得到那些五光十色、多姿多彩的生命;同样,他也无法理解那场战争,战争最终毁灭了整个世界,只留下一座庇护所,它因为远离人群才得以保存,成了人类最后的希望。但他体会得到最后时日里的创痛,庇护所里的人们终于意识到,再也不会有运输船喷出熊熊火焰,穿过群星,从家园带来补给。无线电台一个接一个失去消息,在地球的阴影中,城市里的灯光接连暗淡,彻底熄灭。最后他们孤立无援,之前的人们从没有这么孤苦无依过,他们的手中承载着人类的未来。
接下来的岁月令人绝望,生存之战旷日持久,对手则变成了这片残酷、野蛮、充满敌意的世界。最后,人类勉强地赢了——这块小小的生命绿洲战胜了最严酷的自然环境。若不是抱有一个目标,一个值得为之奋斗的未来,庇护所的人们也将丧失求生的意志,这是任何机器、技艺,甚至科学都无法替代的。
于是,马文终于明白了此次朝圣之旅的意义。那个世界已然失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他再也无法在溪水旁散步,再也无法倾听远山之上的隆隆雷鸣。虽说总有一天——但要多久呢——他孩子的孩子将会返回地球,继承他们的遗产。狂风和暴雨会冲刷那片干枯的大地,洗去上面的毒尘,将其冲入大海,并在大洋深处将毒物分解,直到它们不再戕害万物。到那时,停靠等候在寂静荒原上的无数飞船会再次起航,飞向太空,沿着来路,重返家乡。
如今,这还只是一场梦——总有一天,马文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要将这个故事传给他的儿子,同样是在这里,身后群山拱绕,天空中银光流溢,洒满他的面庞。
回去的途中,他始终没有回头。在路旁的岩石上,地球那清冷而壮丽的辉光渐渐消散,令他为之动容,难以承受。他就要返回庇护所,与其他人一起共度被流放的漫长时光。
绿手指
登陆月球的苏联探险队中居然会有一位植物学家,这个消息让大家嗤笑了好久。可是,我们各方探险队把登陆点周围几平方英里的月球表面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任何存在植物的迹象,无论是活体植物还是化石,什么都没有。这真是冷酷的月亮给予我们的最大的打击。有些人虽然百分之百相信月亮上不可能有生命存活,心里却依然希望有人能证明他们是错的…
真是遗憾,现在已经太迟了,我再也无法了解弗拉基米尔?苏洛夫这个人了。在我的印象中,他个子不高,喜欢安静,能听懂英语却说不了几句,更无法用英语与别人流利地交谈。他身上有很多谜,我猜就算是同事也对他了解不多。每次我登上齐奥科夫斯基号,都会看到他坐在角落里,要么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要么用显微镜观察着什么。飞船里的空间又狭小又密闭,可他就是不合群,好像有什么隐私不愿示人似的。其他船员对他的孤僻却不怎么介意,每当提起他时,语气里明显带有一种宽容与尊敬。这很正常,正是因为他的工作,才让北极圈以内长满了繁茂的花草树木,也让他成为了世界上最有名的苏联植物学家。
登陆月球的苏联探险队中居然会有一位植物学家,这个消息让大家嗤笑了好久。实际上想一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连英国和美国的飞船也带来了几位生物学家。在第一次登月行动之前的几年里,有大量迹象表明,尽管月球表面没有空气,水源匮乏,但仍有可能生活着某种形式的植物。苏联科学院主席是这一理论最坚定的支持者,可惜他年纪太大,无法登上月球亲自验证,只好退而求其次,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苏洛夫。
可是,我们各方探险队把登陆点周围几平方英里的月球表面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任何存在植物的迹象,无论是活体植物还是化石,什么都没有。这真是冷酷的月亮给予我们的最大的打击。有些人虽然百分之百相信月亮上不可能有生命存活,心里却依然希望有人能证明他们是错的——他们确实错了,五年以后,理查兹和香农在埃拉托斯特尼陨石坑内部有了重大发现,但那都是后话了。在第一次登陆期间,苏洛夫来月球似乎只能是白跑一趟。
但他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沮丧,反而跟其他成员一样忙得不可开交,有时研究土壤样本,有时照看实验农场里的溶液培养基。农场的透明密封管道环绕着齐奥科夫斯基号,形成一道闪闪发光的网络。我们和美国人都对这种实验农场不以为然,因为我们计算过,把食品从地球运来的花销比在月球环境下种菜要少得多——除非你想在月球建立一座永久基地。从经济上考虑,我们是对的;但在士气上,我们输给了苏联人。苏洛夫在密封温室里种植了蔬菜和袖珍果树,每次我们厌倦了周围的荒凉景色,再看一眼那座小小的“绿洲”,心情马上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身为考察队队长,我反而失去了很多现场勘察的机会。我要忙着准备材料向地球方面报告,要核查给养的数量,安排科考计划和轮值表,跟美国和苏联飞船上的竞争对手讨价还价,还要猜测接下来会出什么乱子——可惜我并不能每次都猜对。结果,我经常一连两三天无法离开基地到户外去,我的太空服甚至成了飞蛾的避风港,被大家好一阵笑话。
或许正因为如此,我对每次外出都印象深刻,邂逅苏洛夫的那一次更是让我记忆犹新。那一天,临近中午,太阳高悬在南边的山脉之上,银灰色的地球挂在它旁边隐约可见。亨德森——我们船上的地球物理学家——想到基地东边几英里远的一系列考察点去监测一下月球磁场的读数。其他人都很忙,唯独我正好无事可做,于是和他一同前往。
路程并不长,没必要动用小型电动车,况且车子的电量也不足了,所以我们决定步行。不管怎么说,我很喜欢在月球的开阔之处行走,不是因为月亮上景色奇丽——再雄浑的奇景,看多了也会让人感到无聊——而是因为我绝不会厌倦这种走起路来毫不费力的感觉。我们慢悠悠地甩开大步,仿佛腾云驾雾一般自由自在,在航天时代到来以前,人们只能在梦中经历这一切。
我们很快就完成了任务。在返回飞船的半途中,我突然看到一个人影正穿过平原,就在我们南方大约一英里远处——那边距苏联基地已经不远了。我放下头盔中的望远镜,仔细观察那位探险者。当然了,就算距离很近,你也很难认出一个裹在太空服里的人,不过太空服上总会印有不同的颜色和号码作为标记,所以还是可以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那人是谁?”亨德森问。为了彼此联络,我们已把短波无线电调到了同一频率。
“蓝色太空服,号码是3——应该是苏洛夫。可我不明白,他怎么只有一个人?”
在月球考察期间有一条最基本的原则:绝不要单独一人跑到月球表面去。在那里,很多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有人陪伴还不要紧,但孤身一人,麻烦可就大了。比如说,如果你太空服的后背破了个小洞,空气在慢慢渗漏,你伸手却够不着,那该怎么办?听起来很可笑是吧?可有人真的遇上过这种情况。
“也许他的搭档出了意外,他正要赶回去求救。”亨德森说,“我们最好问问他需不需要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