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里,就在这里!她能感觉到。

这里曾是暴君香料库所在的地方。根据贝尼·杰瑟里特的记录,整间房的香料堆到了天花板,还溢到了周围的许多条过道里。

欧德雷翟原地转了一圈,沿着灯光观察各个地方。这个是耐布用过的台子,那边那座宽一些的大平台是穆阿迪布命人搭建的。

这是我进来的那扇拱门。

灯光沿着地板,照亮了石头上的小坑和烧痕,人们为了寻找暴君留下的香料,用尽了一切可能的手段。鱼言士拿走了香料库里的大部分香料,是赛欧娜的伴侣、邓肯·艾达荷的死灵发现了香料库的藏身之地。根据记录记载,他们之后的搜寻者又在假墙面和地板里发现了香料。关于这些搜寻者,有许多经过证实的相关资料,其他记忆也能提供佐证。大饥荒时期形势动荡不安,绝望的搜寻者最终找到了这里,刚才那些死去的人或许就是在那时来的这里。很多人孤注一掷,就是为了能够在泰布穴地有所收获。

她谨记往日接受的教导,以她对危险的感知作为向导。难道数千年前惨剧的恶浊之气直到如今仍未消散?但她心中的不安并非由此而生,是因为某件即将发生的事。欧德雷翟的左脚踩在了地板上一处不平整的地方,她顺着灯光低头检视,发现尘土间隐约透出一条暗色的线。她用脚扫开灰尘,先是看清了一个字,而后整个词便显现出来,笔画流畅。

欧德雷翟默念了一遍,然后大声读了出来。

“亚拉费尔。”

她认识这个词。暴君时期的圣母将这个词储存在了杰瑟里特的意识里,连同关于它最古老的记载。

“亚拉费尔:宇宙尽头,阴云遮蔽。”

在这个词的触碰下,欧德雷翟心中的不安再度发酵。

“暴君的神圣审判。”祭司们如此解读这个词,“神圣的审判下,阴云将遮蔽一切!”

她低头仔细打量这个词,发现它最后一笔的末端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箭头,于是顺着箭头的方向看去,它指向了一个台子。那里有被人凿过的痕迹,说明已经有人发现了这个箭头的玄机。欧德雷翟朝台子走了过去,发现石头台面上有许多烧熔后留下的深洞。搜寻者用了喷火枪,岩石遇热熔化顺着台子边缘向下流淌,凝固成根根分明的条状,地板上则留下了一摊暗色的熔岩。

欧德雷翟弯腰,就着灯光往每个洞里看了看,但没有任何发现。在恐惧不安之外,她内心还萌生了一丝寻宝的兴奋。这间密室蕴藏的财富曾一度引发外界的各种想象。在过去,即使是最不景气的时候,一手提箱的香料也足以买下一整个星球。可是,鱼言士却因不断的争吵、判断失误和各种愚蠢的理由把这笔宝藏渐渐耗光,由于交易目的大多微不足道,因此对于他们如何将如此巨额的宝贵财富挥霍殆尽,历史上并没有记载。所以当特莱拉人打破美琅脂垄断时,他们非常乐意和伊克斯人结为联盟。

搜寻者们找到所有的宝藏了吗?暴君何等聪明。

亚拉费尔。

宇宙的尽头。

他是否有话要传给今日的贝尼·杰瑟里特?

她又一次就着灯光环视房间一周,然后看向了上面。

天花板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半球形,她知道,这个设计独具匠心,穹顶意在还原从泰布穴地入口处看到的夜空。可即使在首位行星学家列特-凯恩斯的那个时代,穹顶上最早画上的星星也已经不见了踪迹,小规模地震造成的缝隙豁口和千年万年的岁月侵蚀,日积月累地抹去了天花板上的图案。

欧德雷翟的呼吸急促起来,不安的感觉上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危险的灯塔给她指明了方向!她快步走到了房间门口的那段阶梯下,转过身,结合其他记忆中的描述勾勒这间房间过去的模样。那些画面慢慢出现在她脑海中,暂时压制下她心中末日降临般的恐惧感。手中的灯照向穹顶,她跟着灯光,古老记忆中的画面与当前的场景逐一重叠。

穹顶反射出点点星光!

结合其他记忆的描述,早已模糊不堪的穹顶上闪烁出点点的星光,还有那里!半圆形的厄拉奇恩之日,黄色落日周围泛着银色的余晖,她知道这代表着落日。

弗雷曼人的一天从晚上开始。

亚拉费尔!

欧德雷翟设法将灯光固定住,始终照着落日所在的位置,然后从楼梯上了那个台子,根据其他记忆的描述,准确地找到了墙面上的那块区域。

但那年代久远的半轮落日早已不见了踪迹。

只剩下搜寻者们凿出的小坑,和喷火枪留下的、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气泡。石头上并没有出现裂缝。

欧德雷翟此刻心中忐忑不安,她感觉自己正在危险边缘游荡,即将揭开此地的奥秘。灯塔将她带到了这里!

亚拉费尔……宇宙的尽头。比落日更遥远!

她举起灯,从右到左扫了扫,发现左边有一个过道的入口,原本用来堵住入口的石头如今散落在台子上。欧德雷翟感觉心脏开始猛烈搏动,她穿过入口,里面是一条短廊,过道的那一头填满了熔岩。在她右侧,就在墙上落日位置的背面,有一间小房间,里面充盈着浓郁的美琅脂气味。欧德雷翟走进去,发现墙面和天花板上的小坑和烧痕比外面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的危险氛围压得她喘不过气。她默念起应对恐惧的心法口诀,同时借着灯光巡视整个房间。房间近似正方形,长宽各两米,天花板在她头顶不到半米的位置。肉桂香气不住地往她鼻孔里钻,她不禁打了个喷嚏,眼睛不停眨动,突然发现门槛一旁地板上有一处小小的褪色。

又是旧时搜寻者们留下的痕迹?

她弯下腰,斜着灯照向那处褪色的地方,从近处隐约能看见石头上深深地刻着几个字,大部分都被灰尘盖住了。她双膝跪地,扫开灰尘,那些字便露了出来,笔画细且深,可想而知刻字的人希望这些字能长久地留在石头上。这会是某位流落在外的圣母留下的最后信息吗?贝尼·杰瑟里特掌握了这种在石头上刻字的技艺。她用手指触摸刻痕,在心里描摹着几个字的笔画。

顿时,她认出了这个词,是恰科博萨文的“就在这里”。

这个词如果放在普通的情境下或许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在此时此地,它蕴含了一种强烈的语气和感情,告诉来人:“你发现我了!”她的心脏猛烈搏动,将气氛渲染得更加浓烈。

欧德雷翟把手提灯放在地上,靠近她的右膝,双手开始摸索这行古文字一旁的门槛。肉眼看上去,此处的石头完好无缺,但她还是摸到了一处小小的缺口。她按了按这个缺口,又试着从各个方向施力,重复了几次。

石头依然纹丝不动。

欧德雷翟向后坐在脚踝上,仔细琢磨起当下的情况来。

“就在这里。”

忐忑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危险当前的预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稍微向后挪了挪,把灯平放在地上,专注地观察门槛的底边。就在这里!是不是可以把工具放在文字这里,然后借力把门槛撬起来?不行……这里不像是需要工具的样子。这个词感觉上不像是圣母留下来的,而像是暴君所为。她试着把门槛往两边推,石头依然纹丝不动。

欧德雷翟有些沮丧,紧张的氛围和危险将至的感觉也因而越发浓烈,她站了起来,朝那道门槛踢了一脚,居然动了!头顶传来刺耳的摩擦声。

欧德雷翟敏捷地向后躲开,沙子便像瀑布般地泻了下来,落在她身前的地板上。脚下的石头开始震动,隆隆的巨响顿时填满了房间,地板一点一点地下倾,房间下的隐藏空间浮出了水面。

欧德雷翟又一次跌了下去,忽地闯进了又一个未知境地。手提灯随她一同滑落,灯光也随之不停翻滚。在她面前,是一座座暗红棕色物质堆成的小山,肉桂的气味钻进了她的鼻孔。

她跌在了一处柔软的美琅脂山上,手提灯就落在身旁,掉进来的那个洞口现在离她的头顶大约有五米的距离。她拿起一旁的灯,就着灯光,发现从洞口到地下空间有一段石梯相连,每级楼梯都很宽,踢脚板上好像写着什么东西,不过此时,她只当楼梯是回到上面的出口,尚无暇顾及其他。跌落时的惊慌已经平息,但危机四伏的预感依然紧扼住她的喉咙,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举起灯,从左到右地观察她跌落的这个地方。这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就在大厅拐进来的那条过道下面,房间里面堆满了美琅脂!

欧德雷翟将视线转向头顶,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当时搜寻者们没有发现过道地下的密室。房间的天花板上布满十字形的支撑结构,即使有人敲击楼上过道的地板,声音也会经由这个结构直接传到旁边的石墙上,这样一来,传到人们耳中的就只有石头的声音。

欧德雷翟又看了看身边的美琅脂,尽管因为伊纳什洛罐的存在,美琅脂的价格跌了不少,但考虑到此处的美琅脂数量巨大,她明白,自己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宝藏。此处的美琅脂估计有好几个长吨。

预感到的危险就是美琅脂吗?

她心中的不安并没有减轻分毫。令她产生恐惧的绝不会是暴君的美琅脂,将这里的宝藏均分三份,三方同盟各得其一即可,不会再横生枝节。这是死灵计划的意外收获。

危险依然潜伏在某处,强烈的不安让她无法忽略这一点。

她再次举灯照向美琅脂,注意力被香料上方的墙面吸引。墙上刻着字!依然是恰科博萨文,笔画优美流畅,这是一条新的信息:

“圣母务阅此言!”

这几个字让欧德雷翟不寒而栗,她拨开一旁的美琅脂,往右边挪了挪,看见接下来的一段话:“吾惧吾矜,留诸尔辈。贝尼·杰瑟里特形神之命运,将同万物之形神,此事可断言也。”

她拨开眼前碍事的美琅脂,接着看右边的一段话。

“若无法全身而退,则生亦不得其所。贝尼·特莱拉便深谙此道!虽明知生之律动而不得闻,尔辈当何以应对?若非为崇高事业,则旧事不足为道!”

长方形房间短边的墙面上还写着一段话,欧德雷翟在美琅脂堆中踉跄向前,然后双膝跪在了地上。

“金色通道乃大势所趋,姐妹会明知如此,为何依然逆天而行?尔辈不忠,陷神帝于千年之绝境。”

“神帝”两字并非恰科博萨语,而是伊斯拉米亚文,这样做,无疑是在向能看懂的人传达:“我便是你们信奉的神帝。”

欧德雷翟不禁冷笑,这两个字必定会让瓦夫陷入狂热的崇拜中无法自拔!他越狂热,防备之心就越容易攻破。

对于暴君的指责,她并不怀疑其中的准确性,也无意否定暴君对姐妹会灭亡的预言。凭借对危险的预知能力,她最终找到了这里,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东西在起作用。虽然暴君早已成为历史,但拉科斯的虫子仍然听从他的召唤。他或许已长眠于无尽的梦境中,但正如暴君所欲言,他的意识幻化为珍珠,寄居在每一条沙虫的体内,依然在发挥作用。

他还在世时,曾对姐妹会说过什么?欧德雷翟回忆起他说过的一句话:“我离世后,世人必称我为撒旦,盖宾西诺之皇。历史的车轮将沿着金色通道,不停转动。”

没错——塔拉扎原来是这么想的。“你难道不明白吗?一千多年来,拉科斯的平民一直叫他撒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