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博图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自己不能说谎,他或许有那么一点儿说谎的能力,但是在欧德雷翟面前完全发挥不了作用。他顺从地抬头看向欧德雷翟,目光落在她额头上,蒸馏服头罩的边缘紧紧地贴在眉毛附近。他虚弱地说道:“圣母大人,我们只是觉得自己被剥夺了应有的权利。您和那个特莱拉人要带着我们的什阿娜一起去沙漠,您和他都会从她身上有所收获,可是……”他耷拉着肩膀,问道,“您为什么要带上那个特莱拉人?”

“这是什阿娜的意思。”欧德雷翟骗他说。

阿尔博图张了张嘴,又合上了,什么都没说。欧德雷翟发现他完全接受了这个说法。

“你回去以后,替我警告其他祭司。”欧德雷翟说道,“拉科斯和教会的命运如何,完全取决于你们有多听话。无论如何都不可妨碍我们!还有,收起你们那些幼稚的小把戏,你们那些邪恶的念头,我们早就从什阿娜那里知道了!”

阿尔博图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干笑,他的反应令她颇感意外。欧德雷翟发现,许多祭司并不反感这种挫败的感觉,但从未想过他们会从中发现乐趣。

“你笑得很勉强。”她说。

阿尔博图耸耸肩,稍作调整,恢复了之前的表情。欧德雷翟从他脸上看到过好几种用来掩饰的表情。伪装的手段!他总会同时戴上好几层面具,层层伪装之下的,是一个有真情实感的人,就在刚才,欧德雷翟还让他短暂地现出了真面目。在面对太多问题时,这些祭司总有各种各样的解释和托词。

欧德雷翟心想,我得揭掉他的面具才行。阿尔博图刚开口,欧德雷翟就出声打断:“够了!你就留在沙漠等我回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信使了,好好帮我传信,我绝不会亏待你。要是办砸了,就等着撒旦来惩罚你吧!”在欧德雷翟的注视下,阿尔博图一阵小跑地逃出了庭院,此时的他耸肩缩颈,脑袋前探,一副急着回去向其他人通风报信的样子。

欧德雷翟心想,整体进展良好。姐妹会提前评估过风险,对她个人而言,这是一次冒险的尝试。她断定有杀手埋伏在阳台上,阿尔博图一个信号他们就会动手。现在,他满心恐惧地逃了回去,这种心理贝尼·盖瑟里特非常熟悉,数千年来她们一直在通过它操控其他人,它像瘟疫一样容易传播,蚀骨侵髓,教导圣母把它称为“定向癔病”。经过姐妹会的精心定向(“瞄准”一词更为准确),它的目标直指拉科斯教会的软肋。这种手段十分可靠,她们此后还将采取一系列巩固措施,祭司定将乖乖听命于她们。现在需要担心的,只剩下少数的几个异教徒了。

29

这个魔法宇宙令人惊叹,没有原子,只有波和运动。在这里,你摒弃了妨碍理解的所有信念,放下了理解本身。一成不变的感官无论如何都无法看到、听到、感知这个宇宙。这里只有终极的虚空,没有事先确定的屏幕,无法投射形式。你在这里只有一种意识——魔法的屏幕:想象!你在这里能够明白人所以为人的原因。你创造秩序,创造美妙的形态和系统,将混乱变为有序。

——《厄崔迪宣言》,贝尼·杰瑟里特档案部

特格说:“你现在这样太过危险。塔拉扎吩咐我保护你、磨炼你,我不能再让你继续做这种事情。”

特格和邓肯站在无殿练功区域外面木质墙板的长廊里。根据他们定下的时间,现在已经接近傍晚,卢西拉刚刚在一场唇枪舌剑之后愤而离去。

邓肯和卢西拉最近每次碰面,都会发生一场堪比战斗的冲突。她刚才站在训练室的门口搔首弄姿,两位男士看到她矫健的身姿和柔美的曲线,知道她在诱惑他们。

“卢西拉,行了!”邓肯大喝一声。

卢西拉面无愠色,只有语气中透出了愤怒:“你以为我会等多长时间?我需要执行我的任务!”

“那你或者其他人得先告诉我——”

“我们俩都不知道塔拉扎吩咐了你什么事情!”卢西拉说道。

特格希望缓和她的怒气:“你看,邓肯能继续进步,这不就行了吗?再过几天,我就开始定期到外面望风放哨,我们可以——”

“你可以别再碍我事了吗?死老头子!”卢西拉打断了特格,一气之下,转身离去。

特格看到了邓肯脸上坚定的表情,内心难以平静。现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处境令他不得不进一步采取行动,他虽然貌似心如止水,但是内心却澎湃汹涌,他的思考能力,超凡脱俗的门泰特机能全然得不到施展。他觉得自己只要消除大脑中的所有声音,让一切停止运动,便可以看清所有事情。

“霸撒,您为什么屏住了呼吸?”

邓肯的声音刺进了特格的大脑,老霸撒凭借他极强的意志力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他感觉两位同伴的情绪像潮水一般起起伏伏,暂时不会受到其他力量的影响。

其他力量,其他势力。

相较于其他席卷宇宙的势力,门泰特的意识有可能像傻瓜一样低级、愚蠢。这个宇宙之中,某个民族的生活或许洋溢着他无法想象的力量。面对这样的势力,他就像惊涛骇浪之中的稻草一样微不足道。

谁跳进这样的海浪之中,又能安然无恙地从海中游出?

“如果我继续抵抗,卢西拉可能会采取什么手段?”邓肯问道。

“她对你用过音言吗?”特格问道。他感觉自己的声音疏远而又陌生。

“用过一次。”

“你反抗了?”疏远的讶异在特格内心深处游荡。

“保罗·穆阿迪布亲自向我教授过抵抗音言的方法。”

“她有能力让你动弹不得,然后——”

“她如果动用暴力,就违反她收到的命令了吧?”

“邓肯,什么算是暴力?”

“霸撒,我要去冲凉了,您冲吗?”

“几分钟之后过去。”特格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精力即将耗尽。他在训练室陪邓肯练了一下午,后来又发生了那些事情,已经筋疲力尽。老霸撒看着邓肯走了出去。卢西拉去哪儿了?她在盘算什么?她能够等待多久?这才是关键的问题,也让他意识到他们深处这座球状无殿之中,已经与真正的时间隔绝。

他再一次感觉到了那起起伏伏、来来去去的潮水,只受他们三个人的生活影响。我必须和卢西拉谈谈!她去哪儿了?书房?不行!我得先去做另外一件事情。

卢西拉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是她自己挑选的地方。这里空间不大,一面墙里嵌了一张装饰精美的床。她周围有许多粗鄙而又微妙的痕迹,表明这间房间原来住的是哈克南家族最青睐的一位名妓。床具尽是粉蓝的颜色,缀着各种蓝色的图案和花纹。床上、凹室、吊顶和每一个附属设备的表面都刻有巴洛克风格的纹路,但是她只要放松下来,这些东西便可以从她的意识之中统统消失。她在床上躺下来,闭上眼睛,凹室天花板上粗鄙的人像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特格必须解决。

即便如此,她不能触怒塔拉扎,也不能削弱死灵的意志。从很多角度来说,特格都是一个需要特别对待的问题,他的大脑深处有一种类似其他记忆的资源,可以为他的心理过程任意调用,这一点尤其需要注意。

哪位圣母生的他,这份功劳自然就归哪位圣母!

这种东西只有这样的母亲才会传给这样的孩子,自母胎之中开始,母子最终分离之后也未必终止。他在母腹之中从未经历过邪物那种极其剧烈的变异……不,必然不会有这种事情,但是他确实拥有一些了不得的实力。这些从圣母的子宫走出的人,往往能够洞悉他人不可能了解的东西。

特格非常清楚卢西拉如何看待各种形式的爱,她曾经从他脸上看出过他这方面的念头,当时是在伽穆主堡霸撒的住处。

“这个巫女真是工于心计!”

他当时完全可以大声说出这句话。

她想起自己对他如何善意地微笑,如何娇蛮跋扈。她不该那样,贬低了自己,也贬低了他。想到这些事情,她感觉自己能够体会特格的感受了。尽管贝尼·杰瑟里特的训练谨慎细致,她的内心仍有一些柔软的地方,老师曾经多次告诫过她。

“要想具备激发爱的能力,你必须感受到爱,但是不能沉湎其中,而且感受一次就够了!”

特格对邓肯·艾达荷的反应说明了很多事情,特格希望接近这个少年,但是无法接近。

我也一样。

她之前或许就应该引诱特格。

老师曾经跟她说,与男人交媾的时候,应该从中汲取力量,而不是将自我丧失其中。老师重点阐析了相关的研究报告和过往事件的对比结果,许多都能够在圣母的其他记忆中找到。

卢西拉将自己的思维集中在了特格男性的特质上,同时感觉自己产生了某种女性的反应,肉体希望特格接近,达到了性的巅峰,即将到达神秘的时刻。

卢西拉在她的意识里淡淡地笑了,神秘的时刻,不是性高潮,没有任何科学的定义和名称!纯粹是贝尼·杰瑟里特专用的名词,也是铭者终极的专长。任何圣母,只有明白这个概念,才能真正了解贝尼·杰瑟里特历史悠久连续的原因。经过姐妹会多年的教育,她已经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交配圣母指导她们所依据的是科学的知识,但是任何知识都无法解释那神秘的时刻。贝尼·杰瑟里特的历史和科学表明,生殖冲动肯定深植于人类的心灵之中,只有消灭这个物种才能消除这种冲动。

这是人类存续的安全网。

卢西拉现在将性的力量聚集到自己身体的一个位置,这件事情只有贝尼·杰瑟里特的铭者才能做到。她开始将思维逐渐向邓肯集中。他肯定正在淋浴,想着今天晚上圣母老师的训练课程。

她想:我要立刻找到我的学生,必须教给他这重要的一课,不然他将无法充分应对拉科斯的情况。

这些是塔拉扎的指示。

卢西拉将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邓肯身上,她好像已经看到他一丝不挂地站在了淋浴器下面。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够在这一堂课上学到什么!

邓肯独自一人坐在淋浴室外面的更衣隔间里,淋浴室旁边就是训练室。他沉浸在深沉的悲伤之中,记忆中的事情唤醒了往日的伤痛,然而这具年轻的肉体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伤痛。

有些事情一直都没有改变,姐妹会依旧耍弄着她们陈旧的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