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格转过头,看着欧德雷翟,她的相貌再一次牵动了他的记忆。除了因为她和卢西拉长相相似,还有其他的原因,他放下了这件事情。《厄崔迪宣言》?他读这篇宣言不过是遵从塔拉扎的指示而已。让我有所准备?什么意思?

欧德雷翟看到了特格疑惑的表情,现在她明白了塔拉扎的动机。大圣母的命令有了新的寓意,《厄崔迪宣言》的文字也有了全新的含义。

“宇宙由众多意识会合而成,具有预知能力的那个人类将这项创世天赋运用到了人类无法想象的极致。人们当时并未认识到厄崔迪家这个私生子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他随后又将这个能力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暴君。”

欧德雷翟记得自己写下的这每一个字,但是现在这个宣言在她眼里却出现了全新的含义。

欧德雷翟心中暗念:塔尔!你开什么玩笑?!如果你这一步走错了,那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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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量子水平来说,我们的宇宙可以视为一个不确定的地方,只有获得相当数量的数字,才能利用统计的方法找到它的运行规律。如果我们找到了宇宙大部分的运行规律,星球的运转便可以精确至皮秒,在前面所说的宇宙变成这样的宇宙之前,其他的因素也会开始发挥作用。我们每天都生活在这个变化的过程之中,你们认为这是最重要的影响因素。你的想法和信念决定了日常事件的发展,如果相当比例的人都抱有足够坚定的信念,就能催生出一种新的事物。信念结构是一张滤网,可以将混乱筛成有序。

——《暴君分析结果》,塔拉扎文档:B.G.档案

特格回到伽穆,思维一片混乱。他走出驳舰,踏上主堡私用降落坪烧焦的边缘区域,环视四周,仿佛第一次来到这里。此时临近中午,短短半天时间竟然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

贝尼·杰瑟里特为了传授基本课程究竟能干出多么令人惊讶的事?他不禁好奇。塔拉扎已经令他脱离了自己熟悉的门泰特思维流程,他感觉公会飞船上的事情完全是为他而安排的,局势已经无法预测。他走过守卫地带,来到入口区域,眼前的伽穆竟然如此陌生。

特格曾经见过许多星球,了解过它们的运行规律,也知道它们对住民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一些星球靠近巨大的黄色太阳型恒星,生物因而始终生活在温暖的环境之中,不断演变,成长;一些星球远离太阳型恒星,天空常年昏暗,阳光微弱,对星球温度的影响十分有限,其他星球的情况有些在两者之间,有些在这个范围之外。伽穆就是这样一个例外——星球黄绿相间,一天等于三十一点二七标准时,一年等于二点六标准年。特格原本以为自己了解这个地方。

哈克南家族被迫离开这颗星球之后,大离散留下的殖民者多数来自丹恩群族,哥尼·哈莱克家族在星图重绘时期将星球的名字换成了伽穆,他们便沿用了下来。当时,外界将这些殖民者称作卡拉丹恩人,然而一些名称经过数千年的时间,往往会有所缩短。

特格走到主堡外围护坡的入口处便停了下来,从这里可以到达主堡下方的那片区域。塔拉扎一行人还在后面,他看到塔拉扎正专注地对欧德雷翟说着什么。

他想,应该是在说《厄崔迪宣言》。

即便在伽穆,也很少有人承认自己的祖先是哈克南或厄崔迪,然而两个家族的遗传性状在这座星球表达得相当显著,尤其是人口占多数的厄崔迪——鼻梁挺拔,前额高凸,嘴唇魅惑诱人。这些特征通常不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脸上,往往是这个人长了一张这样的嘴,那个人长了那样一双犀利的眼睛,形形色色,不一而足。不过,也有一些人会拥有所有这些特征,他们身上的傲气显而易见,透露出他们心里的想法:“我和你们不一样!”

伽穆星球的原住民即便看到他们,也不会计较,同时也不会把他们看作厄崔迪人。

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完全归结于哈克南家族,他们留下的基因谱系可以追溯至早期的希腊人、帕坦人以及阿拉伯历史上的马穆鲁克。这些远古的历史行将湮没,只有专业的历史学家以及经过贝尼·杰瑟里特教导的人才了解。

塔拉扎一行人走到了特格旁边,他听到她对欧德雷翟说:“这件事情必须原原本本地告诉米勒斯。”

他想:好极了,她肯定会告诉他的。他转过身来,带着她们走向碉堡下面的长通道,从那里即可进入主堡内部。

这些该死的贝尼·杰瑟里特!她们来伽穆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座星球上可以看到贝尼·杰瑟里特的许多痕迹——她们为了得到某种特质,会采用回交的手段;你时不时地还会看到一些男人眼神尤其勾人。

他们碰到了内庭的护卫,队长向特格行礼致敬,他回敬了队长,但是没有改变眼睛的焦点。没错,勾人的眼神。他刚到这座主堡不久,便见到了这样的眼神,巡视伽穆的时候,这样的眼睛更是比比皆是。他也曾经见过许多相貌与自己相仿的人,而且想起了老帕特林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那句话。

“霸撒,您长得真像伽穆人。”

勾人的眼睛!刚才那位队长就有一双诱惑的眼睛,欧德雷翟和卢西拉的眼睛也是这个样子。他觉得,勾引他人的时候,极少有人意识到眼睛的重要性,只有经过贝尼·杰瑟里特的教育,才会明白个中意义。择偶的时候,女人丰满的胸部,男人有力的腰胯(臀部肌肉结实紧致),这些自然非常重要,但是倘若眼睛没有魅力,剩下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眼神至关重要,这件事情他非常明白,诱人的眼神能够让你沉醉其中,忘乎所以,直到幽谷牢牢锁住阳具,你才会从梦中醒来。

他刚抵达伽穆主堡,立刻注意到卢西拉那双魅惑的眼睛,此后便一直小心翼翼。姐妹会必然充分利用她的天赋和能力!

卢西拉正在中央检查消毒室等候,她给了他一个手势,表示死灵一切正常。特格放松了下来,看卢西拉和欧德雷翟面对面审视着对方。两个女人尽管年纪有差,但面部五官却惊人地相似。不过,她们体形相差较多——欧德雷翟腰身纤细,卢西拉则更加健壮。

眼神勾人的护卫队长走到特格身旁,凑到他的耳边:“施万虞刚刚知道您带了谁来。”说着向塔拉扎点了点头,“啊,她来了。”

施万虞从对面的一条升降通道中走了出来,只是愤怒地瞪了特格一眼,便来到了塔拉扎旁边。

他想:塔拉扎想给你个出其不意,我们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塔拉扎对施万虞说:“见到我你好像不太高兴。”

“报告主母,属下不知主母驾到,实在意外。”施万虞说道,再次看了特格一眼,目露凶光。

欧德雷翟和卢西拉不再观察对方。欧德雷翟说:“我当然听说过,但是这样可以阻止你在别人面前跟自己较劲。”

塔拉扎说道:“我可警告过你。”

“主母有何吩咐?”施万虞问道。她想知道塔拉扎来伽穆的目的,但是只能这样询问。

塔拉扎说:“我想和卢西拉私下说些事情。”

施万虞说:“属下这就命人安排住处。”

“不必了,我不在这里逗留。”塔拉扎说道,“米勒斯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交通飞船,圣殿还有事情等待我回去处理。我和卢西拉在外面的院子交谈便可。”塔拉扎用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脸颊,说道,“对了,我想见见那个死灵,看看他监视之外的样子,几分钟就行。这件事情卢西拉肯定可以安排好。”

卢西拉和大圣母向一个升降管道走去,她说:“他最近的训练强度增大了,但是一切都非常顺利。”

特格将他的注意力转向了欧德雷翟,视线扫过施万虞时,他注意到了她怒不可遏的表情,她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卢西拉是欧德雷翟的妹妹,或是女儿?特格非常好奇。他突然想到,两人相貌如此相像,想必是贝尼·杰瑟里特的杰作,必定有所谋求。定是如此,毕竟卢西拉是一个铭者!

施万虞强压怒火,讶异地看着欧德雷翟:“老身正要去用午餐,”施万虞说道,“姐妹可否赏光同行?”

欧德雷翟说:“在下有事需要和霸撒单独商讨。如果不碍事,我们是否可在此处商议?在下绝对不能让那死灵看到。”

施万虞皱紧了眉头,丝毫没有掩饰她对欧德雷翟的怨怒。她们在圣殿居然也知道这里的人心!无论怎样,谁都不可能……谁都不可能摘下她观察指挥的这顶帽子!她有反对的权力!

施万虞心里此时的想法就连特格也看得一清二楚,施万虞走开的时候,他看到她的后背僵直。

欧德雷翟说:“姐妹反目,凶多吉少。”

特格向他的护卫队长做了一个手势,命令她将护卫带离。欧德雷翟说“单独”,旁边就绝对不能有闲杂人等。他对欧德雷翟说:“这片地方由我负责,不会有间谍,也不会有人秘密观察我们。”

“想来也是如此。”欧德雷翟说道。

“那边有一间维修室。”特格的头向左边歪了歪,“有各种器具,也有犬椅,不知道阁下喜不喜欢。”

“在下不喜欢依偎在它们身上的感觉。我们可不可以在这里说?”她一只手搀住了特格的胳膊,“可不可以走一走?在下在那艘驳舰上坐得身体都僵了。”

两人慢慢地走着,他问她:“阁下原本要告诉在下什么事?”

她说:“在下的记忆已经不需要经过选择性滤过了。我现在拥有所有记忆,当然只是女性一侧的记忆。”

“所以……?”特格噘起了嘴巴,他以为欧德雷翟会开门见山,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像是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人。

“塔拉扎说阁下已经看过《厄崔迪宣言》,这样便好。阁下明白,这篇宣言必将激怒许多势力。”

“施万虞已经开始以此为由,谩骂‘你们厄崔迪人’。”

欧德雷翟严肃地看着他,正如各个相关报告所称,特格依然伟岸,威风,不过她在看到那些报告之前,就已经了解了这位霸撒的风范。

“阁下与我,我们都是厄崔迪人。”欧德雷翟说道。

特格立刻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

“阁下的母亲曾经跟您详细地说过这件事情。”欧德雷翟说,“那年阁下第一次放假回到勒尼乌斯。”

特格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她。她怎么知道这件事情?据他所知,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说话遮遮掩掩的达尔维·欧德雷翟,也未曾和她交谈过。莫非他是圣殿专门讨论的话题?他不发一言,迫使欧德雷翟继续说下去。

“在下的亲生母亲曾经和一名男子有一段对话,在下向阁下复述一遍。”欧德雷翟说道,“两人躺在床上,男子说:‘第一次逃脱贝尼·杰瑟里特密不透风的束缚之后,我成了几个孩子的父亲,当时我以为自己自由了,以为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加入自己愿意加入的军队,到自己选择的地方战斗了。’”

特格听到这番话,大惊失色,这些话出自他的口!一字不差,与他的门泰特记忆中的那段话完全相同,欧德雷翟好像用机械录音机录下来似的,连语调也一模一样!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欧德雷翟继续说道:“还想听吗?没问题。男人说:‘这些当然是她们送我接受门泰特训练之前的事情,那个训练可真是让我大开了眼界!我当时无时无刻不在姐妹会的监视之下!我从来都不是自由的人。’”

“连我当时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也不是。”特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