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会去那里生活?”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他对于那颗神秘的星球产生了不一样的兴趣,于是便继续研究起了那个世界和星球上的教会,他们信奉的是分裂之神夏胡鲁。一群虫子。神帝变成了那些虫子!这个想法令邓肯心生敬畏,或许这里有一些值得他崇拜的地方。这个想法令他颇有感触。一个人怎么会甘心变成那样恐怖的形态?

邓肯知道他的守卫以及主堡的其他人对于拉科斯和那个教会的看法,讥讽和嘲笑说明了他们的态度。特格说:“我们或许永远都无法了解全部的真相,但是,小伙子,我跟你说,当兵的什么教都不要信。”

施万虞道出了特格没说的话:“你需要了解暴君,但是你不能相信他的宗教。那种宗教卑鄙可耻,信仰这种东西是对你自己的侮辱。”

学习之余,邓肯抓住一切时间,仔细研习图书馆的各类资料:《分裂之神圣书》《守护圣经》《奥兰治天主圣经》乃至《次经》。他知道了早已不复存在的信仰传播部,也知道了“那颗本质是理解之恒星的珍珠”。

他乐此不疲地搜索有关那些虫子的信息。它们竟然有那么大!个头大得可以从主堡的一端伸到另一端。早在暴君去世之前,这些虫子便已出现。人们曾驾驭它们,在莽莽荒漠之中驰骋,而今拉科斯的教会明令禁止驭虫。

一支考古队伍曾在拉科斯上发现了暴君原始的无厅,他们的记载令他魂牵梦绕。达累斯巴拉特,这是那个地方的名字。考古学家哈迪·贝诺托的报告上写有“受拉科斯教会之命,就此封禁”的字样。贝尼·杰瑟里特档案部门给这些记载标上了很长的档案编号,贝诺托在记载中揭露的真相非常神奇。

“每只虫子体内都有神帝的一部分意识?”他问吉萨。

“据说如此。即便当真如此,这些意识现在并没有知觉,没有意志。暴君自己说过,他将进入一场无尽的梦境。”

每次学习,他都会接受一次特殊的教育,都会听到贝尼·杰瑟里特关于宗教内涵的阐释。某天,他终于看到了题为“赛欧娜之九女”和“艾达荷之万子千孙”的那些记载。

他质问吉萨:“我叫邓肯·艾达荷,我也姓艾达荷,这是怎么回事?”

吉萨行走的时候,仿佛始终置身于失败的阴影之中,低着狭长的头,泪汪汪的眼睛看向地面。邓肯质问她的时候已是傍晚,两人当时在练习房间外面的长厅里。听到这个问题,她脸色煞白。

见她一时语塞,他便继续追问:“我是邓肯·艾达荷的后代吗?”

“这件事你得去问施万虞。”吉萨十分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仿佛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又是这样的回复,他非常生气。她其实是说施万虞会让他闭上嘴巴,不再追问这件事情,这样的回答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邓肯以为施万虞什么都不会告诉他,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你身上流淌的正是邓肯·艾达荷的血。”

“我的父母是谁?”

“他们已经去世很久了。”

“他们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你来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个孤儿了。”

“那为什么有人想害我?”

“你以后可能做的事情让他们害怕了。”

“我可能会做什么事情?”

“好好学习,你终究会明白所有事情。”

闭嘴!好好学习!又是这样的话!

这次他乖乖地听话了,因为他已经能够判断对方是否拒绝了他。不过,他在孜孜不倦的探索之中,看到了有关大饥荒和大离散的其他记载,还有关于无舰和无厅的记载,他还了解到,即便是宇宙间预知能力最强的大脑也无法追踪这两样东西的踪迹。他在这里知道了邓肯·艾达荷和赛欧娜的子孙后代的事情——这些古人效忠神帝暴君,他们也不会被先知和具备预知能力的人看到。宇航公会的宇航员即便处于深度的美琅脂迷醉状态,也无法探查到这些人的行踪。这些记载称,赛欧娜是一个真正胎生的厄崔迪人,邓肯·艾达荷则只是一个死灵。

死灵?

他在图书馆内四处搜寻,希望找到有关这个词语的详细解释。死灵。然而,他找到的信息不过是有限且简单的记载:“死灵:人类,发育自特莱拉人伊纳什洛罐中的尸体细胞。”

伊纳什洛罐?

“特莱拉人发明的设备,可以利用尸体的细胞培殖人类活体。”

“请对死灵进行描述。”他对图书馆发出指令。

“单纯无知的肉体,不具备其初始的记忆,参见‘伊纳什洛罐’。”

邓肯学会了理解沉默的含义,学会了理解主堡的那些人没告诉他的事情。他获得了启示,他明白了!那年他只有十岁,可是他全都明白了!

我是一个死灵。

邻近傍晚的图书馆,周围所有玄秘的机械装置仿佛都与背景融为了一体,这个十岁的男孩静静地坐在一台扫描仪前,紧紧地抱着手中的仪器,思忖着自己的身份。

我竟然是死灵!

他不记得培殖自己的伊纳什洛罐,最初的记忆便是吉萨将他抱出摇篮,她那警觉的双眼中透露出关心,但很快被谨慎替代。

尽管主堡的人们并不希望他知道这些事情,但是这些信息和图书馆的资料最终让他看到了整个事情的核心——他自己。

“跟我讲一讲贝尼·特莱拉。”他向图书馆发出了指示。

“这个民族自行分为变脸者和尊主两个阶级。变脸者像骡子一样,不能生育,唯主命是从。”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图书馆的信息机器突然变成了陌生而又危险的东西。他非常害怕,怕的不是自己的问题等来的是一扇又一扇空白的墙壁,而是问题的答案。

施万虞和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在意我?

他感觉这些人都在欺骗自己,包括米勒斯·特格和帕特林。摘取一个人类的细胞,然后培养出一个死灵,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不会受到谴责?

他犹豫不决地又问了一个问题:“死灵有可能想起过去的自己吗?”

“有可能。”

“要怎么做?”

“从死灵向初始身份的转化需要满足一些心理上的预设条件,这些条件可以通过创伤激发。”

这算什么答案!

“怎么激发?”

此时,图书馆的门口突然出现了施万虞的身影。可见,图书馆事先经过了设置,他的这些问题会触发她身边的警报!

“你迟早会明白所有事情。”她说道。

她想息事宁人!他愤愤不平,她的话并不能让他信服。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些人虽然自视甚高,但是并没有他尚未唤醒的自我睿智。他对施万虞的厌恶达到了全新的高度,她成为一个人格化的象征,代表一切引诱并折磨他的事物和人,代表一切拒绝满足他好奇心的事物和人。

不过,现在他浮想联翩。他要找回自己初始的记忆!他感受到了真相隐约的搏动——找回初始的记忆,他就能够想起自己的生身父母,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以及自己的敌人。

他质问施万虞:“你们把我造出来,是不是为了对付我的敌人?”

“孩子,你已经学会了沉默。”她说,“便应该多多利用。”

说得好,我就要这样和你斗争。去死吧,施万虞。我一句话都不会再说,我要潜心学习,绝对不会让你知道我内心的想法。

“毕竟,”她说,“我们需要培养的人应该清心寡欲,宠辱不惊。”

她居然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他不允许别人在自己面前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他要沉默警惕地同他们所有人斗争。邓肯从图书馆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曲膝抱住了自己。

之后的几个月里,许多事情证实了他死灵的身份。即便是一个孩子,也能发现自己身边的异常。他偶尔会在墙外看到其他的孩子在主堡边界的路上嬉笑打闹,也在图书馆里找到了有关儿童的记载。大人不会揪着那些孩子,强迫他们参加这些严酷的训练。其他的孩子不会被圣母施万虞指指点点,不会大事小事都管着他们。

邓肯发现的这些事情使他的生活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卢兰·吉萨被召离,再也没有回来。

她不应该让我知道死灵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