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荷摇摇头。这些书本里有什么让她这么感兴趣?自打来到托诺村,她就读了又读。书都不厚,但分许多册,黑封皮上只标有编号。艾达荷见过数字九。

他脚踩地面站起身,走到窗口。远处有个老人正在掘土栽花。花园三面围着房子。花朵很大——红色花瓣,盛开的那些吐露白色花心。老人的一头灰发也像是一种花,飘扬在白花和宝石般的花蕾中间。在刺鼻的花香中,艾达荷还闻到了烂叶子味和新翻的泥土味。

一个弗雷曼人在露天里拾掇花花草草!

赛欧娜对于她读的怪书没主动提过一个字。她在逗弄我,艾达荷想。她要我先开口问。

他尽力不去想赫娃,只要一想就有被愤怒吞噬的危险。他想起弗雷曼人专门有个词来称呼这种强烈的情绪,“卡瓦纳”,嫉妒的铁箍。赫娃在哪儿?这一刻她在干什么?

朝花园的门没敲就开了,进来的是加伦的助手泰沙。他那张暗沉沉的脸布满深色皱纹,眼窝深陷,瞳孔四周呈淡黄色。他身穿一件棕色袍子,头发像一把等着腐烂的枯草。他的相貌过于丑陋了,活像一个黑不溜秋的原始精灵。泰沙关上门,站在那里看着他俩。

艾达荷身后传来赛欧娜的声音:“嗯,怎么回事?”

艾达荷注意到泰沙似乎兴奋得不寻常,不住地哆嗦。

“神帝……”泰沙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神帝要驾临托诺村!”

赛欧娜在床上坐直,将白袍遮住膝盖。艾达荷回头瞥了她一眼,又转过来看着泰沙。

“大婚地点定在这儿了,在托诺村!”泰沙说,“要按弗雷曼的老规矩办!神帝和他的新娘要来托诺村做客了!”

被“卡瓦纳”攫住的艾达荷狠狠瞪着他,攥紧了拳头。泰沙草草点了几下头,转身离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我来给你念点东西,邓肯。”赛欧娜说。

艾达荷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他转过身瞧着她,拳头仍紧攥在身体两侧。赛欧娜坐在床沿,大腿上摊着书。她把他的注视当作默许。

“有人认为,”她读道,“你必须牺牲一部分人格去干点脏活儿,才能充分发挥天赋。他们说,当你为了实现理想而走出‘圣哉经【36】’,就迈出了第一步。莫尼奥说我的解决办法是自己不离开‘圣哉经’,而派别人去干脏活儿。”

她抬头看看艾达荷。“神帝——他自己说的。”

艾达荷慢慢松开了拳头。他知道自己的注意力需要像这样分散一下,而且赛欧娜打破沉默也勾起了他的兴致。

“这是什么书?”他问。

她简要说了说她和战友们是如何窃取了帝堡平面图和雷托日记的副本。

“当然你是知道这件事的。”她说,“我父亲坦白,是奸细出卖了我们的行动。”

他看到她的眼里盈着泪水。“有九个人死于狼口?”

她点点头。

“你这个头儿当得真烂!”他说。

她一怒之下正要反击,他又问:“谁帮你们破译的?”

“伊克斯人提供的译本。据他们说是宇航公会找到了密钥。”

“我们都知道神帝私欲熏心。”艾达荷说,“他要说的只有这些?”

“自己看。”她从床边的包里翻出第一卷译本,扔在他床上。艾达荷走到自己床边时,她问:“你说我这个头儿当得真烂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牺牲了九个战友。”

“傻瓜!”她摇摇头,“你显然没见过那些狼!”

他拿起书,觉得挺沉,这才发现是用晶纸印的。“你们应该带好对付狼群的武器。”他说着打开了书。

“什么武器?我们能获得的武器全都不顶用!”

“激光枪呢?”他问,同时翻过去一页。

“谁在厄拉科斯星一碰激光枪,虫子就会知道!”

他又翻一页。“你的朋友们最终还是搞到了激光枪。”

“看看他们的结果吧!”

艾达荷读了一行,说:“可以下毒。”

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艾达荷抬头看她。“你们最后还是把狼都毒死了,不是吗?”

她的回答轻得像耳语:“是的。”

“为什么一开始不这么干?”他问。

“我们……不……知道……可以……这样。”

“可你也没试过。”艾达荷说。他把头扭回打开的书册。“这个头儿真烂!”

“他太奸诈!”赛欧娜说。

艾达荷读完一段文字才把目光转向赛欧娜。“这么形容他太轻描淡写了。这些你都读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