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考验你的?”

“不会跟你一样。你要是听了我的经历,只会更加困惑。”

雷托暗中倾听莫尼奥为女儿做准备工作,他帮她穿上真正的弗雷曼蒸馏服,外披一件黑袍子,再把靴泵安装到位。莫尼奥都没忘。

在俯身帮她调整靴子的时候,莫尼奥抬起头来。“虫子会现形。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你必须在虫子面前找到一条生路。”

莫尼奥站起来,介绍蒸馏服的原理,解释蒸馏服如何回收身体水分。他指导她抽出积存袋的管子,吸一口,再封住管口。

“进了沙漠之后你身边只有他一个。”莫尼奥说,“在沙漠里,夏胡鲁永远不会远离你。”

“要是我不去呢?”她问。

“你最终还是会去……但可能回不来。”

这场对话发生在小帝堡的底楼大厅里,而雷托正等在凌云阁。听到赛欧娜已准备停当,他开启御辇浮空器飘然而下,投入黎明前浓黑的夜色中。御辇进入底楼时莫尼奥和赛欧娜正往外走。莫尼奥上了地面不远处的一架扑翼飞机,在机翼轻轻的嗡鸣声中离去了。雷托命赛欧娜检查底楼厅门是否关严,又举头看了看直插天穹的高塔。

“横穿沙厉尔是唯一一条路。”他说。

他自顾自从塔脚出发,甚至没有令她跟上来,一切听凭她的理智、好奇和疑惑。

雷托游下沙丘坡面,经过一处基底岩石的外露部分,又翻上另一个较平缓的沙坡面,在身后为赛欧娜开辟出一条路径。弗雷曼人把这种压实的小道称作“神赐予疲累者的礼物”。他缓缓前行,给赛欧娜留出足够的时间去领会:这是他的领地,他的自然栖息地。

他出现在另一座沙丘顶部,回身看她的进度。她循着他辟出的路径前行,直到登上丘顶才停下脚步。她先瞧瞧他的脸,然后环视了一圈地平线。他听到她急促的吸气声。热雾遮住了高塔的上部,而底部应该是遥遥隐现。

“它就是这个样子。”他说。

他知道,沙漠里有些东西会跟弗雷曼人的永恒灵魂交谈。他选择这块地方是为了更充分地展现沙漠的震撼力——这座沙丘比其他的略高。

“好好看看它。”他说完从沙丘另一面滑下,不让庞大身躯挡住她的视野。

赛欧娜慢慢地再次瞭望了一周。

雷托了解她现在的内心感受。高塔底部已经变成一个模模糊糊不起眼的光点,除此之外,地平线上再无一丁点儿凸起——平坦,一望无垠的平坦。没有植物,没有活物。从她的立脚处到那条遮住更远处景物的大地弧线,距离约为八公里。

雷托停在丘顶下面一点,他说:“这是真正的沙厉尔。只有亲自走进来,你才能认识它。‘拜尔赫比勒马’只剩下这些了。”

“无水之海。”她悄声说。

她又一次转身放眼望了望整条地平线。

没有风。雷托知道,在没有风的时候,那种寂静会噬咬人的灵魂。赛欧娜开始觉得失去了所有熟悉的参照点,被丢弃在危险的空间里了。

雷托瞥了瞥前方的一座沙丘。那是一列小矮丘,由山脉分化而成的一堆堆碎石渣土。他依然一言不发,让沉默来分担自己的任务。他想象这些沙丘是绵延不尽的,就像过去那样环绕星球一周,这么一想连心情都愉快起来了。然而,即便是所剩无几的沙丘也仍在不断退化。沙厉尔早就告别了昔日肆虐沙丘星的科里奥利风暴,顶多只有一些强风和偶尔出现的热气旋产生点局部作用。

此时恰好一位迷你“风魔”舞过,往南去了一段距离。赛欧娜的目光追随着风迹。她兀然说道:“你有个人信仰吗?”

雷托盘算着如何回答。人进了沙漠是多么容易产生有关信仰的想法啊,这总让他感到诧异。

“你竟敢问我有没有个人信仰?”他反问。

他知道赛欧娜心有惧意,但她依然不露声色地转身朝下盯着他看。胆子大向来是厄崔迪人的一个特点,他提醒自己。

她没开腔,他说:“你的确是厄崔迪人。”

“这是你的回答?”她问。

“其实你想知道什么,赛欧娜?”

“你信什么?”

“嗬!调查我的信仰。好吧,告诉你——我相信没有神的干预,就不会无中生有。”

他的话让她迷惑。“这怎么能算……”

“Natura non facit saltus. 【29】”他说。

她摇摇头,不明白他脱口而出的这句古话。雷托翻译道:“大自然不会跳跃。”

“这是什么语言?”她问。

“一种在我的宇宙中无人再说的语言。”

“那你说它干吗?”

“激发你的古老记忆。”

“我没有古老记忆!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

“让你体会体会过去。过来,爬到我背上。”

她起先有些踌躇,后来觉得反对无济于事,便滑下沙丘,爬上了他的后背。

雷托等着她在上面跪稳当。如今跟他熟悉的旧时代不同了。她手里没有造物主矛钩,无法在他背上站立。他将前节部位稍稍抬离沙面。

“为什么要我干这个?”这句问话的语气表明,她觉得趴在上面傻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