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是翘首以待的人群发出的声音,这声响穿过长长的隧道,钻进了走在御辇前方的艾达荷的耳朵里——紧张的窃窃私语经过放大变成了一种绝无仅有的轰鸣,犹如一只巨足拖曳的脚步声、一件巨袍窸窣的摩擦声。还有那种气味——甜丝丝的汗味掺杂着因性兴奋而呼出来的奶味。

天亮不到一小时,印米厄和她手下的鱼言士护送艾达荷回到绿荫遍地的奥恩城广场。刚把他交给地面上的鱼言士,她们就匆匆起飞了。印米厄明显心情不佳,因为她还要把赛欧娜送往帝堡,不得不错过赛艾诺克仪式了。

接手艾达荷的鱼言士个个压抑着兴奋之情。她们把他带到广场地下深处的一个地方,艾达荷研究过的任何城市平面图都没有显示此处。这是一座迷宫——宽度和高度都足以容纳御辇出入的走廊不断变换着方向。艾达荷失去了方向感,不知不觉回忆起前一晚的经历来。

戈伊戈阿的宿舍空间狭小、条件简朴,却还算舒适——每间屋子都有两张小床、四面白墙、一窗一门。一条走廊串起一间间屋子,整座建筑就是戈伊戈阿的临时“宾馆”。

赛欧娜说对了。没人征求过艾达荷的意见,就把他和赛欧娜安排在了一间,印米厄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房门关上后,赛欧娜说:“要是你敢碰我,我会杀了你的。”

听了这句干巴巴的真心话,艾达荷差点笑出来。“我情愿一个人待着。”他说,“你就当没外人好了。”

他是带着点警觉入睡的,这让他想起为厄崔迪人出生入死、随时准备战斗的那些夜晚。屋子里很少有漆黑一团的时候——窗帘透着月光,连白墙也反射着星光。他发现自己对赛欧娜,对她的气味、呼吸和微小动作,都过于敏感了。有好几次他彻底惊醒了过来,一醒就竖耳细听四周的动静,其中两次他觉察到赛欧娜也在倾听。

按计划翌日清晨要飞回奥恩城,两人都如释重负。他俩各喝了一杯凉果汁当早餐。艾达荷心情愉快地步入拂晓前的黑暗,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扑翼飞机。他没有跟赛欧娜说话。鱼言士瞥来的好奇目光让他感到厌烦。

当他离开扑翼飞机跳到广场上时,赛欧娜探出机舱对他说了唯一一句话。

“我不讨厌交你这个朋友。”她说。

这种表达方式真是古怪,使他略感尴尬。“好吧……嗯,当然。”

接手的一队鱼言士把他带走,最终来到迷宫的终点。雷托正在御辇上等着。会面点位于走廊里一处宽敞空间,这条走廊向艾达荷右侧延伸,渐渐收窄。在球形灯黄色光线的照射下,深棕色墙壁上的金色条纹熠熠闪烁。鱼言士灵巧地闪到御辇之后各就各位,只留下艾达荷正对着雷托的“风帽脸”。

“邓肯,去举行赛艾诺克仪式时你走在我前面。”雷托说。

艾达荷盯着神帝那双深不见底的靛蓝色眼睛,这地方神神秘秘的气氛,还有空气中充斥着的个人欲望,都让他恼火。他觉得自己听来的有关赛艾诺克的一切,都适得其反地加重了这种神秘感。

“我真是您的卫队司令吗,陛下?”艾达荷的话音里带着强烈的怨气。

“当然如此!我刚刚赋予你一个显赫的荣誉。很少有成年男子参加过赛艾诺克。”

“昨晚城里发生了什么?”

“有些地方发生了暴力流血事件,不过今天早上已经很平静了。”

“伤亡情况?”

“不值一提。”

艾达荷点点头。雷托的预知力察觉到他的邓肯会面临一定的危险,因此才有后来飞往戈伊戈阿村暂避一事。

“你去了戈伊戈阿,”雷托说,“想不想待下去?”

“不想。”

“别怪我,”雷托说,“不是我安排你去戈伊戈阿的。”

艾达荷叹了口气。“是什么样的危险让您把我调开?”

“不是你有危险,”雷托说,“而是你会刺激我的卫兵过度展示她们的能力。昨晚的行动没有这个必要。”

“哦?”这种想法出乎艾达荷的意料。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无须发动员令就能激发战斗士气,自己会成为军队的鞭策力量。另一位雷托,眼前这位的祖父,就是那种一出场即能鼓舞士气的领袖人物。

“你是我不可或缺的人才,邓肯。”雷托说。

“好吧……但我不是您的种男!”

“我当然会尊重你的意愿。这个问题我们换个时间再讨论。”

艾达荷扫了一眼鱼言士卫兵,她们个个睁大眼睛聆听着。

“您每次驾临奥恩都有暴力活动吗?”艾达荷问。

“这是有周期性规律的。现在叛党基本上都镇压下去了。接下来是一段相对和平的时期。”

艾达荷回视着雷托那张深不可测的面孔。“我的前任发生了什么?”

“我的鱼言士没告诉你吗?”

“她们说他因保护神帝而死。”

“而你听到了不同版本的谣言。”

“发生了什么?”

“他因为离我太近而死。我没有及时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比如戈伊戈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