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科鲁图。”艾达荷低声道,同时想起了关于盗水者的古老传说。他举目四望,寻找沙丘和沙脊的痕迹:什么也没有——只有两位面色平静的年长男子跟着印米厄一起回来了。两人都穿着褪色的蓝裤子和破旧的衬衫,都光着脚。

“你知道这地方?”赛欧娜问。

“只在传说中听到过名字。”

“据说这儿闹鬼,”她说,“可我不信。”

印米厄在艾达荷面前停下,并示意两个赤脚男子等在后面。“可以借住民宅,条件比较差,不过够住,”她说,“除非二位不愿住一间屋子。”她说着扭头看赛欧娜。

“我们待会儿决定。”赛欧娜说。她抓起艾达荷的胳膊。“我和司令想在戈伊戈阿转转,欣赏一下风景。”

印米厄张口欲言,但忍住了。

艾达荷任由赛欧娜牵着,从直勾勾盯着他们的两个当地人眼前走过。

“我派两个卫兵跟着你们。”印米厄喊道。

赛欧娜停下脚步转头问道:“戈伊戈阿不安全吗?”

“这个地方非常太平。”一个男人回答。

“那么我们不需要卫兵。”赛欧娜说,“让她们守卫扑翼飞机。”

她转身继续领着艾达荷向村子走去。

“行了。”艾达荷说着从赛欧娜手里挣脱胳膊,“这是什么地方?”

“你多半会觉得这是个很安宁的地方。”赛欧娜说,“它跟以前的沙鲁茨完全不一样。非常太平。”

“你在耍花招。”艾达荷大步走在她身边说,“究竟有什么事?”

“我一直听说死灵满脑子都是疑问。”赛欧娜说,“我也有我的疑问。”

“哦?”

“他在你那个时代是什么样子的?我是说雷托。”

“哪一个?”

“好吧,我忘了有两个——我们的雷托和他爷爷。我当然问的是我们的雷托。”

“他还是个孩子,我就知道这个。”

“《口述史》记载他早年有个新娘就是从这个村子出来的。”

“新娘?我以为……”

“那时他还有人形,在他妹妹死后,他自己开始变成虫子之前。《口述史》称雷托的新娘们都消失在帝堡的迷宫里了,再也没人看见过她们的真身,只有全息影像资料传出来的音容。他已经有几千年没娶新娘了。”

他们来到村中心一个约五十米见方的小广场,广场中央有一浅池清水。赛欧娜走过去坐在池子的石台上,拍拍身边的位置邀艾达荷同坐。艾达荷先环顾一下村子,发现人们都在窗帘后面窥视他,孩子们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转身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赛欧娜。

“这是什么地方?”

“我已经告诉你了。跟我说说穆阿迪布是怎么个人。”

“他是一个人能交到的最好的朋友。”

“那么《口述史》说得没错喽,可又把他的王位继承人叫作‘神的血亲’,听上去有点邪恶。”

她在给我下套,艾达荷想。

他挤出一个笑容,猜想赛欧娜有什么动机。她像是在等待某件重要的事情,很急切……甚至还带着惧意……而背后又似乎有点洋洋得意。但没有更多线索了。她说的那些话都只能当作打发时间的闲聊来听,直到……直到什么?

他的沉思被一阵轻轻的奔跑声打断了。艾达荷转过身,看见一个八岁光景的孩子从一条小巷子里朝他跑过来。孩子赤着脚踢起一朵朵尘埃。巷子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绝望的喊叫。孩子停在离艾达荷约十步远的地方,用一种充满渴望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抬头盯着他,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这孩子看上去似曾相识——一个结结实实的男孩,黑色卷发,小脸还没发育成熟,但已有男人的雏形:颧骨高高的,一道横纹连起两条眉毛。男孩穿着件褪色的蓝袍子,尽管洗洗晒晒了无数遍,依然能看出是上好的料子,应该是锁过边的蓬吉棉面料,即使边缘磨破也不会散线。

“你不是我爸爸。”孩子说完,转身又跑回了那条巷子,在一个拐角消失了。

艾达荷扭头冲着赛欧娜怒目而视,几乎不敢问这个问题:那是我前任的孩子吗?他不问都知道答案——看看那张熟悉的脸庞、那明明白白的遗传基因吧。正是小时候的我。他心里空落落的,深感沮丧。我有什么责任?

赛欧娜两手捧住脸,耸起肩膀。所发生的一切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她感到自己被复仇的欲望出卖了。艾达荷不仅仅是一个死灵、一个无足挂齿的异类。当艾达荷在扑翼飞机里朝她倒过来时,当艾达荷脸上流露出种种情绪时,她都能感受到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而那个孩子……

“我的前任发生了什么?”艾达荷用平板而又非难的语气问道。

她放下双手。从艾达荷的脸色上能看出来他正压抑着一团怒气。

“我们不太确定,”她说,“只知道他有一天进了帝堡,就再也没现过身。”

“那是他的孩子吗?”

她点了点头。

“你敢保证我前任不是你杀的?”

“我……”她摇摇头,艾达荷的怀疑及隐含的责难都让她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