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托普利,又瞧瞧赛欧娜,从长袍底下取出一件用布裹着的东西。

“按原样仿造,只不过是塑料的,”他说,“切不动黄油块。”

他从裹布里抽出一把匕首,举起来。

赛欧娜只在博物馆里见过晶牙匕,此外就是在家庭档案室收藏的古代珍稀录像中看到过它的影像,现在她发现自己意外地被这件仿制品吸引住了。她觉得脑海里有某些隔世记忆被唤醒了——恍然间,这个举着塑料刀的可怜的保留地弗雷曼人仿佛就是昔日真正的弗雷曼人,其手握之物也蓦地变成一把银刃晶牙匕,在昏黄的阴影中微微闪光。

“我保证用于仿造的原件是货真价实的晶牙匕。”弗雷曼人说。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中带着威胁的意味。

赛欧娜听出来了,他的恶意是通过一系列柔和的元音流露出来的,她一下子警觉起来。

“要是告密的话,我们会把你像虱子一样揪出来。”她说。

托普利惊愕地瞥了她一眼。

弗雷曼人似乎整个皱缩了起来。手里的匕首颤抖着,但他的短手指仍向内蜷曲握着刀把,好像扼在谁的喉咙上。

“告密,小姐?哦,不。我们只是觉得这件仿制品要价太低了。虽说做工差点,可是做也好卖也好,我们都要冒极大的风险。”

赛欧娜瞪着他,想起《口述史》里一句弗雷曼老话:“一旦你有了一颗生意人的心,买卖就会占据你的全部生活。”

“你要多少?”她问。

他报了个数字,比原先开的价翻了一倍。

托普利倒吸一口气。

赛欧娜看看托普利。“你有那么多吗?”

“差一些,但我们谈好是……”

“把你带来的都给他,全部。”赛欧娜说。

“全部?”

“我不是说了吗?钱袋里每一个子儿都给他。”她把脸转向弗雷曼人,“你收下这些钱。”这不是一句问话,老人听得很明白。他用布裹好匕首,递给她。

托普利嘟嘟囔囔地交出钱袋。

赛欧娜对弗雷曼人正色道:“我们知道你的名字。你叫泰沙,在托诺村给加伦当助手。你有一颗做生意的头脑,这让我震惊,看看弗雷曼人都成什么样了。”

“小姐,我们都要生活。”他抗议道。

“你连活着都算不上。”她说,“出去!”

泰沙贴胸抓着钱袋,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托普利在例会仪式上挥舞着这把仿制晶牙匕,赛欧娜心里又翻腾起了那一晚的场景。我们并不比泰沙强,她想。仿制品还不如没有。仪式行将结束时,托普利将那把可笑的匕首挥过了头顶。

赛欧娜不再看他,把脸转向左侧注视着坐在另一头的内拉。内拉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她特别留心后排那些新招募的骨干分子。内拉不是一个轻信之人。随着一阵轻微的空气流动,飘来一股润滑油气味,赛欧娜皱了皱鼻子。奥恩城地下深处总是飘散着一股危险的机械味儿!她闻了一下。还有这间屋子!她不喜欢这个集会地。这个地方适合做成陷阱。卫兵可以先封锁室外走廊,再派全副武装人员进来搜查。他们的义举随随便便就能在这儿画上句号。让赛欧娜倍感不安的是,这个房间还是由托普利选定的。

乌洛特犯下的极少数错误之一,她想。正是可怜的乌洛特生前批准托普利加入义军的。

“托普利是市政服务部门的小职员。”乌洛特那时解释说,“要找地方开会或存放武器,他渠道很多。”

托普利的仪式已接近尾声。他把匕首收进一个华丽的盒子,再将盒子放在脚边的地板上。

“我以我的面孔起誓。”他说着将一边侧脸转向在座者,随后再换另一边,“这就是我的面孔,无论在哪儿你们都能认出我,并清楚我是你们中的一分子。”

愚蠢的仪式,赛欧娜心想。

但她不敢打破成规。这时托普利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黑面罩戴在头上。赛欧娜也拿出自己的戴上。在座的全都照此行事,屋里一阵骚动。大部分人事先接到过通知,说托普利请到了一位特别来客。赛欧娜将面罩的系绳紧绑在后颈。她迫不及待地要会会此人。

托普利走向唯一一扇房门。所有人都起身把椅子折好集中靠在门对面的墙上,屋里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托普利见赛欧娜打了个手势,便敲了三下门,停顿两拍,再敲四下。

房门打开,一个穿着深棕色官员背心制服的高个男人闪了进来。他没戴面罩,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的面孔——那是一张神色倨傲的瘦脸,窄嘴,瘦尖鼻,一对深棕色眼睛凹陷在浓眉下方。屋子里大多数人都认得这张脸。

“朋友们,”托普利说,“这位是艾约·科巴特,伊克斯大使。”

“前大使。”科巴特纠正道。他嗓音粗哑且非常克制。他找了个地方背墙而立,朝着一屋子蒙面人说:“今天神帝已下令将我驱逐出厄拉科斯。”

“为什么?”

赛欧娜不顾礼节脱口就问。

科巴特猛一转头,旋即将目光聚焦在她戴面罩的脸上。“有人企图行刺神帝。神帝追查凶器,查到了我头上。”

赛欧娜的战友们在她与前大使之间闪出一块空地,说明她在人群中颇有威信。

“那他为什么没有杀你?”她问。

“我认为他是想表明我这个人不值一杀。另外,他还要利用我给伊克斯带信儿。”

“什么信儿?”赛欧娜穿过面前的空地,停在距科巴特一两步的地方。科巴特打量着她的身体,她能感觉到他本能的男性欲望。

“你是莫尼奥的女儿。”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