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墓让你不自在,莫尼奥。而我认为这里是无穷的力量之源。”

莫尼奥想起自己当时急着要跳过这个话题。“是的,陛下。”

雷托却不想就此结束:“我只有几个先辈供奉在这儿。穆阿迪布的水在这里。甘尼和哈克·艾尔-艾达当然也在这里,不过他们不是我的祖先。不,如果说我的祖先真有陵墓,那就是我。这里主要安置邓肯们和我的育种计划的产物。有朝一日也是你的归宿。”

莫尼奥发现回忆让自己放慢了脚步。他叹口气,稍稍加快速度。雷托有时会很暴躁,但现在仍然没有动静。莫尼奥并未想当然地以为雷托还不知道他在走近。

雷托合眼躺着,用其他感官测量着莫尼奥在地宫的行走距离。雷托满脑子想的都是赛欧娜。

赛欧娜一心跟我作对,他想。这一点用不着内拉的密报来证实。赛欧娜是个敢于行动的女人。她发散的旺盛生命力让我深深体会到幻想的乐趣。只要一想到这些蓬勃的生命力,我就心醉神迷。这是我活下去的动力,也让我的一切作为有了正当理由……甚至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蠢邓肯横尸在我面前。

雷托凭听觉判断,莫尼奥离御辇还有一大半路要走。他的脚步越来越慢,随后又加快了步伐。

莫尼奥把女儿献给我,这份礼物是多么珍贵啊,雷托想。赛欧娜朝气四溢,不可多得。她是新生一代,而我却集陈旧腐朽之大成,是十恶不赦之徒、流离失所之辈的收容所。我截留一切已湮灭的过往,成了历史碎片的收集者。从未有人想象过,乌合之众能聚凑成如此庞大的规模。

雷托招摇地走过藏在心中的陈年旧岁,让这帮人好好看看地宫里发生的事。

这些细枝末节全都归我所有。

赛欧娜,可是……赛欧娜就像一块白板,也许能往上书写伟大的历史。

我无微不至地守护着这块白板。我还在完善它,需要时时擦洗。

邓肯喊她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莫尼奥离御辇越来越近,有点犹豫,但无比清醒。雷托当然没睡着。

莫尼奥在尸体不远处止住脚步,雷托睁开眼朝下望去。这时,雷托发现总管是个很有趣的观察对象。莫尼奥穿着一件厄崔迪白制服,不戴徽记,这是一个暗示:他的脸几乎和雷托的一样有名,那就是他需要的徽记。莫尼奥耐心等待着。他五官扁平,面无表情。浓密的沙色头发仔细梳成中分。从那对灰眼睛深处流露出一股率直的神情,显示其人对自己力量之强大心中有数。这副眼神只在面见神帝时会有所变化,有时甚至连神帝也不能使其收敛——他瞥了瞥地板上那具死尸,用的就是这种眼神。

雷托依然默不作声,莫尼奥清了清嗓子,说:“我很难过,陛下。”

真得体!雷托想。他知道我对邓肯们的死真心感到惋惜。莫尼奥看过他们的档案,也见证过太多次他们的死亡。他知道只有十九个邓肯属于通常意义上的自然死亡。

“他带了一把伊克斯激光枪。”雷托说。

莫尼奥的目光直接转向其左侧地板上的那把枪,说明他刚才已经看见了。他把视线转回雷托,从头至尾打量这具庞大的躯体。

“您受伤了吗,陛下?”

“不碍事。”

“可他伤着您了。”

“那些鳍足对我没用。两百年内就会完全消失。”

“我会亲自处理邓肯的尸体,陛下。”莫尼奥说,“有没有……”

“我身上有一小块被他烧成了灰。我们不能留下痕迹。这个地方最适合处理灰烬。”

“遵命,陛下。”

“处理尸体前,先解除激光枪的功能,好好收着,我要让伊克斯大使看看。至于那个警告我们的宇航公会代表,私下赏他十克香料。哦——还要提醒我们驻杰第主星的女祭司,那里藏有一批美琅脂库存,可能是以前哈克南人非法囤积的。”

“如果找到这批货,您打算怎么处理,陛下?”

“拨出一点给特莱拉人作为新死灵的酬金。其余收入地宫库房。”

“陛下。”莫尼奥点头领命,这个动作的幅度小于鞠躬。他的目光与雷托形成对视。

雷托微微一笑。他想:我们俩都知道,不开诚布公谈谈我们最关心的那件事,莫尼奥是不会离开的。

“我看过关于赛欧娜的报告了。”莫尼奥说。

雷托的笑意更浓了。这种时候莫尼奥真是令人愉快。他的话意味深长,包含许多无须言明的内容。他言行一致,以彼此心照不宣的方式传达这样的信息:毫无疑问一切尽在他的监视之下。现在,他自然要关心一下女儿,但他希望澄清他对神帝的关切始终摆在第一位。莫尼奥自己的成长之路有过相似的经历,因此他很清楚赛欧娜目前实为命悬一线。

“她不是我创造出来的吗,莫尼奥?”雷托问道,“她的血统和养育条件不是由我控制的吗?”

“她是我的独女,唯一的孩子,陛下。”

“在某些方面她让我想起哈克·艾尔-艾达。”雷托说,“她身上好像没多少甘尼的影子,这一点说不通。也许她返祖返到姐妹会的育种计划里去了。”

“您为什么说这个,陛下?”

雷托陷入了沉思。有必要让莫尼奥知道他女儿的特殊情况吗?赛欧娜有时会从预知幻象中消失。金色通道还在,但赛欧娜不见了。然而……她并没有预知能力。她是个独一无二的现象……倘若她能幸存下来……雷托决定不拿多余的信息去影响莫尼奥的办事效率。

“别忘了你自己的过去。”雷托说。

“的确如此,陛下!她潜力很大,比我那时要大得多。可这也使她成了个危险分子。”

“她不会听你的。”雷托说。

“是的,但我在叛党中间安插了一个卧底。”

就是托普利,雷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