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的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原谅我,夫人。我马上带他去您的私人房间,但是……如果夫人允许,我会在你门口安排几个卫兵。”

  “只要你在那儿就够了。”阿丽亚道。

  “是,夫人。我马上去办。”

  阿丽亚点点头,看着兹亚仁卡仁卡远去。看来她的侍卫们不喜欢贾维德。又一个对他不利的标志。但他仍然有其价值——非常有价值。他是她打开迦科鲁图的钥匙,有了那地方之后……

  “或许你是对的,男爵。”她低语道。

  “你明白了!”她体内的声音得意地笑道,“啊哈,为你效老很愉快,孩子,这只是个开始……”

第12章

  从古到今,人民都被下面这些说法所蒙蔽,但是,任何成功的宗教都必须强调这些说法:邪恶的人永远没有好下场;只有勇敢的人才能得到美人青睐;诚实是最好的立身处世之道;身教重于言传;美德总有一天会压倒恶行;行善本身就是回报;坏人能被改造;教会护身符能保护人免于魔鬼的诱惑;只有女人才懂得古时的神秘;富人注定不快乐……

  ——《教会教导手册》

  

  “我叫穆里茨。”一个干瘦的弗雷曼人说道。

  他坐在山洞内的岩石上,洞内点着一盏香料灯,跳动的灯光照亮了潮湿的洞壁,从这里延伸出去的几条通道消失在黑暗之中。其中一条通道中传来滴水的声音。对于弗雷曼人来说,水意味着天堂,但是,穆里茨对面那六个被缚的人并不希望听到这富有节奏的滴答声。石室通道深处的亡者蒸馏器散发出一股腐烂的味道。

  一个年纪大约为十四个标准年的少年从通道中走了出来,站在穆里茨的左手边。在香料灯的照耀下,一把出鞘的啸刃刀反射看惨淡的黄光。少年举起刀,对每个被缚的人比了比。

  穆里茨指指那小男孩,说道:“这是我儿子,阿桑·特里格,他快要进行成人测试了。”

  穆里茨清了清喉咙,依次看看六个俘虏。他们坐在他对面,形成一个松散的半圆,两腿被香料纤维绳紧紧捆住,双手反绑,绳子在他们的脖子处打成一个死结。脖颈处的滤析服被割开。

  被缚的人毫不畏惧地看着穆里茨。他们中的两人穿着宽松的外星服饰,表明他们是阿拉肯市的富有居民。他们俩的皮肤比他们的同伴光滑得多,肤色也浅些,他们的同伴则外表干枯,骨架突出,一望而知出生于沙漠。

  穆里茨的外貌很像沙漠原住民,但他的双眼凹得更深,甚至在香料灯的照耀下,这双眼睛也没有丝毫反光。他的儿子就像是他未成年的翻版,一张扁平的脸上掩饰不住他内心的风暴。

  “我们这些被驱逐的人有特殊的成人测试。”穆里茨说道,“总有一天,我的儿子会成为沙鲁茨的法官。我们必须知道他能否完成他的使命。我们的法官不能忘记迦科鲁图和我们的绝望日。克拉里兹克——狂暴的台风——在我们的心中翻滚。”他用单调的诵经语调说完了这番话。

  坐在穆里茨对面的一个城里人动了动,道:“你不能这样威胁我们、绑架我们。我们的到来是和平的,为了寻找乌玛。”

  穆里茨点了点头。“为了寻找个人的宗教觉醒,对吗?好,你会得到觉醒的。”

  城里人说道:“如果我们……”

  他身旁一个肤色黝黑的弗雷曼人打断了他:“安静,傻瓜!这些人是盗水者,是我们认为已经被消灭干净了的人。”

  “只不过是个传说而已。”城里人说道。

  “迦科鲁图不只是个传说,”穆里茨说。他再次指了指他的儿子,“我已经向你们介绍了阿桑·特里格。我是这地方的阿里发,你们惟一的法官。我的儿子也将接受训练,成为能发现魔鬼的人。传统的做法总是最好的做法。”

  “这正是我们来到沙漠深处的原因,”城里人抗议道,“我们选择了传统的做法,在沙漠中——”

  “带着雇来的向导,”穆里茨指指深肤色的俘虏们,“你能买到通向天堂的道路?”穆里茨抬头看着他儿子,“阿桑,你准备好了吗?”

  “我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他们闯入我们这里,杀死我们的人。”阿桑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紧张,“他们欠我们水。”

  “你父亲将他们中的六个交给你,”穆里茨说道,“他们的水是我们的。他们的鬼魂是你的。他们的鬼魂会成为你的奴隶,能警告你魔鬼的来临。你打算怎么做,我的儿子?”

  “我谢谢父亲,”阿桑说道。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我接受被驱逐的人的成人测试。这是我们的水。”

  说完,这个少年走向俘虏们。从最左面开始,他抓住那个人的头发,将啸刃刀从下颌向上插进大脑。他手法熟练,只浪费掉最少量的血。只有一个城里人在少年抓住他头发时发出了抗议,大声叫嚷。其他人都按照传统方式朝阿桑·特里格吐口水,说:“看,当我的水被动物取走时,我毫不珍惜!”

  杀戮结束后,穆里茨拍了一下手。仆人们走上前来清理尸体。“现在你是成年人了,”穆里茨说道,“我们敌人的水只配喂给奴隶。至于你,我的儿子……”

  阿桑·特里格紧张地朝父亲看了一眼。少年绷得紧紧的嘴唇一撇,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不能让传教士知道这件事。”穆里茨说道。

  “我知道,父亲。”

  “你做得很好,”穆里茨说道,“闯入沙鲁茨的人必须死。”

  “是,父亲。”

  “你受到信任,执行如此重要的使命,”穆里茨说道,“我为你骄傲。”

第13章

  一个世故的人可以重新回归淳朴。这其实是指他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变化。过去的价值观改变了,与大地和大地上的动物、植物联系在一起。之所以出现这种变化,是因为他真正理解了被称为“自然”的多元化、相互关联的诸般事件,对自然这一系统内部的力量有了相当程度的尊重。有了这种理解和尊重,他就可以被称为“回归淳朴”。反之亦然:淳朴的人也可以世故起来,但这一转变过程必然对他的心理和意识带来伤害。

  ——《莱托传》哈克·艾尔-艾达

  

  “我们怎么能确定?”甘尼玛问道,“这样做非常危险。”

  “我们以前也试过。”莱托争论道。

  “这次可能会不一样。如果——”

  “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这条路。”莱托说道,“你也同意我们不能走香料那条路。”

  甘尼玛叹了口气。她不喜欢这种唇枪舌剑往来辩驳,但她知道哥哥必须这么做。她也知道她为什么忧心忡忡。只需看看阿丽亚,就能体会内心世界是多么危险。

  “怎么了?”莱托问道。

  她又叹了一口气。

  他们在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秘密地方盘腿而坐,这是一个从山洞通向悬崖的狭窄开口。她的父母亲过去常常坐在那个悬崖上,看着太阳普照沙漠。现在已是晚餐结束后两个小时了,也是这对双胞胎练习体能和心智的时间。他们选择了锻炼自己的心智。

  “如果你不肯帮忙,我就一个人尝试。”莱托说道。

  甘尼玛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看着封闭这个开口的黑色密封条。莱托仍然向外看着沙漠。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时常用一种古老的语言相互交流,现在已经没人知道这种语言的名字了。古老的语言为他们的思想提供了绝对的隐私,其他人无法穿透这层屏障。即便是阿丽亚也不行。摆脱了复杂的内心世界之后,阿丽亚与她意识中的其他记忆切断了联系,只是最多只能偶尔听懂只言片语。

  莱托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独特的弗雷曼穴地中的气味,这种气味在无风的石室中经久不散。这里听不到穴地内部隐约的喧闹,也感觉不到潮湿和闷热。没有这些,两个人都觉得这是一种解脱。

  “我同意我们需要他的指引,”甘尼玛说道,“但如果我们……”

  “甘尼!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指引。我们需要保护。”

  “或许根本不存在保护。”她盯着哥哥,直视他的目光,像一只警觉的食肉兽。他的目光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我们必须摆脱魔道。”莱托说道。他使用了那种古老语言中的特殊不定词,一种在语气和语调方面不偏不倚,但是应用却十分灵活的修辞方式。

  甘尼玛正确理解了他的本意。

  “Mohw'pwium d'mi hish pash moh'm ka。”她吟诵道。抓住了我的灵魂意味着抓住了一千个灵魂。

  “比这还要多。”他反驳道。

  “知道其中的危险,但你仍然坚持这么做。”她使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Wabun'k wabunat!”他说道。起来,汝等!

  他感觉自己的选择已是明显的必然。最好主动做出这个选择。他们必须让过去和现在缠绕在一起,然后让它们伸向未来。

  “Muriyat。”她低声让步道。只有在关爱下才能完成。

  “当然。”他挥了挥手,表示完全同意,“那么,我们将像我们的父母那样互相协商。”

  甘尼玛保持着沉默,她喉咙里像哽了什么东西一样堵得慌。她本能地向开阔沙漠的南方看去。残阳下,沙丘展示着浅灰色的轮廓。他们的父亲就是朝着那个方向最后一次走进了沙漠。

  莱托向下看着悬崖下方的穴地绿洲。下面的一切都笼罩在昏暗中,但他知道绿洲的形状和颜色:铜色的、金色的、红色的、黄色的、铁锈色和赤色的花丛一直生长到岩石旁,那些岩石是围绕着种植园引水渠的堤岸。岩石之外是一片臭气熏天的已死亡的阿拉肯本地植被,它们是被这些外来的植物和太多的水杀死的。现在,这片死亡植被充当了阻挡沙漠的屏障。

  甘尼玛说道:“我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好的,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说道,“甘尼,唱那支歌吧。它会让我放松。”

  甘尼玛身体靠近他,左臂搂住他的腰。她深深吸了两口气,清了清嗓子,开始平静地唱起她母亲经常为父亲唱的那首歌:

  

  “现在我要补偿你们的誓言;

  我向你们抛洒甜水。

  生命将在这个无风之地繁荣。

  我挚爱的子民,必将生活在天堂,

  敌人必将坠入地狱。

  我们一起走过这条路,

  爱已经为你们指明万向。

  我会指引你们走上那条道路,

  我的爱就是你们的天堂。”

  

  她的声音飘荡在宁静的沙漠上。莱托感到自己不断下沉,下沉——变成了他的父亲,父亲的记忆如同毯子一样铺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