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缓缓点头。

  “公主殿下,”艾德雷克说,“选择吧。你已经被选择出来,成为命运的工具,你是最优……”

  “把你的赞誉留给那些喜欢听奉承话的人吧。”伊如兰说,“早些时候,你提到了一个鬼魂,一个亡灵,说我们可以把它当成毒药,用它毒害皇帝。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让亚崔迪家族的人自己打败自己。”艾德雷克得意洋洋地说。

  “不要卖关子了!”伊如兰厉声说,“这个鬼魂是谁?”

  “一个不同寻常的鬼魂、”艾德雷克说,“它有肉体,还有名字。肉体……是赫赫有名的剑客邓肯·艾德荷。至于名字嘛……”

  “可艾德荷已经死了。”伊如兰说,“保罗经常当着我的面哀悼他。他亲眼看见艾德荷被我父亲的萨督卡杀死。”

  “虽说他们吃了败仗,”艾德雷克说,“但您父亲的萨督卡并不是笨蛋。让我们设想一下,一个聪明的萨督卡指挥官在战场上认出了这位剑术大师的尸体。然后会怎样?这具肉体是可以利用、可以训练的……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

  “一个特雷亚拉克斯的死灵。”伊如兰悄声说,看了一眼身旁的斯凯特尔。

  斯凯特尔察觉到了伊如兰的眼光。他开始用起自己的变脸魔力来:外形不断变化,肌肉也在移动调整。一会儿工夫,伊如兰面前出现了一个瘦削的男人。脸庞依旧有些圆,可肤色更深,五官微微有些扁平。高耸的颧骨,眼睛深陷,还带着明显的内毗赘皮。乌黑的头发桀骜不驯地顶在头上。

  “就是这个模样的死灵。”艾德雷克指着斯凯特尔说。

  “也许并不是什么死灵,只不过是另一个变脸者?”伊如兰问。

  “不可能。”艾德雷克说,“长时间审察之下,变脸者很可能暴露。不,不是变脸者。我们假设那位聪明的萨督卡指挥官把艾德荷的尸体保存在再生箱里。为什么不呢?这具尸体的肉身和神经属于一个历史上最优秀的剑客,一个亚崔迪家族的高级顾问,一个军事天才。它完全可能被重新激活,成为萨督卡军团的教官,扔掉这具训练有素、才能卓著的尸体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浪费。”

  “这件事我怎么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我父亲从前还一直非常信任我呢。”伊如兰说。

  “哦,那是因为您父亲打了败仗,而且几个小时之内您就被卖给了新皇帝。”艾德雷克说。

  “这件事办成了吗?”她询问道。

  带着令人厌恶的沾沾自喜,艾德雷克说:“我们设想这个聪明的萨督卡明白速度的重要性。他迅速把这具受到严密保护的艾德荷肉身送到了特雷亚拉克斯人手里。我们再进一步设想,指挥官和他的战士们不久便死掉了,没有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告诉您父亲反正他已经没机会拿它派上用场了。事实就是,一具肉身被送到了特雷亚拉克斯人那里。不用说,运送它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巨型运输船。我们宇航公会的人自然熟知运送的每一桩货物。得知这个消息后,岂有不把这具宜于对付皇帝的死灵买下来之理?”

  “这么说,这件事办成了。”伊如兰说。

  斯凯特尔又恢复了先前胖乎乎的脸。他说:“正如这位唠唠叨叨的朋友所指出的那样,我们确实办成了。”

  “你们是怎样训练艾德荷的?”伊如兰问。

  “艾德荷?”艾德雷克问,一边看着那个特雷亚拉克斯人,“你认识艾德荷吗,斯凯特尔?”

  “我卖给你们的是一个叫海特的生物。”斯凯特尔说。

  “噢,对了……是叫海特。”艾德雷克说,“为什么把他卖给我们?”

  “因为我们曾经繁殖过一个我们自己的科维扎基·哈得那奇。”斯凯特尔说。

  圣母苍老的头颅猛地一晃,眼睛死死盯住他,“你没把这事告诉我们!”她指责道。

  “您也没有问。”斯凯特尔说。

  “你们是怎么制服自己的科维扎基·哈得那奇的?”伊如兰问。

  “一个以毕生精力塑造自我的生物,宁可死去,也不愿演化成那个自我的对立物。”斯凯特尔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艾德雷克冒冒失失地说。

  “他杀了自己。”圣母喝道。

  “你很明白我的意思,圣母。”斯凯特尔警告地说。这句话所用的米拉哈萨语态同时传达出另一层意思:你是一个没有性别的东西,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有。

  特雷亚拉克斯人等着对方弄懂自己这个表达方式过于花哨的暗示。她肯定不会误解他的意思。开始一定很愤怒,随后就会意识到,特雷亚拉克斯人不可能用这种方式辱骂她,因为他本身的繁殖离不开比·吉斯特姐妹会。但话又说回来,他的话着实粗俗难听,颇有侮慢之意,完全不像一个特雷亚拉克斯人。

  艾德雷克立即插嘴,用的是米拉哈萨语的安抚语态,想缓和此刻的尴尬。“斯凯特尔,你曾说过,之所以出售海特,是因为你们知道我们打算怎么使用它,而你们也有同样的愿望。”

  “艾德雷克,没有我的允许你最好别开口。”斯凯特尔说。宇航公会的家伙刚想分辩,圣母厉声说:“闭嘴,艾德雷克!”

  艾德雷克在箱子里向后一缩,恼怒异常。

  “我们自己一时的感情与解决大家共同面对的问题无关,”斯凯特尔说,“只会蒙蔽我们的理智。只有一种感情是重要的,就是让我们聚在一起的那种最基本的恐惧。”

  “我们理解。”伊如兰说,瞥了圣母一眼。

  “必须看到,针对那个人的灵眼,我们的防护是非常有限的。”斯凯特尔说,“仅仅是,那个先知不会在没有清楚的预见之前贸然作出行动。”

  “你很狡猾,斯凯特尔。”伊如兰说。

  狡猾到什么程度,她就不必猜了。斯凯特尔想。此事一了,我们将得到一个掌握在我们手中的科维扎基·哈得那奇。其他人却什么也得不到。

  “你们的那位科维扎基·哈得那奇,其血脉从何而来?”圣母问。

  “我们混合了各种最纯正的精华,”斯凯特尔说,“纯粹的善良和纯粹的邪恶。一个完全以制造痛苦和恐怖为乐的恶棍是非常有教育意义的,可以让我们学到许多东西。”

  “老男爵哈肯尼,我们皇帝的外祖父,是特雷亚拉克斯人的作品吗?”伊如兰问。

  “不是。”斯凯特尔说,“但大自然常常会创造出同样可怕的作品。而我们创造此类作品有一个先决条件:拥有可以进行研究的环境。”

  “你们别想不理会我!”艾德雷克抗议道,“是谁让这次会议隐蔽起来,不让他……”

  “那好吧?”斯凯特尔何,“请你向我们提供你的最佳决断吧。这个决断是什么?”

  “我希望讨论如何把海特交给皇帝的问题。”艾德雷克坚持说,“我认为海特身上反映了亚崔迪人在其出生的星球养成的道德观。海特使皇帝更容易强化自已的道德本性,明白生活和宗教中的各种积极、消极因素。”

  斯凯特尔笑了,向他的同伴投去宽厚的一瞥。他们的表现和自己希望的完全一致。老圣母像挥舞长柄大镰刀一般任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伊如兰原本负有使命,这项使命虽然早已失败,但她毕竟为此接受了充分的训练。这是一个有缺陷的比·吉斯特作品。艾德雷克则和魔术师的手差不多,可以用于掩饰,也可以用它分散观众的注意力。此时此刻,艾德雷克因为别人的忽略而闷闷不乐,沉默不语。

  “不知我是不是听懂了你们的意思,这个海特是用来毒害保罗意识的精神毒药?”伊如兰问。

  “多少是那么回事。”斯凯特尔说。

  “那些奇扎拉僧侣怎么办?”伊如兰问。

  “只要稍稍使一点力,情感上一个滑步,他们的妒忌就会转化成仇恨。”

  “宇联公司呢?”伊如兰问。

  “他们会跟着利润走,哪一方有利,他们就会支持哪一方。”斯凯特尔说。

  “其他有势力的组织呢?”

  “挟政府的名义号令诸侯。”斯凯特尔说,“至于那些势力较弱的组织,我们可以用道德和进步的名义整合它们。我们的对手则会因为自己那些盘根错节的力量窒息而死。,’

  “阿丽亚也会?”

  “海特是一个用途很多的死灵。”斯凯特尔说,“皇帝的妹妹已经到了被有魅力的男人诱惑的年纪了。她将痴迷于他的男性魅力和门塔特的卓越武功。”

  莫希阿姆吃惊地睁大那双老眼,“这个死灵是门塔特?这一招实在太危险了。”

  “准确地说,”伊如兰说,“门塔特的数据必须精确无误。如果保罗向我们的礼物询问其意图,那该如何是好?”

  “海特会如实相告。”斯凯特尔说,“和其他门塔特一样。”

  “原来这就是你为保罗留下的逃生之门。”伊如兰说。

  “一个门塔特!”莫希阿姆喃喃地说。

  斯凯特尔瞥了一眼老圣母,发现历史形成的仇恨影响了她的判断。巴特兰圣战以来,“有思维魔力的机器”已经从宇宙的大部分地方被清除净尽。计算机始终是人们怀疑的对象。这种古老的情绪同样表现在对待门塔特这种人类计算机的态度上。

  “我不喜欢你笑的样子。”莫希阿姆突兀地说。她瞪着斯凯特尔,用的是米拉哈萨语的实话语态。

  斯凯特尔也用实话语态说:“我不打算取悦于你,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携手合作。在这一点上没有什么分歧。”他看了一眼宇航公会的人,“是这样吗,艾德雷克?”

  “你给我上了一课。很难受,但很有意义。”艾德雷克说,“我猜你希望明确一点:我不会反对我的密谋伙伴们共同做出的决定。”

  “你们瞧,孺子可教。”斯凯特尔说。

  “但还有一些事。”艾德雷克叫道,“亚崔迪家族垄断了香料。如果没有香料,我就不能预知未来。比·吉斯特姐妹会的人也看不到真相。我们虽然偏备了一些,但非常有限。香料就是威力无比的硬通货。”

  “我们的文明远远不止一枚硬通货。”斯凯特尔说,“对手用香料配额供应卡死我们的办法注定会失败的。”

  “你想偷走它的秘密配方。”莫希阿姆嘶嘶说,“可他的整颗星球都有疯狂的弗雷曼人把守着!”

  “弗雷曼人是文明的,受过教育的,同时又是无知的。”斯凯特尔说,“他们不是疯子。他们接受的教育是信仰,而不是知识。信仰可以操纵,只有知识才是危险的。”

  “是不是还有点我可以做的事,比如创立一个新皇朝之类的?”伊如兰问。

  大家都听出了她话中的承诺。可只有艾德雷克朝她笑了笑。

  “多少有点。”斯凯特尔说,“多少有点。”

  “这意味着亚崔迪家族统治势力的终结。”艾德雷克说。

  “即使没有预知天才的人也可以做出这种预言。”斯凯特尔说,

  “用一句弗雷曼人的话来说,这是mektubalmellah。”

  “用盐写出来的话,常识。”伊如兰翻译道。

  当她说话的时候,斯凯特尔终于发现比·吉斯特为他安排的是什么手段了:一个美丽聪慧的女人,但永远不可能属于他。啊,对了,他想,或许我能复制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

第三章

  任何文明都必须和一种无意识的势力搏斗,这种势力能阻碍、背叛或者摧毁文明希望达到的任何目的。

  ——特雷亚拉克斯·西奥拉姆(未经证实)

  

  保罗坐在床边,脱下自己的沙靴。润滑剂发出一阵难闻的酸臭。它的作用是润滑鞋跟的泵吸式动力装置,使之驱动蒸馏服正常运转。天已经很晚了。他夜间散步的时间越来越长,使爱他的人们非常担忧。他承认,这样散步很危险。可这类危险他能预先觉察,也能立即解决。夜晚,一个人悄悄漫步在阿拉肯的大街上,是一件多么惬意而诱人的事。

  他把靴子扔到房间里惟一的球形灯下面,急切地扯开蒸馏服的密封条。上帝啊,他太累了!尽管疲劳使他肌肉僵硬,可脑子仍然非常活跃。每一天,平民百姓的世俗生活总是让他妒忌。一个皇帝是不能享受宫墙外那无名而火热的生活的……可是……毫不引人注目地在大街上走走:真是一种特权!从吵吵嚷嚷的托钵香客身边擦过,听一个弗雷曼人咒骂店主:“你那双散失水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