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阴冷。”她说。公爵高高的身材,黝黑的皮肤,使她想起了蓝色水流边的橄榄林和金色的太阳;他那灰色的眼里像流动着云烟,而脸却似掠夺成性:瘦削,棱角分明。

杰西卡胸中一紧,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公爵。自从决定服从国王的命令,他就变成了一个凶狠的、步步紧逼的人。

“整个城市感觉都冷。”她说。

“这是一个肮脏、遍地灰尘的要塞小城,”公爵表示同意,“我们要改变这一切。”他看看四周,“这是政府举行活动的公共场所,我刚看了南翼的家庭居住区,那边要舒服得多。”他走到杰西卡身旁,伸手抚摸她的手臂,欣赏着她的华贵。

公爵对她那未知家族的好奇心又生出来了……是变节者家族?也许,或者是遭到秘密迫害的皇族?她看起来比国王本人的血统更正统纯洁。

他的直视使杰西卡轻轻地转了一下身,侧面对着公爵。他意识到杰西卡身上没有一个确切的地方能集中表现她的美。青铜色的头发闪着光,一张鹅蛋形的脸上,两眼分得较开,就像卡拉丹清晨的阳光透亮清明;鼻子小巧,嘴宽而阔;身材极好,略显瘦削,高挑而曲线流畅分明。

他记得学校里的女孩说她瘦若木棍,买者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但那描述太过简单。她将皇家的美丽高雅带回到阿特雷兹家族。保罗喜欢她,这使公爵很欣慰。

“保罗在哪儿?”他问。

“跟越在屋子的某个地方做功课。”

“也许在南翼,”他说,“我好像听见了越的声音,可我没时间去看。”他低头看着杰西卡,犹豫地说:“我到这儿来只是要把卡拉丹城堡的钥匙挂在餐厅里。”

她屏住呼吸,止住自己想要伸手拉他的冲动。挂钥匙,这行为有着某种完结性。但此时此地并不适合进行安慰。“我进来时看见屋顶上挂着我们的旗帜。”杰西卡说。

他看了一眼父亲的画像,问:“你准备把它挂在哪儿?”

“在这儿的什么地方都行。”

“不。”公爵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暗示她可以用计谋说服他,但不能公开争辩人使公爵是用手势提醒她,她自己也不会对公爵使用计谋,但她仍要试试。

“阁下,”她说,“假如您只……”

“我的回答始终是不。大部分事我都让你做主,这件事却不行。

我刚从餐厅来,那有……“

“阁下,请您听我说……”

“这个选择事关你的食欲和我祖先的尊严,亲爱的,”公爵说,“把他们挂在餐厅。”

她叹口气:“是,阁下。”

“只要可能,你可以恢复在你住房里用餐的惯例。我只希望你在正式场合出席到场。”

“谢谢,阁下。”

“别对我彬彬有礼,拘束冷淡!你得感激我,亲爱的,因为我没让你嫁给我,不然的话,陪我就餐就是你的职责。”

她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点点头。

“哈瓦特已在餐桌上装好了我们自己的防毒探测器,”他说,“你房里也有一个便携式的。”

“你预计到了这种……不和……”她说。

“亲爱的,我也考虑到了你的方便,我已雇了用人,都是本地人,但哈瓦特对他们讲行了清理……他们都是弗雷曼人,将干到我们自己的人忙完其他事务为止。”

“这里的人都确实安全吗?”

任何仇恨哈可宁的人都安全。你甚至可能愿意留用大管家夏道特·梅帕丝。“

“夏道特,”杰西卡说,“一个弗雷曼称呼?”

“别人说它的意思是好勺子。这个意思在这儿很特别。尽管哈瓦特根据邓肯的报告对她评价很高,但作为用人,你可能不以为然。据信,她想要专门为你服务。”

“为我?”

“弗雷曼人知道你是比·吉斯特,”他说,“这儿有关于比·吉斯特的神奇传说。”

杰西卡想:护使团,他们无处不在。

“这意味着邓肯成功了吗?”她问,“弗雷曼人会成为我们的盟友吗?”

“还不能确定,”他说,“他们希望对我们观察一段时间,邓肯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们已经答应在谈判期间不再骚扰我的外围村庄,这是一个不错的进展,比预想的要好。哈瓦特告诉我,弗雷曼人曾是哈可宁人的肉中刺,其破坏程度和袭击范围都严格保密,让皇上了解哈可宁军队的无能是无济于事的。”

“一个弗雷曼管家,”杰西卡说,又把话题扯回到夏道特·梅帕丝,“她将有一双全蓝的眼睛。”

“别被这些人的外表所蒙骗,”公爵说,“他们内心有着深沉的力量和健康的生命,我想他们可以成为我们所需要的一切。”

“这是危险的赌博。”

“让我们别谈这个话题了。”他说。

她强做笑脸:“毫无疑问,我们负有天职,”她做了两次深呼吸,这是迅速冷静的方法,一种仪式般的思想。“我要分配房间,需要为您留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以后你得教我知道你是怎么做这事的,”他说,“把烦恼搁在一边,一心操作现实的事务,这一定是比·吉斯特才能。”

“这是女人的事。”她说。

公爵笑起来。“好吧,分配房间。保证在我的卧室区旁有一个大的办公区,在这儿我要处理比卡拉丹多得多的文件。当然,得有一个警卫室,得隐蔽。别为这幢房子的安全操心,哈瓦特的人已对它进行了彻底的检查和布置。”

“我相信他们已这么做了。”

公爵抬手看看表:“注意把我们的所有记时器都调到阿拉凯恩时间,我已经派了一个技师去做这事,他马上就到这儿。”他用手把杰西卡前额的一缕头发拨到后边。“我现在必须去降落场,装着我们后备成员的第二艘宇航船随时都可能到达。”

“不能让哈瓦特去接吗,阁下?你看起来太疲倦。”

“可怜的萨菲比我还忙。你知道这个星球遍布哈可宁的阴谋诡计。此外,我必须努力劝说一些有经验的衰微香料开采工别离开。

你知道,领主变了,他们有权选择。而皇上和兰兹拉德所安置的星球学家是买不到的,他是此地的应变法官,同意人们进行选择。大约有800名熟练工想要乘运香料的宇航船离开,而且吉尔德的货船也在那儿。“

“阁下……”她没有说下去,犹豫起来。

“什么?”

让他在这个星球上别为我们的安全操心是不可能的,杰西卡想,而我又不能在他身上用计谋。

“您希望在什么时间用餐?”她问。

他想:这不是她想说的,哦,我的杰西卡,真希望我们俩在这个星球以外的别的什么地方,就我们俩,无忧无虑。

“我将与军官们一块儿在外边吃,”他说,“我很晚才回来,别等我。还有……嗯,我会派一辆警卫车来接保罗,我想让他出席战略会议。”

他清清嗓子,似乎想说点别的,然后,突然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走向大门,那儿正在卸箱子。他的声音从那边传来,盛气凌人,居高临下。他跟仆人说话的语气总是这样,尤其是有急事时。“杰西卡女士在大厅里,马上去她那儿。”

外边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杰西卡转过身,看着雷多父亲的画像。这是著名画家阿尔布的作品,当时老公爵正值中年。他穿着斗牛士的外套,一件洋红色披风从左肩披下,脸显得更年轻,不比现在的雷多老,两人都像鹰一般敏锐,灰色的眼睛。她握紧拳头,瞪着画像。

“讨厌你,讨厌你,去你的!”她轻声说。

“您有什么吩咐,尊敬的阁下?”

这是一个妇女的声音,尖细,谦卑。

杰西卡转过身,看见一个头发灰白、关节很大、穿着一件肥大男仆外罩衫的女人。这个女人跟早晨在路上看到的那些女人一样,满脸皱纹,缺乏水分。杰西卡想:在这个星球上看到的每一个土著人都显得干枯而营养不良。然而,雷多却说他们强壮、活跃。还有那些眼睛,碧蓝碧蓝的,深邃无比,没有一点眼白,显得神秘莫测。

杰西卡强迫自己别盯着他们看。

那妇女生硬地点点头说:“我叫夏道特·梅帕丝,阁下。您有什么吩咐?”

“你可以称我‘女士’,”杰西卡说,“我不是贵族出身。我是雷多公爵的爱妃。”

又是那奇怪的点头之后,她悄悄地抬眼偷看了一眼杰西卡,狡猾地问:“那么,还有一位妻子?”

“没有,从来就没有过。我是公爵惟一的……伴侣,他继承人的母亲。”

就在她说这番话时,杰西卡在内心自豪地笑着。圣。奥古斯丁是怎么说的?她暗问自己。“意识控制身体,它惟命是从。意识驾驭它自身,遇到了反抗。”是的……我最近面临着更多的反抗。我可以悄然退避。

屋子外面的路上传来一阵奇怪的吼叫声,不断重复:“簌……

簌……簌卡!“然后是:”伊库特……哎!伊库特……哎!“接着又是:”簌……簌……簌卡!“

“那是什么?”杰西卡问,“今早我们开车经过大街时,我已听到过好几次。”

“这是卖水商人的声音,女士。可您没必要在乎他们叫什么。这儿的水箱蓄有五万立升水,而且总是满的。”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哦,您知道吗,我在这儿都不用穿滤析服,”她咯咯地笑着说,“我甚至不会死!”

杰西卡有点犹豫,想问问这女人,获得一点有用的信息。但恢复城堡的秩序似乎更急迫。不过她仍发觉自己还没适应这样一种思维方式:水在这儿是财富的主要象征。

“我丈夫给我讲过你的称呼,夏道特,”杰西卡说,“我认出了这个词,它非常古老。”

“那么您知道那些古老的语言了?”梅帕丝说,眼里流露出一种紧张的期待。

“语言是比·吉斯特的基础课,”杰西卡答道,“我懂得荷坦尼。吉布语、契科布萨语和所有的狩猎语言。”

梅帕丝点头说:“正好与传说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