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个区块的高危红色被亚稳状态的黄色取代了,大猪转到第二个缺口,而我的操作只进行了一半。

  我不太方便,路依依毕竟也有90多斤重,一个人如果背了90多斤的包袱窝在小小的坐舱里也难免伸展不开,何况她还是个会动的活人。

  “安静点儿,别就知道抱着我脖子,你掐死我啊?”我说。

  “外面……”路依依的声音里满是畏惧。

  我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个场面了。无数的捕食者像是已经饥饿了几万年的魔鬼,它们在扑向食物之前却保持了绝对的宁静。它们高速而有序的飞行,两个个体之间相距不过一米的距离,它们偏偏能够控制得那么精确绝不相撞。

  它们非常非常的靠近泡防御表面了,体形远大于一般捕食者的侦察型就在我们头顶,缓缓开合着它的十几只足球场那么大的巨型眼睛,那么缓慢,温柔得像是情人的凝视。我头皮发麻,这些简直是在最先锋的艺术家的梦幻里才会产生的情景。

  我们如今生活在这些异形的社会里,眼睁睁看着它们像是贪婪的虫子趴在有灯火的窗户上,等着那个机会出现了就扑进去吮吸鲜血。

  “保持安静,千万不要有异常的加速减速和转弯,我们随时会被注意。毁掉我们只需要它们吐点口水。”将军的声音在耳机里安安静静的,却强大得能够压迫我们的心跳。

  “目前统计的完成进度是67.45%。”大猪说,“我们还有大约十七分钟,上海徐汇区的区块已经下降,静安区和黄浦区在其后,全城的电力供应应该已经切断,泡防御发生器的指挥权目前全部在我们这里,地面指挥系统自动切断了和这些发生器的联网。”

  “这是计划中的事,各个地面指挥部都有一个资深的秘密军官负责这个时候毁掉地面指挥系统。”将军的声音冷冷的,“换而言之,它们被炸掉了。否则谁也不能肯定地面指挥部是否会为了自保而擅自操作泡防御圈。”

  我低头看着下面,隐隐约约的整个城市被烟尘所覆盖,徐汇区真的已经沉下去了么?还有那家我喜欢的四川菜馆……

  “江洋江洋!”路依依摇着我的胳膊。

  “怎么了?”

  “你看那里!”

  我顺着路依依的目光看出去。赫然发现这些捕食者的飞行方式发生了改变,我不清楚我们身边现在有多少捕食者,或者几千,或许上万。它们分为很多的队伍,开始互相围绕着盘旋飞行上升,像是一堆蜜蜂嗡嗡嗡的围绕着蜂巢。它们把前面的航路完全挡住了,我们不得不冒险做一个一个大弧度的转向避开它们。

  它们没有理睬我们,更多的捕食者开始向着这边汇聚。我们把距离拉开到了两公里之外,看见远处那些东西互相围绕着像是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茧。

  “它们要干什么?”

  “不会是什么好事吧。”将军说,“可惜我们没有时间去参观。”

  “警惕!有捕食者逼近我们了!”二猪首先说。

  我全身都是冷汗,雷达上显示大约二十只捕食者以一个大弧的形状向着我们这支小小的机队逼近了。这是很明显的半包围队形,它们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继续平衡!”大猪说,“我们回撤。”

  我们整个调转了方向。完成进度还在不断的上升,大猪的速度最快,二猪也已经开始进入状态了,我犹豫了一下,把路依依的手按在操纵杆上。

  “记得《模拟飞行2005》么?你去我们宿舍里我教你的。”

  “嗯,记得。”这个丫头难得少有的乖。

  “按住操纵杆,不要拉高也不要降低,慢慢的跟上前面的……其实就跟开车一样,没什么难的。”

  “你要我干什么?”

  “我要你开飞机啊。”

  我慢慢的放开了手。路依依在我怀里的身体忽然绷紧了,可是奇迹一般,她控制住了飞机!飞机依旧跟在纵队的最后,没有偏离。

  “真是天才美少女!”我不能不赞美。

  我的双手一旦解脱出来,立刻可以分别操作键盘和定位触板。我的平衡速度忽然间上升了一倍都不只。我想我是明白这些捕食者和大猪要做什么的,捕食者要把我们逼回到那个“茧”那边去,而大猪只是要在我们被摧毁前完成这次平衡。

  最后一次平衡。

  其实早该预料到的,以鹞那么点儿的油量,我们难道还能期望去兰州迫降?

  “87.62%。”大猪又完成了一个缺口的修补。

  这时候我们已经快要走投无路了,我们再要前进,就会直接撞上那个可怕的“茧”。我的手悄悄按在路依依的手上,预备大猪说转向,我就随时接回操纵。

  忽然间,令人无法预料的事情出现了。那个巨大的“茧”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缺口,恰好在我们的航路上。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我想这个时候他们的心里就像我一样已经完全被这个缺口吸引了,这些东西的智商绝不低,它们要给我们看一些东西,它们已经表示了召唤。

  鹞冲过了无数捕食者盘旋组成的外壁,我们启动了空中悬停,四架战斗机面对着茧中孵化的巨大的蛹。我预料到有这玩意儿了,但是没有预料到原来是这样的。不断有捕食者从队伍中脱离出来冲向那枚旋转着的难看的蛹状东西,它的表面是花岗岩一样的质地,或者某种表面上沉积了页岩的贝类,而不同的是,各种突起的脉络纵纵横横的纠结着,有如血管那样搏动。

  当我看见一只捕食者接近它的时候,我忽然明白它是怎么来的了。那个瞬间忽然有几条粗大的脉络从表面上弹起来,轻松的卷住了那只捕食者,一道裂口在花岗岩一样的皮肤上出现,那个口子张大了。是的,它毫无疑问的是一张嘴,它准确的把那只捕食者的头部吞了进去!

  那只捕食者在这个巨大的东西面前像是个可怜的孩子,根本无从去挣扎,它像是感觉到疼痛了,忽然全身抽搐,那些触须疯狂的挥舞了一阵,然后紧紧的贴在蛹的外壁。这个东西死了,或者说它已经被那个大东西融合了,它的触须也被表面吸了进去,渐渐的变成了那些脉络一样的东西。

  最后我甚至看不出那个捕食者的形状了,只剩下吞噬时溅出来的黄色酸液还在缓缓往下滴落。

  更多的捕食者依然义无反顾的靠近了巨大的蛹。它的形状渐渐完整了,我在高精度雷达的扫描图里见过,那就是一艘次级母舰!

  “这东西……”大猪说。

  “复旦生物所的报告看样子还是有些道理的。”将军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完全不能用自己的逻辑去理解这些东西,是因为我们其实根本就只有一个敌人。”

  “一个敌人?”

  “捕食者并不能算一个个体,我们面对的真正具备完全智力的个体就是月球轨道上的那个家伙。它分裂出来的,无论是次级母舰还是捕食者,都只是这个巨大智慧生物的一个思维单元,捕食者也许是最小的思维单元,次级母舰是几百几千个思维单元的集合。而当次级母舰分裂出捕食者的时候,它其实并不是像生出幼虫那样生出新的个体,它只是拆散了它自己。那么在主体需要的时候,这些个体还能汇聚成新的次级母舰。”

  “就像是搭积木?”大猪说。

  “是啊,而且推测说阿尔法文明同样也只是一套积木而已……”

  “只是两个人的打架是不是?大家拆散了脑细胞,你打我我打你。”二猪说。

  “是啊,最高程度的社会规则,莫过于所有单位都是绝对隶属于某个母体的,它们甚至不算单个个体,所以它们必须服从母体。这就要求它们不能有绝对的自我意识,甚至不能有太高的智商,这是我们之所以可以和它们对抗到现在的原因。可是如果母体需要,所有的思维单位集合,又是远远超过我们智慧的超级智慧生物。这是生物发展的霸王强权道路啊。相比起来人的模式真的是太老土了。”

  “老大你说了这么多,我们还能有机会逃出去么?”我的手依旧在键盘上高度操作,92.15%,我们接近成功了,但是我不知道这些捕食者会不会再留时间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