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不会的,针眼画不出深水王子。深水是王国中针眼唯一画不 出来的人,很幸运,我只教过针眼西洋画派,没有向他传授东方画派。”

  公主和其他两人都不太明白空灵画师的话,但老画师没有进一步解 释,只是继续说:“你们一定要让深水回到王宫,杀掉针眼,并找到公主的 画像,烧掉那幅画,公主就安全了。”

  “如果也能找到父王和母后的画像。。。。。。”公主拉住空灵画师急切地 说。

  老画师缓缓地摇摇头,“我的公主,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没有了,他们 现在就是那两幅画像了,如果找到不要毁掉,留作祭莫吧。”

  露珠公主被巨大的悲痛压倒,她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我的公主,现在不是哀伤的时候,要想为国王和王后复仇,就赶快上路吧!”老画师说着,转向宽姨和卫队长,“你们要注意。在找到并毁掉公 主的画像之前,伞要一直给她打着,一刻都不能离开。也不能合上。”他把 伞从宽姨手中拿过来,继续转动着,“伞不能转得太慢,那样它就会合上,也不能太快,因为这伞年代已久,转得太快会散架的。黑伞有灵气,如果 转得慢了,它会发出像鸟叫的声音,你们听,就足这样子——”老画师把伞转慢了些。伞面在边缘那些石球的重量下慢慢下垂,这时能听到它发出像夜莺一样的叫声,伞转得越慢声音越大。老画师重新加快了转伞的速度, 鸟鸣声变小消失了。“如果转得太快,它会发出铃声,就像这样——”老画师继续加快转伞的速度,能听到一阵由小到大的铃声,像风铃,但更急促, “好了、现在快把伞给公主打上。”他说着,把伞又递给宽姨。 “老人家,我们俩一起打伞走吧。”露珠公主抬起泪眼说。

  “不行,黑伞只能保护一个人,如果两个被针眼画出的人一起打伞, 那他们都会死,而且死得更惨:每个人的一半被画入画中,一半留在外 面。。。。。。快给公主打伞,拖延一刻危险就大一分,针眼随时可能把她画出 来!”

  宽姨看看公主,又看看空灵画师,犹豫着。

  老画师说:“是我把这画技传授给那个孽种,我该当此罪。你还等什 么?想看着公主在你面前消失?!”

  最后一句话令宽姨颤抖了一下,她立刻把伞移到公主上方。

  老画师抚着白须从容地笑起来,“这就对了,老夫绘画一生,变成一幅 画也算死得其所。我相信那个孽种的技艺,那会是一幅精致好画的。。。。。。”

  空灵大画师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然后像雾气一般消失了。

  露珠公主看着老画师消失的那片空间,喃喃地说:“好吧,我们走,去 饕餮海。”

  宽姨对门口的卫队长说:“你快过来给公主打伞,我去收拾一下。”

  卫队长接过伞后说:“要快些,现在外面都是冰沙王子的人了,天亮后 我们可能出不了王宫。”

  “可我总得给公主带些东西,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我要带她的斗篷 和靴子,她的好多衣服,她喝的水,至少。。。。。。至少要带上那块赫尔辛根默 斯肯出产的好香皂,公主只有用那香皂洗澡才能睡着觉。。。。。。”宽姨唠唠叨 叨地走出房间。

  半个小时后,在初露的曙光中,一辆轻便马车从一个侧门驶出王宫, 卫队长赶着车,车上坐着露珠公主和给她打伞的宽姨,他们都换上了平民装束。马车很快消失在远方的雾霭中。 这时,在那个阴森的地堡中,针眼画师刚刚完成露珠公主的画像,他对冰沙王子说,这是他画过的最美的一幅画。

  云天明的第二个故事 :

  饕餮海

  出了王宫后,卫队长驾车一路狂奔。三个人都很紧张,他们感觉在未 尽的夜色里,影影绰绰掠过的树木和田野中充满危险。天亮了一些后,车 驶上了一个小山冈,卫队长勒住马,他们向来路眺望。王国的大地在他们 下面铺展开未,他们来的路像一条把世界分成两部分的长线,线的尽头是 王宫,已远在天边,像被遗失在远方的一小堆积木玩具。没有看到追兵, 显然冰沙王子认为公主已经不存在了,被画到了画中。

  以后他们可以从容地赶路了。在天亮的过程中,周围的世界就像是 一幅正在绘制中的画,开始只有朦胧的轮廓和模糊的色彩,后来,景物的 形状和线条渐渐清晰精细,色彩也丰富明快起来。在太阳升起前的一刹 那,这幅画已经完成。常年深居王宫的公主从来没有见过这祥大块大块 的鲜艳色彩:森林草地和田野的大片绿色、花丛的大片鲜红和嫩黄、湖泊 倒映着的清晨天空的银色、早出的羊群的雪白。。。。。。太阳升起时,仿佛绘制 这幅画的画师抓起一把金粉豪爽地撒向整个画面。

  “外面真好,我们好像已经在画中呢。”公主赞叹道。

  “是啊,公主,可在这幅画里你活着,在那幅画中你就死了。”打伞的宽 姨说。

  这话又让公主想起了已经离去的父王和母后,但她抑制住了眼泪,她 知道自己现在再也不是一个小女孩。她应该担当起国王的重任了。

  他们谈起了深水王子。 “他为什么被流放到墓岛上?”公主问 “人们都说他是怪物。”卫队长说。

  “深水王子不是怪物!”宽姨反驳道。 “人们说他是巨人。” “深水不是巨人!他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他不是巨人。” “等我们到海边你就会看到的,他肯定是巨人,好多人都看到了。” “就算深水是巨人,他也是王子,为什么要流放到岛上?”公主问。 “他没有被流放,他小时候坐船去墓岛上钓鱼,正好那时饕餮鱼在海上出现,他就回不来了,只好在岛上长大。” 。。。。。。

  太阳升起后,路上的行人和马车渐渐多起来。由于公主以前几乎没 有出过王宫,所以人们都不认识她,但尽管她现在还戴着面纱,只露出两 只眼睛,看到她的人仍惊叹她的美丽。人们也称赞驾车的小伙子的孔武 英俊,笑话那个老妈妈为她的美丽女儿打着的那把奇怪的伞和她那奇怪 的打伞方式。好在没有人质疑伞的用途,今天阳光灿烂,人们都以为这是 遮阳伞。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卫队长用弓箭射了两只兔子做午餐。三人坐在 路边树丛间的空地上吃饭。露珠公主摸着身旁柔软的草地,嗅着青草和 鲜花的清香,看着阳光透过树叶投在草地上的光斑,听着林中的鸟鸣和远 处牧童的笛声,对这个新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惊喜。

  宽姨却长叹一声,“唉,公主啊,离开王宫这么远,真让你受罪了。” “我觉得外面比王宫好。”公主说。 “我的公主哇,外面哪有王宫里好?你真是不知道,外面有很多难处呢,现在是春天,冬天外面会冷,夏天会热,外面会刮风下雨,外面什么样 的人都有,外面。。。。。。”

  “可我以前对外面什么都不知道。我在王宫里学音乐,学绘画,学诗 歌和算术,还学着两种谁都不说的语言,可没人告诉我外面是什么样子, 我这样怎么能统治王国呢?”

  “公主,大臣们会帮你的。”

  “能帮我的大臣都被画到画里了。。。。。。我还是觉得外面好。”

  从王宫到海边有一个白天的路程,但公主一行不敢走大道,遇到城镇 就绕开,所以直到半夜才到达。

  露珠公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广阔的星空,也第一次领略了夜的黑暗 和寂静,车上的火把只能照亮周围一小块地方。再往远处,世界就是一大 块模糊的黑天鹅绒。马蹄声很响,像要把星星震下来。公主突然拉住卫 队长,让他把马车停下。

  “听,这是什么声音?像巨人的呼吸。” “公主,这是海的声音。” 又前行了一段,公主看到两旁有许多在夜色中隐约可见的物体,像一根根大香蕉。 “那些是什么?”她问。 卫队长又停下车,取下车上的火把走到最近的一个旁边,“公主,你应该认识这个的。” “船?”

  “因为海里有要答鱼。”

  在火把的光芒中可以看到,这艘船已经很旧了,船身被沙子埋住一 半,露在外面的部分像巨兽的白骨。

  “啊,看那里!”公主又指着前方惊叫,“好像有一条白色的大蛇!” “不要怕公主,那不是蛇,是海浪,我们到海边了。” 公主和为她打伞的宽姨一起下车,她看到了大海。她以前只在画中见过海,那画的是蓝天下的蓝色海洋,与这夜空下的黑色海洋完全不同 这泛着星光的博大与神秘,仿佛是另一个液态的星空。公主不由自主地 向海走去,却被卫队长和宽姨拦住了。

  “公主,离海太近危险。”卫队长说。

  “我看前面水不深,能淹死我吗?”公主指指沙滩上的白浪说。 “海里有里有饕餮鱼,它们会把你撕碎吃掉的!”宽姨说。

  卫队长拾起一块破船板,走上前去把船板扔到海中。船板在海面晃 荡了儿下,很快附近一个黑影浮出水面向它扑去,由于大部分在水下,看 不出那东西的大小、它身上的鳞片在火把的光中闪亮。紧接着又有三四 个黑影飞快地游向船板,在水中争抢成一团,伴随着哗哗的水声,可以听 到利齿发出的咔嚓咔嚓声,仅一转眼的工夫,黑影和船板都不见了。

  “看到了吗?它们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把一艘大船咬成碎片。”卫队长 说。

  “墓岛呢?”宽姨问。

  “在那个方向,”卫队长指指黑暗的水天相连处,“夜里看不见,天一亮 就能看见。”

  他们在沙滩上露营。宽姨把伞交给卫队长打,从马车上拿下一个小 木盆。

  “公主呀,今天是不能洗澡了,可你至少该洗洗脸的。” 卫队长把伞交还给宽姨,说他去找水,就拿着盆消失在夜色中。‘ “他是个好小伙子。”宽姨打着哈欠说。 卫队长很快回来,不知从什么地方打来了一盆清水。宽姨为公主洗脸,她拿一块香皂在水中只蘸了一下,一声轻微的吱啦声后,盆面立刻堆 满了雪白的泡沫,鼓出圆圆的一团,还不断地从盆沿溢出来。

  卫队长盯着泡沫看了一会儿,对宽姨说:“让我看看那块香皂。”

  宽姨从包裹中小心翼冀地拿出一块雪白的香皂,递给卫队长,“拿好 了,它比羽毛还轻,一点儿分量都没有,一松手就飘走了。”

  卫队长接过香皂,真的感觉不到一点儿分量,像拿着一团白色的影 子。“这还真是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现在还有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