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种传说,据说您是以这套小说为自己的组织命名的?”

  老人把书轻轻地放下,微微一笑:“传说就让它永远是传说吧,你们有财富和技术,我们只有传说了。”

  泰勒拿起老人刚放下的那本书,像牧师拿《圣经》似的对着他:“我这次来,是想让您成为谢顿①。”

  ①美国科幻作家区萨克·阿西莫夫名作《基地》中的主人公。

  那种顽皮戏谑的光芒又在老人眼中出现:“哦?我该怎么做?”

  “让您的组织保存下来。”

  “保存到什么时候?’

  “保存四个世纪,保存到末日之战。”

  “您认为这可能么?”

  “如果它不断发展自己,是可能的,让它的精神和灵魂渗透到太空军中,您的组织最后也将成为太空军的一部分。”

  “是什么让您这么看重它?”老人话中的讽刺色彩越来越重了。

  “因为它是人类少有的能用生命作为武器打击敌人的武装力量。您知道,人类的基础科学已经被智子锁死,相应的,计算机和人工智能的进步也是有限的,末日之战中,太空战机还得由人来操纵,球状闪电武器需要抵近攻击,这只有拥有那种敢死精神的军队才能做到!”

  “那您这次来,除了这几本书,还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泰勒兴奋地从床上站了起来:“那要看你们需要什么了,只要能使您的组织存在下去,我能提供你们需要的一切。”

  老人挥手示意泰勒再坐下:“我很同情您,这么多年了,您竟然不知道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您可以说说。”

  “武器?金钱?不不,那东西比这些都珍贵,组织之所以存在并不是因为有谢顿那样宏伟的目标,你没办法让一个理智正常的人相信那个并为之献身,组织的存在就是因为有了那东西,它是组织的空气和血液,没有它,组织将立刻消亡。”

  “那是什么?”

  “仇恨。”

  泰勒沉默了。

  “一方面,由于有了共同的敌人,我们对西方的仇恨消退了;另一方面,三体人要消灭的全人类也包括我们曾经仇恨过的西方,对于我们来说,同归于尽是一种快意,所以我们也不仇恨三体人。”老人摊开双手,“你看,仇恨,这比黄金和钻石都宝贵的财富,这世界上最犀利的武器,现在没有了,您也给不了我们,所以,组织和我一样。也活不了多久了。”

  泰勒仍然说不出话来。

  “至于谢顿,他的计划应该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泰勒长叹一声,坐回床沿上:“这么说,您看过后面的部分?”

  老人惊奇地一扬眉毛:“没有,我真的没有看过,只是这么想。怎么,书中的谢顿计划也失败了吗,要是那样,作者是个了不起的人,我原以为他会写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呢,愿真主保佑他。”

  “阿西莫夫死了好多年了。”

  “愿他上天堂。哪一个都行……唉,睿智的人都死得早。”

  在回程中,泰勒大部分时间没有被蒙上眼睛,使他有机会欣赏阿富汗贫瘠但险峻的群山,给他牵骡的年轻人甚至信任地把自己的自动步枪挂在鞍上,就靠在泰勒的手边。

  “你用这支枪杀过人吗?”泰勒问。

  那年轻人听不懂,旁边一名也骑骡但没带武器的年长者替他回答:“没有,好长时间没打仗了。”

  那年轻人仍抬头疑问地看着泰勒,他没有蓄须,一脸稚气,目光像西亚的蓝天一样清澈。

  “蚂妈,我将变成萤火虫。”

  罗辑和庄颜是在夜里十点钟走进卢浮宫大门的,坎特建议他们在晚上参观,这样在安全保卫方面好安排一些。

  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玻璃金字塔,U形的官殿屏蔽了夜巴黎的喧嚣,金字塔静静地立在如水的月光下,像是银子做的。

  “罗老师,你有没有觉得它是从天外飞来的?”庄颜指着金字塔问。

  “谁都有这种感觉,而且你看,它只有三个面。”罗辑说完最后那句就后悔了,他不愿在现在谈那个话题。

  “把它放在这儿,开始怎么看怎么别扭,可看多了,它倒成了这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这就是两个差异巨大的世界的融合,罗辑想,但没有说出来。

  这时,金字塔里的灯全亮了,它由月光下的银色变得金碧辉煌,与此同时,周围水池中的喷泉也启动了,高高的水柱在灯光和月光中升起,庄颜惊恐地看了罗辑一眼,对卢浮宫因他们的到来而苏醒感到很不安。就在一片水声中,他们走进了金字塔下面的大厅,然后进入了宫殿。

  他们首先走进的是卢浮宫最大的展厅,有二百米长,这里光线柔和,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罗辑很快发现只有他的脚步声,庄颜在轻轻地走路,猫一样无声,如同一个初人童话中神奇宫殿的孩子,怕吵醒这里沉睡的什么东西。罗辑放慢脚步,与庄颜拉开了一段距离,他对这里的艺术品没有兴趣,只是欣赏着艺术世界中的她。那些古典油画上体形丰美的希腊众神、天使和圣母,从四面八方与他一同看着这位美丽的东方少女,她就像庭院中那座晶莹的金字塔,很快融为这艺术圣境中的一部分,没有她,这里肯定少了什么。罗辑陶醉在这如梦如幻的意境中,任时间静静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庄颜才想起罗辑的存在,回头对他笑了一下,罗辑的心随之一动,他感到这笑容仿佛是从画中的奥林匹斯山投向尘世的一束光芒。

  “听说,如果专业地欣赏,看完这里的所有东西要一年时间。”罗辑说。

  “我知道。”庄颜简单地回答,眼神仿佛在说:那我该怎么办呢,然后又转身凝神看画了,这么长时间,她只看到第五幅。

  “没关系的,颜颜,我可以陪你看一年,每天晚上。”罗辑情不自禁地说。

  听到这话庄颜又转身看着罗辑,显得很激动:“真的吗?”

  “真的。”

  “那……罗老师,你以前来过这儿吗?”

  “没有,不过三年前来巴黎时去过蓬皮杜艺术中心,我本来以为你对那里更感兴趣的。”

  庄颜摇摇头:“我不喜欢现代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