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说这些了。”何夕忍不住打断了两个年轻人的斗嘴,“我们还有正事要办。你们不会忘了自己此行的任务吧?”

  叶列娜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当然没忘,不就是让我和范哲来此地和亲吗?而你这所谓的领路人其实就是个星际媒婆。”

  何夕陡然一滞,在叶列娜嘴里,至高无上的乐土计划竟然成了老古董式的“和亲”,自己也当上了媒婆,可细想这话却让人无从辩驳,一时间他竟然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乐土计划事关全人类未来的福祉。”

  “我知道,宪章上讲了的。”叶列娜接过话头,“如果人类永远困守地球则必将走向灭亡,因为像超新星爆发、小行星撞击、高能实验事故、生化事件、太阳灾变等无法预料的偶然事件随时可能在未来某一天毁灭全人类。只有实施乐土计划才能让人类散布宇宙,永世长存。”

  “对啊。”何夕语气变得郑重,“能够在这样伟大的时间里承担一份责任是我们的荣幸。”

  范哲幽幽地看了眼叶列娜,“我们知道这是自己的使命,其实从看到计划内容的时候起,我就觉得自己变得和以往不同了。我们注定将承担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东西。”

  “二十年前,我曾经有过同你们一样的感受。”一层薄雾浮现在何夕的眼里,“而且由于另外的某个原因,我的感受比你们更加刻骨铭心。”何夕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吐露这个尘封已久的秘密。

  “发生了什么事情?”叶列娜突兀地问,她的脸上若有所悟。

  “事情很简单,当年我爱上了一位姑娘。但不幸的是她也是乐土计划的成员之一,所以注定了这是一个不会有结局的故事。”

  范哲忽然轻轻问道:“那她也爱你吗?”他的目光有些飘忽地瞟着叶列娜。

  何夕一怔,“我想是吧。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怎么说呢?也许感情的确是世界上最盲目的事情吧。当时我看着她乘坐的飞船在视线里渐渐模糊消失,觉得自己心里的一部分也在那一刻永远地随她而去了……”

  何夕突然停住话头四下张望,“你们听到什么了吗?”他的脸上浮现出极度困惑的神色。

  “我也听到了,好像是一声女人的叹息。”叶列娜回应道。

  范哲有些茫然地怔怔立着,他没有听到什么,但是四周的情况却让他都让紧张起来。不知何时四壁的门已经全部紧闭,范哲上前试图打开那些门,但全都失败了。

  叶列娜惊呼道:“快看,那些烟雾!”

  何夕这才发现房间里已经充斥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与此同时,范哲身上的便携仪器也亮起了红灯。“天啦,是神经毒气梭曼!这样的浓度三分钟内就能置人于死地。”范哲大叫起来。

  何夕这才发现自己铸成了大错。当初在飞船上收到的信息里,先行者称他们为“客人”,按照乐土宪章,所有移民星球在验收之前是不能视作人类家园的,但先行者的这种称谓的确有以“主人”自居的意思,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视里海星为家园了。这个细节本来让何夕有所警觉,所以他安排了范哲留守飞船,但后来的接触让他感到放心因而放松了警惕。现在看来,里海星上的确是发生了奇怪的事情,说不定范哲观测到的真实潜艇之类的东西。中央电脑的程序肯定被人动过手脚,对方是做了有意的安排,等到他们聚齐之后才采取了行动。但何夕不清楚先行者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现在看来这将是一个永远的谜了。屋子里的三个人脸色惨白的面面相觑,眼睛里都是难以置信的绝望。死亡,就这么来临了,在这遥远的异星之上;不仅突然道诡异的程度,而且不明不白。

  在意识离开何夕之前的最后一瞬,划过他脑海的是一个奇怪的念头:那声叹息怎么那么熟悉?之后,纯粹的黑暗袭来,将一切吞噬。

九、当年情

  这就是死亡吗?像漂浮在云团里,又像是沉浸在温暖的海水中。斑驳的光影在眼前四处跳荡,宛如一幅让人不明就里的抽象画。

  “不——”何夕突然大叫一声醒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椅子上,而且,第六感清晰地告诉他旁边有一个女人。这个判断很快有了依据,因为何夕立刻发现一个纤弱的身影就伫立在他的面前。

  即使是最善于想象的人,在面对命运的安排时也常常感到意外,谁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以及什么地点遭遇哪些无法预料的人和事。当于岚的身影突然间映入何夕眼帘时,他真切地感到这句话的正确。二十年的隔膜在那个瞬间被穿透了,何夕突然觉得天地间恍若无物,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多年前的伤口还一直隐隐作痛,但是那个人居然回来了,她穿透的不仅是时间,还包括死亡。

  何夕此时还不知道,与于岚的重逢最终成为了他内心中第二道痛入骨髓的伤口,而且永世难愈。

  “是你吗?”何夕喃喃地问,“如果不是从小被培养的无神论信仰,我一定会认为这是在天堂里的重逢。”

  “是我。”于岚温柔地回答,眼里充满欣喜。

  何夕四下张望,发现这里是大船的主控室,现在已近黄昏,太阳的光线变得柔和,绚丽的云彩挂载天边。但他没有看到范哲和叶列娜。

  “他们现在很安全。”于岚仿佛看透了何夕的心思,“如果再晚一点可能就……”她止住话,似乎仍然心有余悸。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何夕犹疑地开口,“好像我们差点死了。但这怎么可能呢?一切都很正常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故障?”

  于岚没有开口,像是没有听见何夕的话,但谁都能看出她眼里的喜悦发自内心。

  “当年的事故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何夕急促地问,几乎与此同时,一道灵光自他脑海里闪过,他猛然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我知道了,并没有什么事故,一切都是假象。”

  于岚迟疑了一下,终于点头承认了何夕的猜测。

  但是何夕心中的疑虑更甚,“可为什么会这样?是先行者扣留了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