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后,我收到了她的一封电子邮件,内容是这样的:云,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伤害了你,你走后我好几天彻夜不眠,始终想不出来,但我可以肯定,这和我的蜂类武器有关。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我绝不会向你透露一丝一毫这类事情,但你和我一样,也是一名研制新概念武器的军人,我们有着共同的追求,所以我才把这一切告诉你。你哭着走掉的那天夜里,我心如刀绞,回到住处后,我打开了那个液氮存贮器的盖子,看着蒸发的液氮的白色雾色在空中飘散。由于机构解散时的混乱,上百万个攻击蜂的胚胎细胞因管理不善而死亡了,你看到的这个存贮罐中存放着目前世界上仅存的攻击蜂的胚胎细胞。当时我真想就这么坐一夜,让液氮蒸发完,这样即使在俄罗斯寒冷的冬天,那些细胞也会很快坏死。我是在毁灭我二十年的心血,在毁灭我青春年代的梦想,这都是因为那个比我的女儿更可爱的中国姑娘恨这些东西。随着白色氮雾的消散,我的本来就很冷的家里更冷了,这寒冷让我清醒过来,我突然明白,这存贮罐中的东西并不属于我个人,研制它的投资有几十亿卢布,那是苏联人民挤出来的血汗,想到这里,我又紧紧地盖上了存贮器的盖子。以后我将用生命保护着它,并最后把它交给该给的人。”

  “云啊,我们两个女人,为了理想和信仰,为了祖国,走上了这条本不该由女人走的人迹罕至的路,在这路上我走得比你长,所以对它的凶险知道得更多一些。自然界中的各种力量,包括人们认为最轻柔最无害的那些力量,都可能变成毁灭生命的武器,而这些武器中有一些之残酷之恐怖,你不亲眼看到是无法想象的。但我,一个你认为像你妈妈的女人还是要告诉你,我们没有错,我对自己的一生无怨无悔,希望你到我这个年纪时也能这样。孩子,我已搬到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以后也不会再和你联系了,在告别之前,我不送你空洞的祝福,祝福对一个军人来说毫无意义,我只给你一个警告:那些可怕的东西,可能有一天会落到你的同胞和亲人的头上,落到你怀中饭婴儿娇嫩的肌肤上,而防止这事发生的最好办法,就是抢在敌人前面把它造出来!孩子,这就是我所能给你的祝福了。”

  就这样,林云袒露了她一直隐藏很深的精神世界,当其他人都因此震惊而沉默时,她显然感到了一种释然。这时,残阳西下,戈壁滩上的又一个黄昏到来了,晚霞从巨镜中映出,给所有人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辉。

  “孩子,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各自承担自己的责任了。”林将军缓缓地命令道,“现在把你的肩章和领徽摘下来吧,你现在是一个罪犯,不是军人了。”

  这时,太阳从地平线上落下去,巨镜暗了下去,像林云的双眸,她此时的悲哀和绝望肯定如这夜色将临的戈壁滩一样无边无际。看着她,丁仪的耳边响起了她在张彬墓前说过的话——

  “我是在军队中长大的,除了军队,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全身心地属于什么别的地方,和什么的别的人。”

  林云抬起右手,伸向左肩的少校肩章,她不像是要摘下它,而像去抚摸它。

  丁仪注意到,她抬起的手拖着一条尾迹。

  当林云的手抚过肩章时,似乎一切都静止了,这是她留给世界的最后形象,紧接着,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很快变成了一个晶莹的影子,然后,量子态的林云消失了

  黄金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们不能同时去涉足,

  但我们却选择了,

  人迹罕至的那一条,

  这从此决定了

  我们的一生。

  ……

  胜 利

  丁仪讲完时,外面天已大亮,战火中的城市迎来了又一个早晨。

  “你编得不错,如果是为了安慰我,你成功了。”我说。

  “想象你刚听到的那些,我编得出来吗?”

  “量子态的她被你们观察了那么久竟不会坍缩?”

  “其实,在第一次发现宏观量子态的存在时,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量子态的有意识的个体,与普通的无意识量子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区别,在描述前者的波函数中,我们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参数,具体说是忽略了一个观察者。”

  “观察者?谁?”

  “它自己,与普通量子粒子不同,有意识的量子态个体能够进行自我观察。”

  “是这样,那么这种自我观察能起什么作用呢?”

  “你看到了,它能抵消其他的观察者,维持量子态不坍缩。”

  “那么,这种自我观察是如何进行的呢?”

  “那无疑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过程,恐怕我们无法想象。”

  “那么她还会那样回来吗?”我满怀希望地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可能不会了。与宏聚变能量发生共振的实体,在共振完成后的一段时间内,起存在的概率要大于毁灭态,这就是我们能够在聚变时看到那些概率云的缘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量子态将发生衰减,最后毁灭态将远大于存在态。“

  “哦—“我从内心深处发出这个声音 。

  “但存在态不管概率有多小,总还是存在的。“

  “就像希望。“我说,努力使自己从精神的虚弱挣脱出来。

  “是的,就像希望。“丁仪说。

  仿佛是回答丁仪的话,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我走到窗前向楼下看去,发现外面已经有很多人,人们还在不断地从楼中跑出来,他们三五成群地在激动地说着什么,最令我惊奇的是他们的表情,每个人梁上都映着灿烂的笑容,仿佛太阳已经提前升起了,自战争爆发以来,我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笑容,它居然同时出现在这么多人的脸上。

  “我们下去吧。”丁仪说着,拎起了桌子上那半瓶红星二锅头。

  “拿酒干什么?”

  “下去后可能是需要酒的,当然,万一我猜错了,你也不要笑话我。”

  我们刚走出楼门,人群中有一个人就向我们跑来,是高波,我问怎么回事。

  “战争结束了!”他高喊道。

  “啊,我们投降了?”

  “我们胜利了!敌军联盟已经瓦解,纷纷宣布单方面停火,并开始撤军,胜利了!”

  “你在做梦吧。”我的目光从高波转移到丁仪脸上,后者好象并不吃惊。

  “你才是做梦呢,大家整夜都在关注谈判进展。你在干什么?睡大觉?”高波说完,兴高采烈地加入到更大的一群人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