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真的有进展了?”

  “张教授,现在不止是我,还有很多人在干这件事。至于进展,很可能会有的。”

  “那好,我马上去你那,至少在涂料这事上,你们还是需要我的。”

  我还没说话,林云就捂住了话筒,她已经从中听到了张彬的声音,显然怕我不让他来,低声对我说:“他来后可以住进301医院,医疗条件总比那边好吧?再说,如果资料齐全的话,他也不会费太多神的。”

  我看看许大校,他接过话筒,他们显然常联系,所以没有太多的寒暄,大校问:“您那些涂料总共大概有多少?两吨?好的,您就在家等着,我们会去接您的。”

  第二天下午,我和林云到南苑机场去接张彬。我们在停机坪上等飞机,时值盛夏,但一场暴雨刚过,把多日的闷热一扫而光,空气清新而凉爽。经过多日的紧张忙碌,这时有一种难得的闲适的感觉。

  “你在工作中对我越来越反感了,是吗”林云问我。

  “知道你像什么吗?”

  “说说看。”

  “你就像一艘在夜海上向着远方灯塔行驶的船,整个世界只有那个善良的灯塔对你是有意义的,其他部分都看不到。”

  “真有诗意,可你不觉得这也是在描述自己吗?”

  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有时候,人最不能容忍在别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时,我回忆起了大一时的那个图书馆中的深夜,那个漂亮女孩问我在找什么,她的目光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那是一种看异类的目光,我相信也一定有男孩子用那种目光看过林云……我们都是游离于时代之外的人,同时也游离于对方之外,我们永远不能相互融合。

  一架小型军用运输机降落了,张彬和接他的两名基地军官一起从机尾门走出来。张彬的状态看上去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甚至比一年前在学院分别时还好,不像是绝症在身。当我对他说出这点时,他说:“我两天前还不是这样的,接到你的电话,我的病就好了一半。”他指指正在从机舱里卸下的四个铁桶说,“这是你们要的涂料。”

  许大校说:“我们估计了一下,一桶半就够涂一架直升机,这些肯定够两架用的!”

  上汽车前,张彬对我说:“许大校已经把你们的想法告诉我了,对它我现在还做不出什么评价,但有个知觉:这次你我可能真的要再次看到球状闪电了。”他仰视着雨后初晴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要那样就太好了。”

  回到基地后,我们连夜对涂料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测试,发现它对闪电有着十分好的屏蔽作用。然后,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就给两架直升机的机身涂上了这种黑色的涂料。

  第二天凌晨,进行第二次飞行放电试验。起飞前,张彬对那名手上缠着绷带的飞行员说:“放心飞吧,小伙子,绝对没有问题!”

  一切都很顺利,两机直升机在5000米高度点燃了电弧,并带着它安全飞行了10分钟,然后在人们一片掌声中降落。

  在这次飞行中,电弧所覆盖的面积已经是3141基地的100倍,但比起将要进行的大面积扫描来,这个数字是微不足道的。

  我告诉张彬,在空中进行的大面积扫描将在两天后开始。

  张彬说:“到时候一定叫我来!”

  看着送张彬的汽车远去,我空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面对眼前这两架螺旋桨还没停转的直升机,我对旁边的林云说:“我们已经把赌注放到大自然面前了,会不会血本无归呢?你真能相信这张网能在空中激发什么?”

  林云说:“别想那么多,向前走就是了。”

  球状闪电

  两天后的夜晚,第一次扫描开始了。两架直升机在空中横排成一条直线,我和张彬坐在一端的一架里,林云在另一端的一架里,天气很好,夜空中星海灿烂,首都的灯光在远方地平线处若隐若现。

  两架直升机开始慢慢地相互靠近,林云乘坐的那架我们刚才还只能凭航标灯来辨认它的位置,随着距离的缩短,它的轮廓开始在夜空中显现出来,渐渐地,我又看清了被航标灯照亮的机号和八一徽章,最后,连林云和对方飞行员那被仪表盘上的红灯照亮的面孔都看得很清晰。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后,那架直升机突然清晰在凸现于一片刺眼的蓝光之中,我们的机舱中也充满了这种蓝色的电光。由于两机距离很近,电极又处于机身下方,所以只能看见电弧的一小段,它那刺目的蓝光让人不敢直视。弧光中,我和林云遥遥相对地挥了挥手。

  “戴上护目镜!”飞行员大声提醒我们。我扭头看看张彬,他没戴护目镜,也没看电弧,他的双眼看着被弧光照亮的舱顶,像在等待,又像在沉思。

  我戴上护目镜后,立刻除了电弧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随着直升机间的距离渐渐拉长,电弧也在变长,这时,我戴着护目镜的眼中的宇宙十分简单,只有无际的黑色虚空和这条长长的电弧。其实这个宇宙更像我们正在探索的境界:那是一个无形的电磁宇宙,在那个宇宙中,实体世界是不存在的,只有无形的场和波……我看到的画面让我失去了最后的信心,在这画面给我的直觉上,很难相信这个漆黑的宇宙中除了这道电弧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为了摆脱这种感觉,我摘下护目镜,像张彬一样把目光局限在舱内,这被电光照亮的实体世界让我感到舒服一些。

  100米长的电弧最后形成了,并开始随着双机编队于越来越快的速度向西飞行。我猜测着在地面看到这条突然出现在夜空中的长电弧的人,看着它在群星的背景前缓缓移动,会把它当成什么呢?

  飞行持续了半小时,这期间除了飞行员们在无线电中简短的对话,我们都保持着沉默。现在,这条电弧扫过的空间,已经数千倍于有史以来人工闪电扫过的空间的总和,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时电弧的亮度渐渐减弱,超导电池中的电能已经快耗尽了,耳机中响起了林云的声音:“各机注意,熄灭电弧,相互脱离,返回基地。”从她的声音中我听出了一种对所有人的安慰。

  我生活中有一个铁打的定律:对某件事你预感到失败,那它肯定失败。当然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进行这样的空中搜索,但我现在几乎已经预感到了最后的结果。

  “张教授,我们可能错了。”我对张彬说,在整个飞行过程中,他一直没看舱外,只是静静地沉思着。

  “不,”他说,“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肯定你们是对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对以后一个月的搜索,我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张彬看着我说:“不用一个月,按照我的直觉,它在今天晚上就应该出现。能否回基地充电后再飞一次?”

  我摇摇头:“您该休息了,明天再说吧。”

  张彬喃喃自语:“很奇怪,它应该在出现的……”

  “直觉并不可靠。”我说。

  “不,三十多年了,我还第一次有这样的直觉,它是可靠的!”

  这时,耳机中突然响起了一个飞行员的声音:

  “发现目标!电弧1号机方向约三分之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