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没有那么复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精神上的雷区,我不想触动这个雷区,仅此而已。”

  高波狡猾的笑笑:“球状闪电的性质决定了它的研究最后肯定会和武器有关系,你信誓旦旦要追求一生的东西就这么抛弃了?”

  我猛然意识到了这点,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下班后,我一回到宿舍就躺到床上,脑子一片空白。这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是林云。她一副大学生打扮,比穿军装时更显年轻了。

  “昨天真对不起。”她说,看样子很真诚。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笨拙地说。

  “你有那样可怕的经历,对我的想法产生反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为了事业,我们只能使自己坚强起来。”

  “林云,我们在事业上好象不是同路人。”

  “不要这么说,本世纪所有的重大科学进展,比如航天、核能、计算机等等,都是科学家和军人这两帮不同路的人把他们各自目标的共同点放在一起的结果。我们目标的共同处很明显:人工产生球状闪电,只不过这对你是终点而对我仅仅是开始。我这次来,不是向你解释我的目的,在这方面我们要相互理解是很难的;我只是来帮助你减少一些对雷电武器的厌恶感。”

  “那就试试吧。”

  “好的。对于雷电武器,你首先想到的是杀人,用我们的话叫消灭敌方的有生力量,但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雷电武器就是完全成功的制造出来,它在这方面的能力也不比常规武器更强。如果攻击大体积金属目标,就会产生法拉第笼效应,这种效应会对闪电产生屏蔽作用,部分或全部消除对内部人员的杀伤力。所以对于生命,雷电武器不像它看上去的那么残酷,相反,它有可能是一种以敌方最小的生命代价取得胜利的武器系统。”

  “这如何理解呢?”

  “雷电武器能对其产生最大破坏力的目标是什么?是电子系统。当闪电引发的电磁脉冲强度超过2.4高斯时,集成电路将会发生永久性损坏,甚至在强度超过0.07高斯时,也会干扰微机工作。闪电引发的瞬变电磁脉冲无生毁灭性打击,这就是雷电武器引起重视的原因。球状闪电在这方面的潜力就更不寻常了,它对打击目标的极其精确的选择性,使这种武器有可能在不触动任何其他部分的情况下,摧毁敌人武器系统中全部的集成电路。在现代条件下,如果敌人武器系统中全部的集成电路块都被烧熔,战争也就结束了。”

  我没吱声,思考着她的话。

  “我想你的厌恶感已经减少一些了。下一步我让你对自己的目标看得更清楚些:球状闪电的研究不属于基础科学,武器系统是它目前惟一可能的应用,如果离开武器研究,谁愿意给这个项目投资呢?你不会相信只凭一支铅笔和一张纸就能造出球状闪电吧?”

  “可现在,我们还得凭铅笔和纸。”我把高波的想法告诉她。

  “这么说我们能合作了?”她兴高采烈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得佩服你说服人的能力。”

  “工作需要,新概念每天都需要说服人接受我们看上去希奇古怪的想法。在雷电武器方面,我们成功说服了总装备部,可到目前为止,一直让人家失望。”

  “我看到你的难处了。”

  “现在不仅仅是难处,雷电武器项目已经下马了,我们现在只能自己孤军奋战,用你和高所长的话说进行理论准备,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的,这种武器系统的诱惑力太大了,我不相信他们会就此停下……你还没吃饭吧?走,我请客。”

  我们走进了一个灯光幽暗的餐厅,这里人很少,有一架钢琴在轻轻弹奏着。

  “军队的环境似乎很适合你。”坐下后,我说。

  “也许吧,我是在部队长大的。”

  在幽暗的灯光中我细细看着她,注意力渐渐集中到她的胸针上,那是她身上惟一的一件装饰品,形状是一只火柴长短的剑,剑柄上有一对小小的翅膀。整个胸针呈银色,在这里幽暗的灯光中闪着经营的银光,像是缀在她衣领上的一颗星星。

  “觉得它好看吗?”林云低头看看胸针问我。

  我点点头说很漂亮,自己则觉得很尴尬,同昨天的香水那事一样,她立刻注意到了我对她的注意,也怪我以前的生活圈子很小,还不习惯同异性单独相处,更不习惯她们的细腻和敏感,但想想这种女性的特质在一个开着装有地雷的汽车的姑娘身上体现出来,真是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

  接下来我才发现,那枚美丽的胸针是与那段竹子一样令我恐惧的东西。

  林云把胸针摘下来,捏着小剑的剑柄拿在手里,另一只手在餐桌上拿起了一把叉子和一只勺子,她把叉勺并在一起竖起来,用剑轻轻划过去,令我大惊失色的是,勺和叉的金属把被从正中齐齐地切断了,仿佛它们是用蜡做的一样!

  “这是用分子排列技术产生的一种硅材料,它的锋刃只有几个分子的厚度,这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剑。”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她递过来的胸针,对着灯光仔细观察,发现小剑的剑峰已经接近透明了。

  “你戴着这玩艺也太危险了!”

  “我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因纽特人喜欢寒冷,它们都能让人的思想高速运转,能够催生灵感。”

  “因纽特人并不喜欢寒冷,他们不过是没办法而已。你……你真的很特别。”

  她点点头:“这我自己也感觉到了。”

  “你喜欢武器,喜欢危险,那么战争呢?喜欢吗?”

  “从现在的形势看,战争已不是我们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她又熟练的避开了我的问题,我知道,她远没有对我敞开心扉,也许永远也没有那一天。

  但我们很谈得来,也有很多可谈的。林云的思想像那把小剑般锋利,常常把我刺得倒吸一口冷气,还有她那种冷静和理智,是我在别的女性身上从未见过的。

  但她从未向我透露过自己的家庭背景,一涉及到这方面,她就小心地转移话题,我只知道她的父母都是军人。

  不知不觉已是午夜两点,我们桌上的枝形烛台上的蜡烛几乎都燃尽了,餐厅里也只剩我们。服务生走过来,问我们还想听一首什么曲子,显然是下逐客令了。

  我想尽量找出一首生僻些的,要是弹不出来我们或许可以多待会,“《一千零一夜》组曲中描写辛伯达航海的一段,我忘了叫什么名字。”

  服务生尴尬的摇摇头,让我们重点一首。

  林云对服务生说:“〈四季〉吧。”然后对我说,“你肯定喜欢其中的〈夏〉,那是有雷电的季节。”

  我们在〈四季〉的旋律中继续谈下去,话题比刚才轻松了许多,她说:“我现在可以肯定,你从来没和班上最漂亮的女生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