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制造什么?”我问。

  “滚地雷啊!就是你们说的球状闪电。”

  我和赵雨呆呆地对视着。

  老王没有察觉到我们的表情,继续说下去:“他说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研究那东西,看得出来,在山顶见到滚地雷他就迷上它了。人就是这样。有时不知怎的就迷上了一个东西,你这一辈子都甩不了它。就说我,二十年前的一天作饭取柴火时,扒拉出一个树根,正要扔进火里,觉得它很像只老虎的样子,就打磨打磨摆在那里,还真好看,从那以后我就迷上了根雕,就为这,我退休了还留在山上。”

  我这才发现赵雨的房间里确实有大大小小不少根雕,他向我介绍这都是老王的作品。

  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谈到张彬,虽然我们心里都想着这事,但这事给我俩的震撼用语言很难说清楚。

  吃完饭后,赵雨领着我在夜色中的气象站里转了转。当我们走过他们那个小小的招待所唯一一个亮着灯的窗户时,我惊奇地停住了脚步,看到了房间里那个白衣姑娘,里面就她一个人,两张床上和桌子上铺满了翻开的书籍和图纸,而她则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像在思考什么。

  “嗨,礼貌些,别在人家的窗子里偷看。”赵雨从后面推了我一把。

  “我在上来的路上见到过她。”我解释说。

  “她是来这里联系雷电观测的,来前省气象厅打了招呼,但没说是哪儿的,肯定是个很大的单位,他们计划用直升飞机向山顶运设备呢。”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就遇上了雷雨。山顶上雷暴的震撼力是山下无法相比的,这时的泰山好象是地球的避雷针,仿佛把宇宙间所有的闪电都吸引过来了。屋顶上闪着电火花,让你浑身一阵阵麻木。这里的闪电与雷电之间几乎没有间隔,那一声声巨响震撼着你的每一个细胞,你感到脚下的泰山被炸得粉碎了,灵魂也被震出了躯壳,恐惧地飘荡在一道道雪亮的闪电之间无处躲避……

  我看到了那个姑娘,她站在走廊外侧,任凭狂风吹散她的短发,那苗条得看上去有些柔弱的身躯,棉队着黑色浓云中闪电的巨网,在惊心动魄的雷声中一动不动,够成了一幅令人难忘的画面。

  “你最好往里站站,哪里不安全,再说都淋湿了!”我在后面对她喊。她从对雷电的陶醉中回过神来,向后退了两步。

  “谢谢,”她扭头看了我一眼,动人地一笑,“你可能不相信,只有这时,我才感到片刻的安静。”

  很奇怪,在这密集的雷声中,你说话必须大声喊别人才能听清,然而她只是轻轻地说出口,那轻柔的话音却奇迹般穿透这声声巨响,我听得很清楚。现在这个神气的姑娘对我的吸引力已超过了雷电。

  “你这人很特别。”我说出了心里话。

  “听说您是搞大气电学专业的?”她没有回应我的话。

  这时雷电弱了下来,我们可以从容地谈话了。我问她:“你们要在这里观测雷电?”从赵雨那里我感觉到她的来头似乎不便提及,于是就这样说。

  “是的。”

  “侧重于哪些方面?”

  “雷电的生成过程。我并不想贬低您的专业,但现在的大气物理学界连雷雨云或电这样最基本的问题都众说纷纭,甚至连避雷针是怎样起作用的都搞不清呢。”

  我马上知道,即使她不是搞大气物理的,在这方面也有相当的涉猎。雷雨云或电原理正如她所说的还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理论,至于避雷针的防雷原理这样似乎连小学生都能回答的问题,从理论上也真得没搞清楚——近年来通过对避雷针金属尖端放电电量的精确计算,得知其远不能中和雷雨云中积累的电荷。

  “那你们的研究很基础了。”

  “最终目的是很实用的。”

  “研究雷电生成过程……人工消雷吗?”

  “不,人工造雷。”

  “造……雷?干什么?”

  她嫣然一笑:“猜猜?”

  “利用闪电制造氮肥?”

  她摇摇头。

  “把雷电作为一种新能源?”

  她还是摇摇头。

  “呵,总不能作为能源吧,造雷耗能更多。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我想开个玩笑,“ 用雷电杀人?”

  她点点头。

  我哈哈一笑说:“那你们得解决瞄准问题,闪电的路径是一种很随机的折线。”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是以后考虑的事,现在连雷电的生成问题还远没解决,我们对雷雨云生成的雷电不感兴趣,关键是生成晴天也能出现那种罕见的干闪电,但现在观测到它们都很困难……你怎么了?”

  “你是当真的?”我目瞪口呆地说。

  “当然!我们观测,这项研究将来最有价值的应用是建立起一个高效率的防空系统,在城市或其他保护目标上空生成一个广阔的雷电场,敌人的攻击飞行器一进入这个雷电场就引发放电,在这种情况下你刚才所说的瞄准问题并不重要。当然,如果把大地作为雷电场的另一极的话,也可打击地面目标,不过这样问题就更多了……其实我们只是进行可行性研究,提出概念,再在最基础的研究方面找找感觉。如果真得可行,具体的实现还要靠你们这些更专业的机构。”

  我松了一口气:“你是军人?”

  她自我介绍叫林云,是国防科技大学的博士研究生,专业是防空武器系统。

  雷雨停了,夕阳从云缝中射出万道金光。

  “呀,你看世界多新鲜,好象是从刚才的雷雨中新出生的呢!”林云惊喜地喊道。

  这也是我的感受,不知是由于刚才的雷雨还是面前这个姑娘,反正我以前从没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