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自命不凡了,霍普金斯博士!”上校轻蔑地一笑,“我们现在正处在一个火山口上,在组合体社会中,能量在聚集,地火在奔涌,大规模暴乱一触即发!”“可事关重大,我们需要确切的证据,上校。”菲利克斯严肃地说。

  “我这就给您。事实上,组合体社会这突然的静止是在奥拉博士返回2号基地后发生的。在成长区,我们建立了庞大的监视系统,这个系统录下了奥拉进入2号基地后对组合体社会的一次讲话,讲话是在成长区最大的一间营房中进行的,听到这个讲话的有2000名组合体,再由它们把信息扩散到整个成长区,下面请大家听其中的一段。”会议室里响起了奥拉的录音:“……正如我上面所说的,曾经存在过1号基地,曾经存在过另一个组合体社会,其成员的数目与你们相当,但那个社会被残酷地消灭了,1万多个组合体都被一种可怕的炸弹烧成了灰。再说一遍,我刚才讲的一切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绝对真实,因为我就是那场屠杀的参加者之一!这样的事情,迟早也会落到你们身上!这是由于以下两个原因:其一:人类对干预自己的进化怀着一种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来源于他们那几千年的宗教和道德信仰,这些我无法对你们讲明白,一句话,这是他们对失去自我的恐惧感。这就发生了一件在你们看来不可思议的事:人类最恐惧的东西总是带有他们自身的特征,但这种特征又在某种程度上被异化了。比如在人类害怕的所有怪物中,最令他们恐惧的是带有人的特征的怪物。这种恐惧在人类几千年的历程中一直没有停止过,而且越来越强烈,已经深深地渗透到他们的每一个细胞中。但以前,那些怪物只存在于他们的想象和恶梦之中,而你们把这种想象和恶梦变成了现实,因此他们不会让你们活下去。其二,人类是一个极端自私的物种,他们在这个世界所能认同的只有他们自己,甚至在人类的不同种族之间都会互相歧视,更不用提对待地球上的其它物种了。在他们的心目中,人类是万物之灵,比所有其它物种都要高出一个层次,这种想法就同我前面提到的那种恐惧一样根深蒂因,人类同其它物种在基因和血缘上的结合,可能是他们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大的耻辱了,而你们就是这种耻辱的具体表现,所以他们必定要消灭你们,以抹掉这种耻辱,就像一名有洁癖的人抹掉沾在他身上的污物一样。你们的生命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因为你们在他们眼中不是人类。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你们就应该设法从这里突围出去,也许你们中的大部分会死,但只要能让外部世界知道你们的存在,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人类并不全是偏执狂,他们中有许多有理智的人,在他们中间,一个伟大的梦想已经出现,这个梦想就是在地球上建立一个所有物种完全平等的超大同世界,我坚信,这样一个世界一定会出现,那时地球将变成所有生命的天堂,而你们的行动,将是实现这个伟大梦想的第一步!”放完录音后,会议室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格兰特上校所说的可怕的形势被证实了。

  菲利克斯说:“由于'创世'工程的需要,我们现在还无法对奥拉采取任何行动,但必须绝对禁止他再到2号基地来。”格兰特上校耸耸肩说:“他也不需要再来,他已点燃了导火索,只需在远方等着听爆炸声了。”“是的,”菲利克斯叹了口气说:“现在基地的组合体们已经知道了1号基地的事情,这是我们所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我们现在的唯一选择就是采取果然行动,最后解决问题。”“行动的原则同1号基地一样吗?”上校小心翼翼地问。

  菲利克斯坚定点点头,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现在基地有多少兵力?”菲利克斯问。

  “两个营,只配备轻武器。”上校回答说,“这么多年来用这点兵力守卫基地,时时都像在走钢丝。”“那么请你估计一下,采取最后行动需要多少兵力?”“将军,按照您的指示,在3年前,我们就反复研究了最后行动的各种方案,每个方案的每个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敲。完成这个行动的兵力,最少需要一个步兵师。”“上校,我想有些因素在你的方案中可能还没有考虑到,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步兵师只能装备轻武器,最重的装备就是机枪。”“将军,我不明白……”“因为最后行动不能过多地引起外界的注意。10年前1号基地的那次行动在新闻界引起的麻烦,我想大家都记得很清楚,它险些使'创世'工程夭折。要快速集结一个重装步兵师,不可避免地需要进行大批量的装甲行军,这肯定要引起外界注意;如果采用分批方式不太密集地运进重装备,我们的时间又不够;更重要的是,使用如火炮之类的重装备所产生的爆炸声和烟雾,必然会引起注意。”“要这样的话,将军,完成这次行动的兵力要加倍,需2个师。”“您肯定吗?”“这是最低限度了。”菲利克斯摇摇头说:“在两三天内在这儿集结2个师,即使是轻装步兵师,也太显眼。”另一位上校说:“可以就近调集本州的国民警卫队,一个师大概不成问题。”“国民警卫队人员很杂,不利于以后的保密。”“可以不让他们参加正面行动,只进行一些外围工作,核心任务由正规军的师来完成。”格兰特说。

  菲利克斯说:“这是一次十分艰难的任务,需要一支能胜任的精锐部队。最近的有82空降师,他们目前在俄克拉荷马州训练。”

  菲利克斯和82空降师师长马克.克罗德上校站在距基地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基地在他们下面尽收眼底。2号基地同1号基地在外观上十分相像,都是由一些形状相似的大得让人惊奇的建筑物组成,但它的面积比1号基地大许多,看上去像一座小城市。现在,这座“小城”躺在德克萨斯明亮的阳光下,看不到一点生命的迹象,如同一座死城。

  “将军,”上校说,“国内的这类行动不应调82空降师来,这种做法让人难以理解,应该爱护美国陆军的刀锋,这类行动对军队在精神上是一种磨损。”“我不知道你具体指什么?”“在1992年的一个深夜,我和这个师一起开进了洛衫矶,当时我还是个上尉。满街的玻璃碎片,在两旁建筑物燃烧的火光中闪闪发光。我看到那些没有着火的建筑旁,亚洲裔的店主们端着滑膛枪守卫着他们的店铺,而那些黑人则在楼顶上向下打枪。我和我那一个连的士兵在这燃烧的街道上端着枪漫无目标地走着,我们不知道谁是朋友,也不知道谁是敌人,像一群梦游者……这经历太糟糕了,将军,是一种创伤。”菲利克斯转身看着克罗德说:“上校,你和你的部队要做好准备,这次行动比那次要艰难10倍,它的意义更是重大,你们可能是在拯救美国。”“格兰特上校向我介绍过情况,确实令人难以置信。我不知道士兵们见到那些怪物时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恐惧能让他们更坚定地战斗。”“据我的经验不会。”菲利克斯叹了口气说,“但现在也没有时间让他们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了。我要说,上校,你的部队集结太慢,到现在,真正到位的兵力还不到三分之一。”“我没有办法,最近的机场不让使用,部队都要换上便装乘民用车辆稀稀拉拉地来。”“我可以调集一部分直升机来运送兵员,但数量不会很多,密度也不能太大,以免引起注意。”“将军,对部队的下一步部署,您有什么指示?”“你认为组合体最可能的突围方向是哪里?”“当然是这儿。”克罗德用拿着望远镜的手指着下面的一条通往平原的山口说,“这是进山的唯一通道,其它方向都是广阔的平原,它们向那些方向去等于自杀。”菲利克斯点点头:“我的看法同您一样,我决定把82空降师集中部署在这个山口前,其它的三个方向全部由国民警卫队布防,这样做是一场赌博,但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兵力有限。”“将军,按照您的决定,我想具体的兵力配置应该是这样的:我用两个旅构成两道防线,防守正面大约有5公里宽,再用一个旅做预备队,放在第二道防线后面3公路处,尽量配备一些用于高速机动的直升机和车辆,以防组合体从防线的某一处突破。”“我看可以。”菲利克斯再次点点头,“组合体没有热兵器,防线不要在掩体上下什么功夫,但一定要保证部队的机动性,组合体的移动速度是很快的,我们一定要保证在它们最密集的方向上集中兵力。如果组合体主动突围,我们就能在山口前的这块开阔地上消灭他们,这当然是最理想的情况,但如果他们长期龟缩在基地中,事情就比较复杂了,我们必须攻进基地,消灭他们,你们一定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制定出详细的计划。”克罗德问:“目前基地中组合体的确切数字是多少?”“11437个。”

  “将军,那前面是什么呀,我们在同什么作战?”当菲利克斯和克罗德走近一挺重机枪时,两名正在整理弹链的士兵起身向他们敬礼,其中一名中士问。

  “你好像心里没底?”菲利克斯反问道。

  “是的,将军!”菲利克斯笑了笑:“中士,做为一名军人,是不可能自己选择敌人的。我要问,当一种奇怪状的外星生物向地球进攻时,你会怎么办?”“那我当然血战到底,将军!”“很好!”菲利克斯赞赏地点点头,“再说一遍,你无法自己选择敌人,但当你面对自己梦中都没有见过的最怪异的敌人时,还能手不发抖地射击,那么,年轻人,你就是一个英雄。”菲利克斯和克罗德沿着防线向前走去。这时,太阳已经有一半落下了山脊,把山的影子长长地投到前面的荒原上。2号基地有一半已在山的阴影中,另一半则被夕阳的光辉抹上了一层血红色。在山口前淡黄色的荒原上,由一挺挺机枪构成的防线看上去呈一条长长的黑线,这条线弯成弧形拦住了山口。

  克罗德说:“将军,机枪是我们唯一能依靠的武器了,我下午又紧急调来了1000挺M60和300挺M2,还有一些可以平射的四联高射机枪。”他们走近了一挺M2重机枪,菲利克斯摸着被岁月磨得光亮的枪身,感慨地说:“在我是一名一年级军校生的时候,就用过这玩艺儿,现在它一点都没变。”克罗德说:“步兵轻武器现在在人们眼中已经像仪仗队的军刀一样,是一种装饰品了,已失去了对它进行改进的兴趣。但这玩艺在我们现在的场合却很适用,它的射速第分钟500至650发,不算高,但子弹初速有每秒850米,破坏力很大,有效射程最远可达6800米。用这种重机枪和M60轻机枪可构成梯次火力,重机枪火力可覆盖防线前1500米至4000米范围,这以近的范围则由轻机枪和重机枪共同覆盖,我想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冲过这两层火力的。”菲利克斯说:“上校,有一点你必须清楚,这批组合体比人要强壮得多。”“正因为如此,我才准备了这种东西。”克罗德从M2机枪的弹链上抽出了一枚12.7毫米的子弹,递给菲利克斯,“将军,你看,这是一种特殊的弹头,它其实是一个空心的小瓶子,里面装着半瓶水银,它的头部只盖着一层薄薄的封皮。当子弹击中目标后,由于目标肌肉和骨胳的阻力,子弹急剧减速,但是弹内的水银不减速,这些水银会冲破那层封皮,切断目标的肌肉和骨胳。这种子弹的射入口只是普通弹孔大小,但在另一面穿出的地方,可以打出足球大的洞,因而具有极强的伤杀力,地球上最强壮的动物也经不起它的打击,如果打得准,一发这种子弹就可杀死一头鲸!我现在已经给防线的所有机枪配备了总共100多万发这种子弹。”“很好。”菲利克斯把那枚子弹插回了弹链上,“再调来300具火焰喷射器。”克罗德惊奇地看着菲利克斯:“将军,那种短射程的东西在这儿有用吗?”“也许有用的,某种类型的组合体可能只有用它才能对付。”

  天黑的时候,对2号基地的包围形成了。菲利克斯把这个包围圈戏称为“戒指防线”,因为包围圈的三面都是由国民警卫队组成的稀疏脆弱的防线,他们每个班才配有一挺轻机枪,如果组合体集中向那些方向冲击的话,他们只有依靠手中的步枪和冲锋枪作战了。而82空降师则集中部署在山口地带扼守着进山的唯一通道。菲利克斯和克罗德都为这种冒险的布署捏着一把汗,但从直觉上,他们也都相信组合体会集中冲向这个方向。

  基地中的最后一批人员撤出了,紧接着切断了基地的水电供应。望着陷入黑暗的2号基地,菲利克斯回忆起了十多年前1号基地的那个恐怖的夜晚。与那时不同的是,这时的2号基地并没有传出任何声响,仍然是一片死寂,这寂静更加深了菲利克斯的紧张和恐惧。

  后来天阴了,乌去遮住了不多的星光,更加浓重的黑暗把整个世界像墨汁一样盖了起来。菲利克斯不止一次用夜视望远镜观察基地方向,基地那高大整齐的建筑在微光镜头中好像印在底片上的反片图象。后来,他觉得有些累了,就回到了用做指挥所的那顶野战帐篷中。克罗德上校刚刚巡视完防线,也回来了。

  “您能不能停一会我看着很累,您一进来就总这么来回走。”克罗德上校说。

  菲利克斯仍然来回以军人标准的步伐踱着,“在西点,这是教官惩罚学生的办法之一:让他在操场的一角来回走几个小时。久而久之,我喜欢上了这种惩罚,只有在这时我才能很好地思考。”

  “这么说,您在西点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我在弗吉尼亚军校却很讨人喜欢,那里也有这种惩罚,我一次也没受过,倒是在高年级时,我常用它来治那些刚进校的毛毛头。”

  “世界任何一所军校都不喜欢爱思考的人,西点不喜欢,弗吉尼亚和安纳波利斯不喜欢,圣西尔和伏龙芝都不喜欢。”

  “是的,思考,特别是象您那样思考,对我是件很累的事。不过,这场小小的战争确定有很多可思考的东西,当您戴上少尉肩章时,做梦也不会想到以后会指挥这样的战争。”菲利克斯叹了口气,“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理智的人,现在才知道,所谓理智是一种多么脆弱的东西。在耗尽了我半生心血的'创世'工程中,特别是这最后16年中,我一直生活在一种莫名的恐惧里,事实上,在这16年,五角大楼和4任总统也并非是沿着理智的轨道行事的,而'创世'工程是一项最需要理智来指引的事业,在这一点上,可能奥拉是唯一胜任的人。”克罗德上校看着菲利克斯说:“将军,您是说,我们应该让那些组合体活下来?”“甚至把它们编入军队,上校。既然战争是一种只适合冷酷的野兽从事的活动,那么迟早会有国家这么做的,我们为什么不先做呢?当然,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后来,他们一起喝了几杯威士忌,就躺到各自的行军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菲利克斯被一种声音惊醒,醒来后那声音反而消失了。但菲利克斯知道那声音不是来自梦中,它确实存在,像远方的地震和洪水,像世界毁灭前某种力量的低沉的合唱。这种感觉他只有过一次,那是在二十多年前,他躺在中东的发着余温的沙漠上,伊拉克的坦克群正在黑夜中逼近……

  克罗德上校也醒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便冲出了野战帐篷。他们发现,整个防线骚动起来,军官们大声喊着来回奔跑,每一挺机枪后面,射手都严阵以待。这时,菲利克斯再次听到了从2号基地方向传来的那种声音,他举起夜视望远镜观察那边,在那黑白底片一样的图象正中,在基地和荒原地平线的交接处,他看到了一条蠕动的白线。放下望远镜后,眼前一片漆黑,但那声音更大了,不用特别注意就清晰可闻。这时,他身后啪地一声,周围骤然亮起,所有人和物的影子在急剧移动,一颗照明弹升上了夜空;与此同时,在防线的不同位置,更多的照明弹蜂拥着窜上夜空,低低的云层散射着照明弹的光芒,使整个天空看上去绿荧荧一片。菲利克斯再次举起望远镜,就在这发着绿光的阴森的天空下,他看到了远方的敌人。

  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那是一大群马,至少有上千匹。那些马背上没有骑手,它们象潮水般冲过来,密密地覆盖了荒原。只能看到马群的前锋,后面的一切都被马群激起的遮天的尘埃遮蔽了,那尘埃在照明弹下也像云层一样发出绿荧荧的光。菲利克斯这时仿佛站在一个远古的战场上,感到了那种最原始的战争力量的雄伟和它所带来的恐惧。马群更近了,从望远镜中已经能分辩出其中的个体。这时他清楚地看到,每一匹马都长着一个硕大的人头,那些人头都留着长长的头发,在急进中像一面面黑色的旗帜那样飘动着。那些马身上的人头五官清晰,它们张开大嘴吼叫着,双眼发出凶猛的光,在发着绿光的天空下,显得狰狞可怕。只有亲眼看到才能真正体会,把一个人头放大许多倍并安放在马身上,其视觉效果是何等的恐怖。

  这时,菲利克斯听到了一挺机枪的连射声,从那尖细的声音中他听出了那是一挺轻机枪,而现在,目标还没有进入重机枪的射程,显然射手是在恐惧中本能地扣动了扳机。接着,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防线上的机枪一挺接着一挺开火了,如暴雨般密集的狂躁的射击声盖住了一切。防线在荒原上显形了,它是一条由无数急闪的光点构成的横贯荒原的孤形曲线。在马群与防线之间的宽阔地带上,出现了两条弹着带,上面尘土飞溅,如同暴雨初次落到灰地上。菲利克斯和克罗德都注意到,两条弹着带只达到机枪最远射程的一半多一点,这可能是由于这种空心子弹与普通子弹的结构不同造成的。克罗德首先清醒过来,开始沿防线阻止轻机枪的射击。在防线的各处,轻机枪的射击渐渐被制止了,轻机枪枪口火苗状的火焰消失了,只剩下M2重机枪十字状的喷火,弹着带也只剩下远方的一条。

  马人的前锋已经冲进了弹着带,许多的马人像遇到绊索一样倒地,由于速度很快,倒地的马人身体都在向前翻滚着,难以分辨出哪些马人是中弹倒地的,哪些是被绊倒的。后续的马人群不断向前冲,使得马人的阵线不断地滚动着前进。

  更多的照明弹升上了夜空,在一片剌眼的亮光中,菲利克斯和克罗德都看到,组合体的阵线中除马人外又出现了另一种个体,那是狮人组合体。那长在狮身上的人头比马人的更大,人头上的乱发愤怒地直立着,如同狮子的鬃毛。由于狮人的高度比马人低许多,所他们中弹的比例也低,马人中弹较多,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使得狮人群在阵线中凸现出来。

  整个组合体的阵线,如同一长根迎着狂风的树枝,不断地有树叶被吹下去。随着阵线向前的推进,机枪的火力越来显示出威力,中弹的组合体越来越多,但后面的组合体仍踏着前面同类或异类的尸体坚定地前进。菲利克斯和克罗德觉得,他们在看着一面卷着的巨大地毯向着他们展开来,他们不知道这死亡之毯什么时候能展到头。这时,在震耳的射击声中,人们听到了另一种声音,那就是从组合体阵线中传来的马的嘶鸣声和狮子的吼声。这声音开始隐隐约约,不时被射击的巨响盖住,但随着组合体群距离的接近,它越来越响,让防线上的人们心惊胆战。

  当组合体群的前锋接近轻机枪的射程时,防线中的轻机枪重新响了起来,这尖细的射击声同重机枪粗犷的巨响混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响彻天地的死亡大合唱。轻机枪加入后的效果马上显现出来,马人和狮人成排倒下,组合体阵线推进的速度明显减慢了,它们仿佛顶着一阵突然加强的狂风在艰难地前进,每前进一步都以无数组合体的死亡为代价。菲利克斯从望远镜中看到,一个奔跑在最前面的马人的头部被一串子弹击中,那串水银子弹把它的后半个脑袋全部炸飞了,当这个马人倒地后,那飞散的血肉像泥巴一样落到它身上。整个组合体群中都纷飞着这样的细碎的血肉,其间还夹杂着整条的被那种可怕的子弹切下的肢体……

  终于,在这扑面而来的弹雨中,组合体的阵线停滞了,当又一排马人和狮人倒下后,菲利克斯和克罗德看到,这张死亡之毯已卷到了头,后面只剩下了一排稀疏的马人和狮人,其中还有一些人和其它动物的基因组合体。这些组合体开始漫无目标地奔跑着,它们瞪着惊恐的眼睛扫视着这尸横遍野的战场,似乎很茫然。最后,它们几乎同时转身向着基地方向逃去。呼啸的弹雨追着它们,远去的组合体的数量在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一个马人在大片尸体间四处奔跑,这是一个强壮而敏捷的组合体,在弹雨中跳着优美的死亡之舞。有几挺打出曳光弹的机枪追踪着它,那几条明亮的弹流如鞭子一样抽打在它的前后左右,在地上激起了一串串高高的土柱,并从那些躺在地上的已死去的躯体中抽打出横飞的血肉。那个马人仍然在敏捷地迈着步子,就像在几根绊索之间跳跃一样。很快,弹流切断了它的一条腿,当它试图用剩下的三条腿站直时,又一条发光的弹流似乎无意中扫过了它那硕大的人的头颅,那头颅立刻碎了,那个马的躯体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后,隐没于那一片尸体之中。

  枪声停了,整个战场沉寂下来,士兵们都无力地瘫倒在机枪后面,冷汗湿透了他们的迷彩服,他们目光呆滞,一时无法从刚才的恶梦中摆脱出来。前面的战场上,漂浮着一层正在散去的尘土,散射着照明弹的光,把整个战场罩在一层绿色的光晕中,那一大片组合体的尸体在这光晕中模模糊糊,而地上的血呈一片片黑色,使这一片荒原像一大块迷彩布。当防线上人们耳朵中的嗡嗡声平息下来后,他们听到了受伤的组合体那怪异的惨叫声回荡在战场上空,这声音使许多士兵捂住了耳朵。

  菲利克斯对正在擦额头的克罗德上校说:“告诉部队不要松懈,我大概统计了一下,只消灭了五千左右,还不到一半。”克罗德突然呆住了,用手指着前方问:“那是什么?!”菲利克斯向前看了看,除了一层绿荧荧的浮尘外什么也没有看到,便用询问的眼光看看克罗德。

  “地上!”克罗德喊。

  菲利克斯仔细地看前方浮尘下的地面,发现在那些组合体的尸体中间,似乎有种液体般的东西在流动,那东西像闪光的水银般从尸体间的缝隙中漫过来。菲利克斯举起望远镜细看,望远镜立刻从他的手中掉到地上,他惊恐地后退一步,被脚下的弹壳滑倒了,他挣扎着从那哗哗作响的弹壳堆中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叫:“射击!全线射击!蛇人!蛇人!!”克罗德和旁边那个重机枪射手呆呆地看着菲利克斯,用了几秒钟才明白了他的话的含义。重机枪开始射击,但这挺M2只打了几发就卡壳了,显然枪管已经过热,两名士兵开始手忙脚乱地换枪管。防线上其它的机枪开始断断续续地响起来,显然射手们大都不太明白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射击恢复得有些慢。

  这时,蛇人的前锋已通过了最前面的尸体堆,完全暴露在沙地上。防线前面的荒原立刻被密密麻麻的蠕动的黑色曲线覆盖了,仿佛整个地面都在蠕动。

  防线上的士兵这时才明白过来,射击声骤然密集起来,蛇人阵线立刻淹没于一片弹雨激起的尘土和血肉之中。许多中弹的蛇人翻滚着,它们那粗大的蟒身露出了雪白的腹部。但由于蛇人群紧贴地面前进,机枪火力对它们的杀伤力远不如对马人和狮人大。蛇人的阵线在迅速逼近。

  防线上士兵们的神经开始崩溃,克罗德看到刚才换枪管的那两个士兵首先扔下机枪向后跑去,紧接着,整个防线就像洪水前溃决的堤坝一样垮掉了,所有的人都丢下了武器,没命地向后逃窜。克罗德大声制止,并掏出手枪朝天放了两枪,但连他自己都没听到枪声。这时克罗德才直正体会到了李奇微在朝鲜战争回忆录中的名言:阻止一支溃败的军队,就如同阻止一次雪崩一样。淹没他的枪声的声音来自前方,那是无数尖细的怪叫的和声,好像有几万只利爪在同时划玻璃,那声音是正在逼近的蛇人群发出的。克罗德呆立着,看着前面那死亡的黑潮。“快,退到第二道防线!”菲利克斯抓住他喊,这时他才醒悟过来,同菲利克斯一起混入溃逃的人群向后跑去。

  蛇人群的爬行速度快得惊人,它们紧咬着后退的士兵们,当从第一道防线退下来的最后一个人进入第二道防线后,蛇人距这里不到50米了。在照明弹的光芒下,那蠕动的蛇群一眼望不到头,而那蛇身上一个个人头,好像是浮在这波动的黑色洪水之上。

  第二道防线的机枪一起吼叫起来,但同在第一道防线一样,阻止不了蛇人群的推进。

  “火焰喷射器!”菲利克斯大喊。

  300条火龙从防线上腾起,扑向蛇人群,立刻把那里变成了一片火海。无数巨蟒的躯体在烈火下疯狂地扭动,仿佛是一片在火海下沸腾的液体。恐惧使火焰喷射器的射手们不间断地喷射着,直到把所有的燃料罐用光,使那条火带向后延伸了许多,并且燃烧得更加凶猛。这时,克罗德打心眼里佩服菲利克斯的远见,蛇人们对火的恐惧立刻显示出来:火带后面的蛇人群惊恐地后退,而再往后的蛇人群由于不明情况,仍在向前涌来,于是便在距火带不远处堆起了高高的一堆。所有的轻重机枪抓住时机,对准那道蛇堆疯狂地射击着。这时,战场除了上千挺机枪射击的巨响,火焰在风中的呼啸声,被火焰吞没的蛇人们的尖叫声外,还有一阵奇怪的滋滋声,那是密集的子弹钻进蛇人堆中发出的声音。那道2米多高的由蛇人堆成的山脊变得血肉模糊,表面上飞溅着细碎的肉块和血浆,被切断的巨蟒的身体不时从中竖立起来,然后又软绵绵地倒下。

  射击一直持续着,蛇人堆的蠕动渐渐平息下来,其中的蛇体变得支离破碎,飞溅的血花和残肉变得越来越密。菲利克斯觉得,整个蛇人堆如同一大团放在大地的案板上正在被越剁越碎的肉馅!当射击声最后平息时,蛇人堆已经变成一堆破碎的烂肉了。

  大火烧了很长时间,空气中充满了焦肉味,防线上很多人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