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事态发展他们已失去了控制能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电波中传来鲁刚刻毒的咒骂时,柯尔在牙缝里丝丝地骂了一声:“这个该死的中国人。”

他身后的赫伯特苦笑道:“不必骂他,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干的。”

之后他们又沉默下来。秘书恰莉小姐惊惶地进来,报告说互联网络中已经有了此事的最新报道,这个消息使他们的脸色更加沉重了。弗罗斯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色灰败,苦笑道:“布朗先生,我要走了,我在这儿已经无事可作了。”

布朗连眼珠都没有转过去。弗罗斯特慢慢走出去,关上沉重的橡木门。两分钟后,传来一声闷哑的枪声,屋里的人都把目光转向门口,警卫匆匆冲进来说:“弗罗斯特先生自杀了!就在盥洗室里!”

静场片刻,布朗才叹息道:“无论如何,他死得象一位绅士。恰莉小姐,请为他找一位牧师,把他安葬在阿灵顿国家公墓。”

挪亚方舟的指挥舱里。长达5分钟的停顿后,才传来惠特姆总统的唿喊:“鲁刚先生,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他诚恳地说:“鲁刚先生,可惜我们不能对面谈心,但我面前有你的全部资料,是中国政府送来的。有你的成长史,有你的趣闻逸事和音容笑貌。我对你已经有很深的了解。我知道你一生耿直仁爱,嫉恶如仇,你曾资助过不少孤儿和鳏寡老人,每次遇见地铁道口的行乞者,都要留下钱财。我知道你刚才的话只是一时的愤激之言,你决不会把亿万生灵推入地狱之门。你会吗,鲁刚先生?”

鲁刚恶狠狠地说:“我会的!”但他在心底承认,这个狡猾的美国佬准确地击中了他的弱点。

“鲁刚先生,我的顾问为我拟定了十条谈话策略,但我觉得,对付你的最佳策略只有一条,那就是开诚布公。也许下面所说的你不会相信,”他苦笑道:“身为美国总统,这一切我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不,不,我不是推卸责任,既然我坐上了这个位子,那么这个国家的一切荣耀和罪恶都和我密不可分。坦露这一点,同时也向世界坦露了一个总统的无能。我只想以此证明我的诚意。我想还有一件小事能证明这一点:当你说恐怖分子被击毙时,我并没让你启动投料机构——其实那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所有令人脸红的秘密会在一刹那间化为灰烬,世界舆论会顺理成章地把爆炸归罪于恐怖组织。但我阻止了你们,我不想让几个无辜者送死。我没说错吧。”

鲁刚讥讽地说:“对,你似乎对另一种选择也有片刻犹豫。”

他似乎从电波中感到总统的脸红。实际上总统朝那位顾问瞟了一眼,顾问的脸刷地变红了。总统说:“对,这正是我的一个顾问所提的建议,很庆幸我没有采纳。鲁刚先生,你今年35岁,2005年7月28日生。我们的年令相差无几,我是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因此,我不想继承先辈的罪恶,希望你也不要继承先辈的仇恨。这两者都不是好的遗产,尤其是在这个日渐衰亡的地球上。鲁刚,我的朋友,你能听进去我的肺腑之言吗?”

鲁刚在送话器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这只狡猾的狐狸。”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美国佬完全占了上风,不是为别的,只是基于他的真诚。自己的满腔怒火就这么轻易地被平息,他觉得自己扮演了一个轻信的傻瓜。

唐世龙冷冷地盯着他,摆弄着手里的武器。他想提醒鲁刚这会儿谁是飞船的主人,但他的心里不免有些慌乱。看来,这位老虎鲁刚不是一个屈服于枪口的人,那么他不听话时怎么办?一枪崩了他?船员们决不会同自己合作的。他能独自驾小飞蛾上天,却不能单枪匹马把挪亚方舟号开回去。

惠特姆说:"鲁刚先生,让我们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处理这件事,怎么样?

我不想为美国某些人的卑鄙行为向你道歉,在这种时刻,无论什么样的道歉都太轻太淡。我只有恳求鲁刚先生听从良心的召唤,以亿万苍生为念,作出自己的选择。当然,你有什么要求也请提出来,我们尽量满足。"

鲁刚默默把监视屏幕打到生活舱,船员们一直在听着他同惠特姆的谈话。班克斯目光阴沉,小兔子也是满脸的不情愿。他们不愿放弃唐世龙许诺的1000万元,这样的机会一生不会有第二次了。他们可以拿这笔钱为父母买套房子,供养孩子读书,给妻子治病……在这个日渐穷困的世界里挤占一个位置,那是他们祖祖辈辈的梦!而且,说到底,是那些不要脸的杂种先对他们干下卑鄙的事,拿这笔钱不会良心不安的。鲁冰孤独地缩在角落,当她抬头扫向镜头时,她目光的怨毒几乎使鲁刚打了一个寒颤。老拉里很平静,但鲁刚相信他绝不会对1000万元无动于衷,孟加拉国被淹没后,他的很多亲人实际已沦于乞丐了。不过,他知道拉里大叔会支持他的任何决定。唐世龙的枪口在他眼前晃动,但实际上,这会儿他最不放在心上的就是这支枪了。一支枪对付不了挪亚方舟号,而且,他直觉到这个家伙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冷血杀手。刚才鲁冰向他扑去时,他分明犹豫着,没有开枪。

鲁冰受伤后,他的眼神里的焦急也是真诚的。

他向舷窗外看去。虽然相距38万公里,地球仍十分醒目。一个兰色的星球,隐约可见白色的云层,褐色的陆地。背向太阳处是黑色的半圆,轮廓清晰可见。

迎向太阳处镶了一道明亮的彩带,有鲜艳的橙色、奔放的鲜红色、凝重的紫色…

…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从飞船上俯瞰地球时的新鲜和欣悦。这些年来,地球的水域明显扩大了,这颗蔚蓝色的宝石更加璀灿。但他也深知,这种美丽下掩盖着多么沉重的代价。美丽的地球,人类的挪亚方舟,真的要在人类的手中再添一道丑恶的伤口?

虽然相距38万公里,虽然见不到鲁刚的音容笑貌,但惠特姆似乎感受着鲁刚缓缓跳动的脉博,感受到他的戾气在化解。他轻声说:“鲁刚先生……”

唐世龙当然看到了鲁刚的变化,他推开鲁刚,冷笑着对送话器说:“喂,总统阁下,你似乎忘了谁是飞船的主人。鲁刚仍在我的枪口下,船员们也已决定接受我提供的1000万酬金。不要耍嘴皮了!我命令你立即执行我们的通牒!”

惠特姆没有回答,通信突然切换,一个人用汉语说:“唐先生,你家乡的长辈要同你说话!”

接下来是一个很苍老的声音,口音很艮,是那种一镢头一块的陕北土话:"龙儿,我是你五爷!千万不要干那种缺德事,千人唾万人骂,死了不能入祖坟!

龙儿,祖先在看着你哩!"

唐世龙微微冷笑,中国情报部门的效率不低呀。不错,他10岁时回过故乡陕西黑龙关,见过这位五爷,一个白须漫过胸前的糟老头子,皱纹中嵌了70年的尘垢。那些天五爷给他讲过不少古老的故事,古老得象是石化了的恐龙骨骼。什么神农尝百草了,炎黄二帝与蚩尤大战了,苏武牧羊了,颜杲卿骂贼了,所以他对这位五爷还有些许印象。算起来现在他已经95岁以上了,他纯粹是一件历史的陈迹。莫非中国人以为这个糟老头子对自己还有什么影响?太可笑了。

话筒里随之切换成一个平稳的声音:"唐先生,我是中国国家主席。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希望唐先生作出明智的抉择。中国政府欢迎你偕妻子回国定居。

我们愿为你提供一份每年10万元的年金,并郑重允诺,使你和家人终生不受恐怖组织的威胁。"

下面立即转成惠特姆的声音:“唐先生,美国政府也愿为你提供一份丰厚的安家费。另外,我想向你通报一点历史事实:令尊唐天极被害前,旧金山华人黑社会头目已向卡拜勃鲁透露过他们的意图,以期得到卡拜勃鲁的认可,在贩毒上同新头目合作。卡拜勃鲁默许了这次暗杀,但事后又助你杀了那些凶手,从而把旧金山黑社会紧紧控制在自己手里。你需要看祥尽资料吗?”

唐世龙开始茫然失措。教父同他感情甚笃,据自己所知,他同父亲交情也很好。但这并不排除惠特姆说的可能。贩毒组织是一群眼睛血红的狼,当信义、交情与利益冲突时,所有人都会选择后者的!

当然,也很可能是美国情报机关的反间计。但这一手够毒辣了,它在唐和教父之间已成功地打了一个楔子,自此之后,即使他不相信这些话——但他怎么能使教父相信这一点?怎么能使教父相信自己绝不会向他寻仇?那么,他就要时刻提防教父的毒手了!

他冷笑着说:“总统阁下,你认为我会相信吗?”但他从自己的坚决中分明听出了空洞,他不由佩服这场心理战役的设计者,一环扣一环,一波接一波,轰炸得你透不过气来!

鲁刚看看他,凑到话筒前说:“惠特姆先生,我想同所有船员,包括唐世龙先生,”他有意强调这一点,“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

“好,我期盼你的回答。”

在哥伦比亚卡利市的华莱士夜总会里,卡拜勒鲁和几名亲密助手躲在三楼的一间密室里,监听着飞船与地上的对话。听到美国总统通报的“事实”时,卡拜勃鲁不由微微一笑。

这些狡猾的美国佬。

如果20年前旧金山华人黑社会的头目事先通报了他们暗杀唐天极的计划,从生意利益出发,他并非没有可能表示同意。问题是他们并没有通报!那帮家伙是一帮没有开窍的野驴,不懂得黑道上的禁忌,他们竟敢在未征得他同意前就暗杀了他的朋友,所以其下场也就注定了,卡拜勒鲁要以他们的血来树立自己的权威。

不过他把这个惩罚变成了一幕颇为感人的血亲复仇。正好唐世龙没有被炸死,四天后他风尘朴朴地赶到卡利,眼睛里闪着冷酷的光芒,他说他要复仇,要手刃旧金山黑道中所有的仇人。卡拜勒鲁紧紧地拥抱了他,以金钱、武器和杀手助他完成了复仇。这件事的处理一直是他的得意之作,既培养了唐世龙的忠诚,也赢得了黑道上的尊重。

他很佩服美国总统能坦然自若地说出一个弥天谎言,因为越是当众“大声”

说出来的谎言越是不会被怀疑。现在唐世龙已分明半信半疑了,即使身边几位助手恐怕也相信了惠特姆的话,老桑佩斯(20年前他已是权力圈里的人)一定在想,这件事上,卡拜勒鲁从没有向我们通气呀!

这个假情报造得漂亮,正因为它顺应了贩毒组织内的思维定势。这里是原始的丛林,成员都是最凶残的野兽,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随时都会咬住朋友的喉咙。卡拜勒鲁深知这一点,这些年来倒是一直用黑道信义来维持丛林秩序。不过谁都知道:当血淋淋的金钱之肉摆在面前时,信义是要退避三舍的。

他不准备对助手们作什么解释——即使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只是微笑道:“聪明的假情报,漂亮的心理战。估计一下,唐世龙和鲁刚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没有人回答。卡拜勒鲁拿着一个中国鼻烟壶玩弄着,透明的内壁上绘着裸体的圣母和圣婴,极其生动细腻。这是中国绘画大师王习三的真品,是教子送给他的礼物。停一会儿他自己回答:“估计不会对我们有利。我们低估了敌人:惠特姆的狡猾……和真诚;中国人的插手;鲁刚的强悍性格。我还有一个预感,唐世龙身上的‘中国人习性’恐怕要复活,他要给我们演一出浪子回归,回到他的老鸡窝里过安稳日子。”

因为牵涉到首领,别人都没有插嘴。桑佩斯说:“我们有能力击落这艘飞船。”

他说话的口气不象是建议,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卡拜勒鲁摇摇头:“只能在近地太空击毁它,那肯定是卸去核弹之后了,击落它没有意义。现在,只有看我们在飞船上安插的另一颗棋子了。”

他把鼻烟壶在地板上用力摔碎,眸子深处浮出杀气。

“商议之前,先请你把手枪收起来。那个破玩艺儿唬不了船上的任一个人,连冰儿也唬不了。”鲁刚讥诮地说。

现在他们都聚在生活舱里,几个人都瞅着唐世龙。唐世龙十分尴尬。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这次恐怖行动给蒙上浓厚的闹剧色彩。他倒没有那么听话地收起武器,不过他清楚地知道,现在杀气已泄,尽管他仍握着致命的武器,但显然已经不能控制局势了。

"现在大家说说,我们该怎么办?鬣狗,小兔子,我知道你们舍不了那1000万,按说,从这些该死的美国人手里抠出几千万也不算过分。但这些钱装在口袋里是会做恶梦的,从此你就与恐怖分子解脱不开了。而且,说到底,咱们能把氢弹扔到美国人或任何人身上吗?他们都是你我这样的普通人,有老人有小孩,有漂亮的姑娘,痴情的小伙子,咱们忍心把他们扔进核地狱中?当几千万甚至几亿人的冤魂在核火焰上烧烤时,咱们能心安理得地享用那1000万吗?我想,咱们还是接受惠特姆的建议吧。唐世龙的五爷说得好,不能干缺德事,祖先在看着哩。

当然,我会从惠特姆手里为每人抠出100万的赔偿金。"

布莱克已想通了,笑嘻嘻地说:“行,我听你的。鬣狗班克斯,听船长的话没错,100万已经不少啦,原先做梦也想不到的。只要你不把它花在赌场和妓院中——要是那样,1000万照样不够。”

班克斯的表情终于转为霁和,笑着点点头,老拉里也点头同意。鲁刚扭头说:“至于你,唐先生,我劝你也接受中美两国元首的建议,能有一个舒适的、安全的生活,与贩毒组织一刀两断。”他略为停顿,勉强说:“冰儿如果愿意,鲁家也会接纳你。”

唐世龙苦笑着,半个小时的事态发展有如洪水溃堤,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还有,他曾嗤之以鼻的白胡子五爷这会儿也尽在眼前晃荡,扰乱着他的思绪:不能做缺德事啊,祖先在看着哩,这些似乎从前生飘来的训诫让他心烦意乱。

看来,他已经不可能有别的选择了。他知道,从今而后,卡拜勒鲁的死亡之剑将永远悬在他面前,连中国主席的允诺都不是万无一失的。鲁冰正紧紧地盯着他,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那么,今后和这个刁钻古怪的美人儿一块儿亡命天涯?

他横下心,干脆地说:“我听鲁刚船长的。”

“好,我们给惠特姆回话吧。”

《镜报》在电脑网络里发出那则快讯后,该报的因特网址的访客数目急剧增多。其后的事态发展也证实了这件新闻的真实性。他们这次在新闻界放了一枚响炮,编辑部里喜气洋洋——尤其是这场灾难看来已有转机。柯尔。瑞德忽然有了新的想法,急急地拨通了卡恩的电话:“卡恩先生吗?我是镜报主编柯尔。瑞德,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请立即赶到舰队街的镜报编辑部,越快越好!”

20分钟后,在主编办公室里,瑞德先生紧紧握着卡恩的手说:“非常感谢你的情报,非常感谢。我想《每日电讯报》的福塞尔先生这会儿肯定悔恨欲绝!”

他得意地笑着说,“镜报将付给你5万英磅的酬金。请你把你的信用卡号留下来,我们把钱转过去。”

卡恩是一个18岁的青年,头发蓬乱,下巴很尖,他笑嘻嘻地说:“谢谢。”

“但你还要干一件事。我们在电脑网络中有一个‘哈哈镜’有声服务节目,我想把它变成实况转播,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事干完后,还有3万英磅的酬金在等着你。”

“明白,这事容易极了!”

尖下巴的卡恩吹着口哨,兴致勃勃的干起来。十分钟后,他已把飞船与地面的对话解密并输入电脑网络,这些消息以每秒30万公里的速度迅速复盖了周长只有4万公里的地球。由于局势过于紧张,美国情报部门竟然没人发现这一点。所以,当鲁刚和惠特姆再次拿起话筒时,他们并不知道实际是在向全世界讲演。

鲁刚说:“总统先生,我们,包括唐世龙先生,决定接受你的意见。”

总统低声说:“感谢上帝!”

“下面是我们的条件。第一,我要求把这桩阴谋的制定者和执行者送上法庭,让全世界都看看他们的嘴脸。”

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苦笑道:“鲁刚先生,很抱歉我做不到这一点,我也不愿这样做。美利坚这条大船已经千疮百孔了,我不想在世人面前毁掉他最后的自尊。但我允诺,我将尽自己的全部力量使那几位老人退出历史舞台。这一点务必请你凉解,可以吗?”

鲁刚没有再坚持。他对这个从未晤面的美国佬已经有了好感,他的真诚流露也使人信服。因此,他不愿让这位新朋友为难。他说:“好吧,第二点,所有涉身危险的人,包括船上6人及平托先生、汉斯先生、姚云其先生和狄明先生,每人付给100万元美元作为补偿,共计1000万。”

惠特姆没有料到他的要求会这么低,立即答应:“行,我们接受。”

“那么,现在我们就要返回拉格朗日墓场,按原定计划投料了。”惠特姆沉重地说:“2250颗核弹放在离地球这么近的地方,不是一件好事,一旦某个小行星或失事飞船引爆了它,对地球仍是一场灾难。但目前先放那儿吧,希望以后找出更妥善的办法,我们会和国际社会的伙伴们从容商议的。鲁刚先生,谢谢你,真诚地感谢你,也谢谢飞船上所有人。”

10意外的敌人

鲁刚关闭通话器,笑道:“伙计们,该干活啦!”

大家都轻松地笑起来,事情已回到正常轨道上了。他们仍按自己的分工,准备开始投料。唐世龙主动地说:“我去恢复刚才剪断的电路。”

鲁刚点点头:“你去吧。”

唐世龙临走前向鲁冰滑过去。这一段时间她一直没说话,用那种古怪的目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好象一直包在一层黑色的壳里。如果说过去唐世龙对她的爱情是半真半假,那么现在,在即将到来的新生活中,他已经把鲁冰放在家庭主妇的位置了。他不担心鲁冰是否愿意成为他的妻子,担心的倒是另一个问题:鲁冰,还有他自己,能否过惯安分守已、波澜不惊的日子?他向鲁冰伸过手:“冰儿,请原谅,我骗了你,刚才又伤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鲁冰很顺当地投入他的怀抱,紧紧搂着他的腰。她的行动验证了唐世龙的估计,他吻着姑娘的樱唇,得意之余,心里却多少犯嘀咕:鲁冰的多情顺从与口唇的冰冷僵硬似乎不配套!果然,鲁冰猛地把他推开,手里已拎着那只威力强大的爆破枪,并且熟练地扳下机头。

所有人都愣了。唐世龙稳住身体,急忙喊:“冰儿,不能开枪,千万不能开枪!”

鲁刚也急忙过来,轻声轻语地说:“冰儿,不要开枪,千万不能开枪啊。”

鲁冰象个巫婆似地嘎嘎笑了,声音枯涩地说:“鲁刚先生,你独独忘了征求我的意见。”

鲁刚悔得咬紧牙关,他的确忘了征求妹妹的意见。为什么?可能下意识中把鲁冰看成一个骄纵任性的、毫不懂事的小女孩——当然事实正是如此,但他的疏忽刺激了鲁冰,她这会儿一定又犯病了。他轻声说:“冰儿,是哥哥不对。但你千万不能开枪,它会毁了整个飞船,听话,啊?”

“听话?”鲁冰怨毒地重复道。不,我已不是小孩子了。16个圆球形的烛光在她眼前闪烁着,那是永藏在少女心中的圣迹。她喜欢看鲁刚哥哥的喉结,看他的唇边的小胡子,喜欢把已经凸起的乳胸挤在他宽厚的后背上。回想着这些,她能感到一种生理的快感和乱伦的羞耻——但罪恶的根子正是鲁刚!谁让他做自己的哥哥?他在看着自己的乳沟和自己的裸体时,完全不是哥哥的眼神,那里分明也有被压抑的欲望!

“鲁刚先生,你要把我送给唐世龙作礼品吗?”

这些年来,尽管时时伴着乱伦的羞耻感,尽管知道鲁刚与父母的横死一定有某种联系,但她的内心深处始终割舍不开他。她戏弄他,折磨他,正是因为爱他,恨他硬撑着正人君子的外表。后来,唐世龙出现了,他的狂放佻脱赢得了自己的爱,她也真打算在这个港湾上抛锚——可是,她仍然不能容忍鲁刚的话!也许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对唐世龙的爱情实际是一种逃避,是对自己的欺骗。

在妹妹的狂怒面前,鲁刚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知道鲁冰心里一定有个可怕的结,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更无法去打开。他只好按自己的思路继续劝解:“冰儿,我不会干涉你的婚姻,一切依你,好吗?”

“一切依我?那我要杀了他。”她重新把枪口对准唐世龙。鲁刚惊叫道:“冰儿!……”但鲁冰已闭上眼睛,咬着牙扣下板机。

轰然一声巨响,唐世龙猛然一闪,及时逃脱了。爆破弹洞穿了舱壁,立时舱内响起凄历的啸叫声,舱内的加压空气顺着那个脸盆大的破口向外逸出,舱内所有未固定的东西都被气流携走,几个人东倒西歪,在滑跌过程中都顺手抓住管线或固定的桌脚,身子则随着狂风飘扬。

在灾难来临时,鲁刚已敏捷地扑过去。他没来得及阻止鲁冰开枪,但及时抓住了鲁冰,把她掩在身下。尖啸声继续响着,其它舱室的空气从生活舱门狂涌而来。鲁刚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他趴在鲁冰耳边,在啸叫声中大声喊:“冰儿,抓紧这个铁管!千万不要松手!唐世龙,你来照护她!”

他自己则艰难地挪过去,抓住一个小储物柜,储物柜的固定支座在他的神力下吱吱嘎嘎地被扭断。他捧住储物柜,顺着气流的冲势向缺口扑过去。拉里和班克斯惊叫着:“老虎!船长!”

他被激流冲至缺口处,手疾眼快地用储物柜压在缺口上,巨大的压力使密封更为贴合,尖啸声立即减弱,变成较弱的嘶叫声,鲁刚喊:“关闭密封门!”

拉里几人立即过来,缓缓关闭了生活舱的舱门,唐世龙扯着鲁冰先出去了,这个闯下弥天大祸的古怪女人神色木然,象是在梦游中。密封门关闭后,泄漏明显减弱。拉里和班克斯取过两个氨基甲酸脂的喷筒,对缺口周围喷洒一通,白色的雪花在缝隙处迅速固化。

密封的效果很好,舱室已安全了。为了减低缺口处的压力,他们撤出来后,再次关闭了生活舱的密封门。

他们顺着通道来到指挥舱,唐世龙还在紧紧抓着鲁冰,这个几乎毁了飞船的乖戾女人。大家碍着鲁刚的面子,不好说什么话,各人的目光都躲着她。只有老拉里一直用目光怜悯地抚摸着她,可怜的冰儿,尽管她的乖张叫人愤恨,可她有一个郁结多年的心结啊。说起来,正是鲁刚害了她。

鲁刚直起身,苦涩地说:“好,咱们去干活吧。”

他的眼神忽然定住了!透过舷窗,他看到飞船正非常缓慢地向那个幽灵网格飘去。移动非常轻微,但鲁刚久经锻炼的敏锐目光抓住了这点些微变化。他知道是舱壁漏气造成的,在无重力环境下,这种反冲力足以破坏飞船的静止状态。他的全身神经立即崩紧,喊一声:“飞船正撞向废料山,立即进行姿态调整!”

他迅速坐到驾驶椅里,在屏幕上目测着飞船与废料山上的距离和相互方位。

尽管主电脑中有各种尽善尽美的程序,但在这样的突发事件中,还是人脑最为可靠。

他启动了左侧的点火喷管,飞船有一个轻微的停顿,仍然按原来的方向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