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她还为起一件事,她说在很小的时候她母亲总叫她“小雨”,但五、六岁之后却又不叫了。

  韦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不知怎的竟有一种欲要流泪的感觉。然后我忍不住提起一件往事,我说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和邻居家的一个叫小雨的女孩一块玩,后来有群男孩因此而嘲笑我,结果我赌气用鞭子抽了那个女孩,我记得是抽在脖子上的。后来我们住的城市发生了地震,听说她全家都死了。

  “你的记性真好,这么久的事都还没忘。”韦雨说着便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在这次谈话的第二天我就孤身启程到一颗小行星写生去了,十多天后我接到凌冰的电话,他说我走的当天韦雨就不见了,他还开玩笑说如果不是凭着对老朋友的信任他差点怀疑是我把韦雨拐跑了。我苦笑一声说,有你们这两个朋友我看来是没法清静了,同时我告诉他我立刻返回。

  回到地球我差点气晕,韦雨正好端端地依偎在凌冰怀里。我刚要掉头而去韦雨便追上来说她的确因事离开过几天。我看着她明澈见底的双眸,心中苦叹一声,然后摊开双手表示已经消气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此后的时光是那样美好。韦雨几乎天天都倍伴着我,我们一起散步,一起聊天,一起看着秋风一点一点地把红叶点燃。有时我偷偷看她,却发现她也正注视着我,眼肿盛满让我心醉的柔情。终于,在一个非常清凉的月夜我亲吻了她,那一刻她的眼睛在满天星光下充满泪水。她说带我走吧,到最远最远的地方去。

  我陡然一震,我想起了凌冰。我轻轻松开她的肩说,不知凌冰这段日子怎样了,真想见见她。

  她一愣,然后突然抓住我的手,我感到她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他说别去见凌冰,别去,你不带我走吧,我们会生活得很幸福的。

  现在想来我当时真是太固执了,如果我听她的话也许结果就是两样。但我当时只觉得自己不能太自私,同时我自信可以把这件事处理好。所以我粗暴地打断了韦雨的话,并且匆匆忙忙朝凌冰家奔去。我听见韦雨在我身后悲伤地呼喊着,但我没有回头。

  ……

  凌冰并没有像我想象中变得消瘦,相反倒胖了一些。他一见我就容光焕发地迎上来,问我这些都上哪儿去了,并说他和韦雨都很挂念。说着话他笑嘻嘻地递给我一张喜柬,上面赫然写着他和韦雨的名字。

  凌冰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一点都没听进去,我在想一个问题。我想我是不是疯了。

  当我失魂落魄地赶回与韦雨分手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已空无一人,只有晚风仍在不知疲倦地絮语。我跌跌撞撞地来回去走着,我感到头感欲裂。终于我禁不住大声嘶喊,我说这到底是怎么了。忽然我听见了韦雨的声音,细弱而低回,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终地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带我走呢?你知道吗?我其实就是你打过的那个小女孩,地震中我幸存了下来。刚见到你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就是那个男孩,但我后来还是慢慢想了起来。有时我真觉得自己太没主见了,我本来是爱着凌冰的,可为什么后来又要爱上你呢”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我不知道命运为什么会这样安排。我不是个坏女人,我也不想这样,可事情的发展根本由不得我自己。你和他是最好的朋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段时间我总梦见你们血淋淋地厮打,我吓坏了。

  我呆呆地望着天空,呓语般地问,这个世上是不是有两个韦雨?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不,只有一个,你知道分时系统吗?

  我的脑中犹如一道电光划过。分时系统!这种系统是把计算机中央处理器的时间分为极短的时间片,轮流执行若干个不同的任务,由于时间片极短,以至每个使用者都认为是自己独占计算机。难道……

  韦雨的声音还在夜空中飘荡:“我不想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人,更不想伤害你。我知道,如果他伤心你也不会快乐的。就在你去小行星写生的那些天里我找了一位专家,请原谅我不能说出他是谁,因为这个实验是不合情理的,我在他面前发誓要保守秘密。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得对不对,真像是一场赌博。在了的帮助下我成了一个以分时状态存在的人,时间片的长度是一微秒,也就是说后来你面前的我是以一微秒的时间间隔继续存在的,但你肯定无从察觉。如果你不支找凌冰的我们是可以永远生活在一起的,分时后的我已经成为了两个相对独立的个体,说不定过了睦时间我和另一个我也会彼此遗忘,最多不过是同时生老病死而已。可你为什么要去找凌冰呢?我真是弄不懂你们这些男人的心思。”

  我满面骇然地听着,额上大汗淋漓。我想不到韦雨竟然用这种方式来成全我和凌冰。刹那间我觉得自己的心痛极了,我忍不住想哭。我带着哭腔呼喊韦雨的名字,我说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太迟了,太迟了。你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妻子有一半时间是躺在别人的怀里,我们不会有幸福的。为什么幸福离我总是那么远,让我怎么也够不着,我好累,好累……

  韦寸的声音渐渐渺不可闻,我呆若木鸡的地站着,心中麻木得已没有感觉。我想象得出韦雨会做什么,但我阻止不了她。就算我能在第一个一微秒内看住她,但她可以在第二个一微秒内做想做的事。这时我看见一个人从一棵大树后缓缓走了出来——是凌冰,他的表情让我知道全听见了。后来当我回想那一刻的情形时我已经不太记得我和他对望的那一眼有着怎样的内涵,其实就算记得我也无法加以描述,我只记昨我们俩无语地瘫坐在地上直至万籁俱寂天地合围。

  起风了,风掠过我的面颊让我知道自己流泪了。白桦在我前面干爽地挺立着,秋天的黄叶纷纷扬扬。昨天刚收到一封信,凌写写来的,想想却有两年没见到他了,结果他说自己仍在流浪。

  风更大了,我竖起衣领,同时抬头看了眼天空,我看见几丝薄云在蓝天下飘荡着。这时我便想起韦雨说过她最喜欢的景色就是这样的,同时我还想起她站在一副油画里望着天空的样子,有一条红丝带在她的脖子上飘啊飘的。

一夜疯狂

  这是公元二十一世纪,五月十二日凌晨。秦剑一路小跑,踏上了中国宇航科学院总部大楼前的台阶。

  一辆通体乳白的汽垫小车如飞驶来,缓缓停在楼前。

  “嗨!”车上的姑娘打了个招呼,顺手摘下护目镜——一位好漂亮的女郎!“陈橙!”秦剑惊喜地叫起来,“什么时候回地球的,怎么不先发份传感?”

  “我就想给你来个突然袭击!”陈橙调皮地晃着头,“我订了两张‘冰罗度假村’的旅游券,这个时节那儿一个人都不会有,肯定很幽静。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我恐怕不行。”秦剑撑住车身,很认真地说:“我有项非常重要的工作,所以……”

  “工作工作!”陈橙委屈地叫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空噢!不去算了。”

  说完,她赌气似地摁下按钮,小车立刻悬浮起来,巨大的气流冲得秦剑几乎站不住脚。

  “你现在就去吗?”秦剑大声问道。

  车已走远,随风飘来一句:“Yes,sir。”

  秦剑走进会议厅,立即感到一种严峻的气氛。总部所有的高级研究员全部都在场,这可是极其少有的情形!“秦剑,就等你了。”院长陈汝南急切地说:“现场情况怎样?”

  “保护得很好。”秦剑掏出一个小盒:“这是在现场拍摄的红外线留影胶片。”

  他走到图案描微仪前,将小盒放了进去。几秒钟后,对面墙上的屏幕显示出了经过描微处理后的图像。

  “椭球形飞碟!”四座响起一片惊叹之声。的确,这种形状的飞碟还是首次见到,它看上去象是一个巨大的橄榄球。参照一下周围的景物可以看出其横径至少有一百米。虽然经过了处理,但画面还是不很清晰,难以看清更细微的结构。

  “啪”的一声,图象消失了。秦剑走到台前讲解道:“这次事件是在十分钟以前,也就是四点二十分发生的,有三个目击者。他们说被劫持的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性。我们在附近找到了上一个被劫持者,同前十六个一样,他也疯了,是一种彻底的疯狂,那情形——相当可怕!”

  秦剑停下来,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自昨晚九时以来,这已经是第十九起劫持事件。每隔二十四分钟发生一起,分秒不差。除了在准噶尔荒漠地带的那一次无人可劫以外,其余每次都有一名年轻人被劫持。所有被劫持者都在下一次事件发生时被放回来,但此时他们都已处于疯狂状态。在那二十四分钟里,肯定发生了一些极可怕的事情!而我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四座鸦然无声。大家都感到一场前景莫测的劫难已经降临了。

  几台大型逻辑电脑正在一旁紧张运行,几名研究员正通过它们来计算飞碟的行动轨迹。

  的确,事件发生的时间实在太有规律,而地点的分布也决非盲目。特别是在准噶尔荒漠地区的那次,飞碟降落点是一片无人地带,而距较近的居民区不过五公里,但飞碟却不曾劫持一个人。

  这就是说,飞碟一方面如此先进和神奇,另一方面却带有几分机械性。

  “出来了。”电脑专家林钢从电脑的输出端上取下一张纸,“电脑得出了九条可能的轨迹,要最后确定是哪一条还必须再有两个劫持地点。”林钢缓缓说道:“而这九条轨迹线都是全球性的!”

  “那我们现在必须发送全球紧急通知。”陈汝南首先站起来:“我去办这事。林钢,你继续计算轨迹。其它人各司其职。就这样。”

  十八名地球人先后在这十九次劫持中沦为牺牲品。他们的资料一一显示在了荧屏上了,他们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二十岁,正是做梦的年龄呵!可现在——却已疯狂。他们的一生可能就此毁了。照片上那一张张脸庞上的青春气息都同陈橙何其相似,这更使秦剑感受到了肩上的责任。

  秦剑在冥思苦索:“为什么劫持者对二十岁的人特别感兴趣?二十岁的体力?智慧?二十岁……做梦的年龄……啊!难道是‘梦’,或者说是感情,他们是想研究人类的感情。而二十岁正是人的感情最丰富最纯真的时期。”

  想到这儿,秦剑几乎叫出声来。但他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并不轻信自己的直觉。于是他把被劫持者的资料又重放了一遍,仔细搜寻着突破口。果然,他发现这十八个人的‘脑外波强’全是B级,这在正常人中是最高的了,只有患精神病或妄想狂的人才可能达到更高的A级。这就说明所有被劫持者的感情都是相当强烈而丰富的。

  从劫持地点由西向东的走向来看,下几次劫持可能就在本市附近了。秦剑思索片刻,向电脑发出了指令:“查人:本市市区和市郊人口,‘脑外波强’B级,精神正常。”过了一会儿,荧屏上显示出五百多个人名。

  这时,电视电话的屏幕忽闪了一下,现出林钢的头像:“秦剑,打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