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那些“神”们对海豚说:当文明和科技向上发展时,有些丑恶是避免不了的,连窝格罗也做不到这一点。历史走了几千万年,只是把两个猿类王者的互相残杀放大成两个宇宙级文明的互相残杀。仅此而已。

一千万年前,那些“神”们向地球上的海豚馈赠窝格罗时,贪玩的海豚们轻率地拒绝了。现在看来,这个孩子气的决定也许是宇宙文明史中最睿智的决定。那时正是鱼人和虫人之间太空战争的前夜。如果海豚们接受窝格罗并迅速被提升,他们也会成为这场大战的参与者,杀人,或者被杀。想到这儿,拉姆斯菲尔不禁佩服那些贪玩的、孩子气的海豚先祖们。

另一个值得佩服的就是覃良笛了。她在人类社会中长大,却能断然抛弃人类的痼习,创建了一个“不做最强者”的海豚人社会。这种目光,即使作为太空文明种族的“鱼人”也没有达到啊。

他长叹一声,决定不把窝格罗中的知识传授给海豚人。既然他们已经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就让他们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吧。

他仍然经常地同窝格罗交流。不过,他已经彻底摒弃了窝格罗的诱惑,现在对它只是一个第三者的审视。在交流中他也免不了对四个妻子的思念,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某一天他忽然在窝格罗中看到了他的妻子们!这是不符合逻辑的,因为他的三个妻子(仅索朗月除外)在世时,窝格罗还没有出世呢。他想这一定是自己头脑中的幻景吧。

他看见自己躺在冷冻棺中,表情安详,但脸色苍白,没有活人的灵气。他是在用第三者的目光来看“死去的自己”。岩洞中的池水翻滚起来,一名海豚人把一位陆生人老妇送上岸。尽管老妇已腰背佝偻,白发如银,但他仍一眼认出,她是覃良笛,是75岁的覃良笛!海豚人沿水路悄悄退出,留下覃良笛一人。她步履艰难地来到棺边,拉过椅子坐下来,深情地注视着棺中人,喃喃地说:

“理查德,要同你永别了,今天就是我的鲸葬之日。理查德,等你醒来时,你会谅解我么?”她摇摇头,叹息着,“我知道你不会谅解我的。不过,当时我只能那样做啊。”她不再说话,在棺边默默坐了很久,眼中泫然有光,但泪水没有流下来。良久,她长叹一声:

“真想现在就把你唤醒。不过,”她已经走出伤感,嘴角绽出一丝幽默的微笑,“我但愿你的记忆中保留一个25年前的我,而不是一个75岁的老丑妇。好,我要同你告别了,你还是睡它300年再醒来吧。”

她最后看一眼棺中的人,回头向水中唤一声,然后在水边等着。现在,她就要出去实施鲸葬,告别人生,但她的表情十分恬静安详。那位海豚人很快出现了,覃良笛下水,扶着他的背鳍游向洞外。在这段时间内,拉姆斯菲尔心急如火,想喊她回来,告诉她:“你怎么就断定我不能谅解你的苦心?不,我完全谅解,我还想同你一起鲸葬,好结伴进入天国,即使你已经是75岁的老妇,但在我眼中仍如初识时那样美丽。”

他想把这些肺腑之言全都倾倒给覃良笛,但那个睡在水晶棺中的拉姆斯菲尔却既不能动,也不能张嘴说话,就像是陷入一场深重的梦魇……

有人拍拍他,让他醒来。是索朗月和苏苏,两人微笑地看着他。拉姆斯菲尔喘息着说:索朗月,苏苏,我刚才看见了覃良笛,这是怎么回事?窝格罗中怎么会出现它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物呢?索朗月笑着说:

“这不奇怪,女先祖已经借着你的回忆而活在窝格罗中了,你看,我和苏苏也活了,还有,南茜和你的女儿也会慢慢活过来。”

拉姆斯菲尔摇摇头:“借着我的记忆?可是,刚才看到的场景是我无法见到的呀。它不在我的记忆中。”

索朗月没有多加解释:“你甭问了,你只用记住,凡是你能在窝格罗中看到的场景都是真实的。这正是它的神奇之处。”

拉姆斯菲尔非常高兴,这么一来,他同他的妻子们,还有他的父母、女儿、昔日的朋友们,都可以在窝格罗中经常见面了。他扭过头,歉然地对苏苏说:“苏苏,不要怪约翰,其实害你遇难的罪魁祸首是我,我根本没资格做你的丈夫。”

苏苏用寒如刀锋的目光看着他……苏苏的形象忽然溃散了。他定睛看着她原来站的地方,她的形象又慢慢聚拢,变得坚实,仍是寒如刀锋的目光……忽然她的形象再度溃散了。等她第三次出现时,目光中满是温柔和戏谑:“理查德,看见了吗?一个仇恨你的苏苏是不真实的,不能在窝格罗中成为实体。现在,还用得着我再来解释吗?”

他感动得喉咙中发哽,默默地点头,用手抚摸着苏苏的头发,抚摸着索朗月的嵴背,那种美好的触感仍象往日一样真实。他说:“索朗月,苏苏,我真想立刻扔掉这具肉体,同你们一块儿活在窝格罗中。我能做到吗?”

索朗月笑了,神秘地说:“当然能。不过,那是500年之后的事了。别急嘛,我们会耐心地等你。”

他想问她,为什么要500年之后才能重逢,但索朗月狡猾地笑笑,拉着苏苏在刹那间消失了。

一个月后,应拉姆斯菲尔的要求,乌姆盖娅在这个岩洞里召开了百人会会议。在白色柔光的沐浴下,拉姆斯菲尔介绍了一个月来同窝格罗的交流,谈到了那些伸手可得的累累的智慧之果,也谈到了这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仍不能摆脱战争和强权的恶习。他说:

“海豚人和海人社会‘不追求做最强者’,这在窝格罗中所记载的宇宙种族中是独一无二的。既然这样,我们不如狠下心,拒绝窝格罗的诱惑,沿着女先祖所定的路继续走下去。顺便说一句,我在窝格罗中也见到了女先祖,见到了苏苏、索朗月、弥海和撒母耳,他们都是同样的意见。当然,最终的决定还要由百人会和海人十人会来做出。”

他说完了,百人会的各位长老都平静地沉默着。良久,乌姆盖娅盯着人群中心的窝格罗,轻声问大家:“你们都记得那首童谣吗?都还会唱吗?”

她轻声唱起来:罗格罗,罗格罗,没有你我们更快活;罗格罗,罗格罗,没有你我们更快活……其它99位海豚人长老,还有10名海人长老也都随她唱起来,声音越来越响。在唱歌的过程中,110名长老都找回了自己的童年,找回了自己的童心。他们不是用口在唱,而是用心在唱,歌声也充满了戏谑和顽皮。

歌声停息了,乌姆盖娅微笑着告诉拉姆斯菲尔:“行了,我们的决定已经做出了。”

拉姆斯菲尔点点头:“好吧,那就这样决定了。其实,窝格罗还是有用处的,索朗月说它无所不知,更可贵的是,它能自动滤除错误的信息,所以,凡是在窝格罗中能够看到的信息永远是真实的,因此,它可以成为我们的活的史书,成为一个不死的历史学家。”

乌姆盖娅说:“很好,就请雷齐阿约做窝格罗的监护人吧。这个职务是终身的,等到你百年后再遴选接替者。”

拉姆斯菲尔简短地说:“好的,我愿意。”

从此,他就成了终身的窝格罗监护人。大家对他的尊称仍是“雷齐阿约”,不过这个词有了新的定义――赐予我们智慧者和向我们讲授历史者。因为这位老人熟悉海豚人和海人的所有历史,甚至包括在文明启蒙前“猿”和“中爪兽”的时代,他都能如数家珍。在海豚人和海人的心目中,他本人也像历史一样沧桑和睿智。

只是,乌姆盖娅说的“百年之后”显然是低估了。也许是因为窝格罗的滋润吧,300年过去了,百人会的长老已经换了76届,但雷齐阿约仍活着。他发须如银,其长过腹,连身上的汗毛也是雪白的,但面色红润,皮肤光滑,犹如童稚。海豚人和海人们甚至已经断定他不会死了,他们说,雷齐阿约必将与天地同寿。他仁慈宽厚,恬淡冲和,脸上总是挂着微笑。海豚人和海人常常把自己的婴儿带来接受雷齐阿约的祝福,甚至从万里之外赶来,而他也非常乐意用手抚摸孩子的头顶,听他们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喊“雷齐阿约祖爷爷”。

他的岩洞随时向所有人敞开。有时来拜访的客人会赶上他正与窝格罗交流,他用双手轻轻抱持着窝格罗,柔和的白色强光沐浴着他的白须白发,白色汗毛,白色的岩壁,把这儿变成宇宙中最洁净的地方。老人脸上是那种醉透了的笑容,大概他正在窝格罗中同他的妻子们或女儿交谈吧。客人们都不愿打搅他,安静地欣赏一会儿,再悄悄退出去,把一个温馨的场景保留在记忆中。海豚人和海人如水流般代代更替,只有这白色的圣坛是一道不变的风景。

后记

本书在写作时曾参考过下列书目或网站,在此致谢:

<核潜艇之旅>美国 汤姆?克莱西著

<南十字星下的神迹>挪威 索尔?海尔达尔著

中国科普博览网站

中华网科技频道中国台湾一些网站 不再一一列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