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沙漠,召集了十万信徒,几小时内就将逊尼派地方自治政府血洗一 空。新的革命政府让毛拉重掌大权,扭转历史乾坤,回到两千年前。 人们欢欣暴动。 阿马加斯特这个边陲世界上,事情一如既往,只是没了游客、新 考古学家和其它进口的乐趣。阿马加斯特是个迷宫世界。那里的迷宫 依然空空如也。 希伯伦上,新耶路撒冷这个外世界中心惶恐不安,但是犹太复国 主义的长者很快就恢复了城市和世界的秩序。制定出计划。珍贵的外 世界必需品按定量配给并得以共享。沙漠被开垦。农庄被开拓。树木 种植好。人们互相诉苦,感谢上帝让他们得以解救,也和上帝争论这 同一解救带来的困苦,然后继续做他们的事。 神林上,整片整片地依然在燃烧,烟雾的幕布罩住了整片天空。 在最后的“游群”离开后,很快,二十多艘巨树之舰腾空而起,穿越 云层,在聚变推进器的推动下缓缓攀向高空,同时由尔格生成密蔽场, 保护着树体。一脱离重力井,大多数巨树之舰就开始沿宇宙的黄道面 朝四面八方奔赴,开始长时间的加速旋转,进行量子跃迁。超光信息 流从巨树之舰跃向远处等待着的游群中。重新播种开始了。 鲸逖中心这个权力、财富、商业、政府中心上,饥饿的幸存者离 开危险的大厦、无用的城市、无能的轨道聚集地,倾涌而出,想找谁 骂一顿。想找谁惩罚一番。 他们不必走远就能找到。

传送门彻底终止运转的时候,范希特将军正在政府大楼中,现在 他正指挥着剩下的两百名海兵和六十八名安全人员守卫着综合楼。前 首席执行官梅伊娜·悦石依旧统领着六名禁卫军官。科尔谢夫和其他 高级议员早已乘着第一艘、也是最后一艘军部的撤离用登陆飞船溜之 大吉,他给悦石留下了那六个人。 在什么地方,暴徒搞到了反空导弹和切割武器,另三百名政府大 楼雇员和难民都不想到其它地方去,直到包围圈解除或者防护盾停止 运行。悦石站在前方观测点上,注视着大屠杀。暴徒已经将鹿苑和整 齐布置的花园中的大多数东西摧毁殆尽,但最后,阻断场和密蔽场的 最后一条界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现在至少有三百万狂怒之人正挤压 着屏障,暴徒的数量每一秒都在增加。 “你能否让密蔽场退后五十米,然后在暴徒涌进来前,重新把它们 恢复?”悦石问将军。西方的城市冒着冲天火光,烟雾笼罩着整片天 空。上千男人和女人被身后的长龙推挤,朝朦胧的密蔽场撞去,最后 那闪光墙壁的底下两米看上去像是被涂上了草莓酱。上万人不顾密蔽 场对他们神经和骨头造成的痛楚,不断朝内场挤去。 “可以,执行官大人,”范希特说,“但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出去和他们谈谈。”悦石的声音听上去疲惫至极。 海军士兵盯着她,确信她是在开什么无趣的玩笑。“执行官大人, 一个月后他们会愿意听你…或是我们…在电台或全息电视上讲话。 一年,也许两年,在恢复秩序、配给工作顺利进行后,他们会原谅的。 但要等到下一代,才会真正理解你所做的…理解你拯救了他们… 拯救了我们所有人。” “我想和他们谈谈,”梅伊娜·悦石说,“我有些东西要给他们。” 范希特摇摇头,看着围成一个圈的军部军官,他们先前正透过掩 体的口子朝外面的暴徒张望,现在转而盯着悦石,脸上带着一模一样 的怀疑和恐惧。 “我得先和首席执行官科尔谢夫商量一下。”范希特将军说。 “不,”梅伊娜·悦石筋疲力尽地说,“他统治的是一个不复存在 的帝国。而我依然统治着被我摧毁的世界。”她朝自己的禁卫军点点 头,卫士们从橙黑相间的长衫中掏出了死亡之杖。 所有的军部军官都没动。范希特将军说:“梅伊娜,下一艘撤退飞 船会及时抵达的。” 悦石点点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我想,它会在内花园降落。暴 徒会暂时不知所措。收回外部密蔽场会让他们暂时犹豫一下。”她左右 四顾,似乎忘了什么东西,然后她向范希特伸出手。“再见,马克。谢 谢你。请好好照管我的人民。” 范希特和她握了握手,眼前的女人整了整绶带,心不在焉地碰了 碰手镯通信志,似乎在祈求好运,然后和四名禁卫军一同走出掩体。 这一小群人越过被肆意践踏的花园,缓缓走向密蔽场。对面暴徒的反 应似乎像是个单独的无头无脑的有机体,不断挤压着紫色的阻断场, 嘴里叫嚣着疯狂的话语。 悦石转过身,举起一只手仿佛要挥舞,但是示意禁卫军回去。四 名卫士匆匆穿过蓬乱的草地。 “快。”剩下的禁卫军中年纪较大的一个说道。他指着阻断场的遥 控装置。 “滚你娘。”范希特将军清楚地说道。只要他活着,就没人敢走近 遥控装置一步。 但范希特忘了悦石依旧有接入代码,能够进入战术密光链接。他 看见前任执行官拿起通信志,但他反应得太慢。遥控装置上的灯闪着 红色,然后是绿色,外部场突然消失,之后在五十米内重新出现。刹 那间,梅伊娜·悦石就一个人站在了场外,和百万暴徒之间毫无阻隔, 除了几米长的草地和无数的尸体,那些尸体在场墙的突然退却下砰然 倒地。 悦石举起双臂,似乎想要拥抱暴徒。那三秒钟时间仿佛凝固不动 了,现场一片寂静,无人动弹一下。紧接着,暴徒怒吼着,仿佛一头 巨大猛兽咆哮着,成千上万人朝前涌来,手上操着棍子、石头、刀子 和碎瓶子。 在那刹那之间,在范希特看来,悦石就像是一块无动于衷的岩石 屹立在那儿,忍受着乌合之众的巨浪拍击。他看见她的黑色领带和明 亮的绶带,看见她笔挺地挺立在那里,手臂依然高举,但随后成百上 千人潮涌而来,人群紧紧包围,首席执行官消失了。 禁卫军放下武器,海军警卫立即把他们给扣押了。 “把密蔽场变暗,”范希特命令道,“叫登陆飞船五分钟后降落到 内花园。快!” 将军转身离去。

“我的天,”西奥·雷恩一面看着支离破碎的报告不断在超光之上 涌进来,一面说道。有那么多短得只有毫秒长的信息流被送了进来, 以至于计算机完全没法把它们分开。造成的结果是一堆疯狂的大杂烩。 “播放奇点密蔽球的毁灭过程。”领事说。 “好的,先生。”飞船回答,中断了超光信息,取而代之的是白色 脉冲的突然爆发,紧接着,随着奇点吞噬自己,吞噬方圆六千公里范 围内的一切,众人眼前展现出一朵短暂盛开的残骸之花和突然的塌陷。 工具显示了重力潮汐效应:在如此远的距离下很容易校正,但也对固 定在海伯利安战斗的霸主和驱逐者飞船造成了严重的破坏。 “行了。”领事说。超光报告的急流又涌了回来。 “真的假的?”阿朗德淄问。 “真的,”领事说,“海伯利安又成了偏地世界。但这次,已经没 有环网让其它星球成为偏地了。” “难以置信。”西奥·雷恩说。前任总督坐在那喝着苏格兰威士 忌:这是领事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助手开怀畅饮。西奥又给自己倒了一 杯。“环网…没了。五百年的扩张灰飞烟灭。” “没有灰飞烟灭。”领事说。他把自己未喝完的酒杯放在桌上。 “星球还存在。文化会分散成长,但我们依旧拥有霍金驱动器。这是我 们自行研发的进步科技,而不是向内核租来的。” 美利欧·阿朗德淄凑过来,手掌并拢,似乎在祈祷。“内核真的消 失了么?真的毁灭了?” 领事竖耳倾听着超光无像波段上发出的喋喋不休的声音、呼喊、 恳求、军事报告、呼救的祈求,他听了一会儿。“也许没有被毁,”他 说,“但是被切断了,封住了。” 西奥将酒一饮而尽,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了下来。他绿色的眼眸 放射出平静、呆滞的目光。“你觉得有…它们有其他蛛网?其他远距 传输系统?备用的内核?” 领事打了个手势。“我们知道它们成功地创造了终极智能。也许那 个终极智能允许对…内核进行…筛选。也许它是想让一些老牌的 人工智能成为一个流水线——以弱化的能力——就像那些人工智能计 划让数十亿人类作为备胎一样。” 忽然间,喋喋不休的超光信息戛然而止,似乎信息被一把刀咔嚓 一下切断了。 “飞船?”领事询问道,他怀疑,是不是接收器的什么地方出了能 量故障。 “所有的超光信息中止,大多数在半途中。”飞船说。 领事觉得自己的心猛地跳动起来,他想起了死亡之杖武器。但是, 不,他立即明白,那武器不可能立刻影响到所有的世界。即便有上百 装置同时触发,但由于军部和其它遥远的发射源发送最后咨文时还是 会有时间滞后的。但那该是什么呢? “信息似乎是因为传导介质中的干扰而被切断的,”飞船说,“但 是,按我现在所知,这是不可能的。” 领事站起身。传导介质中的干扰?超光介质,就人类所理解的, 是时空本身的普朗克无限拓扑超弦地形:也就是被人工智能神秘地称 为“缔结的虚空”的东西。那种介质不可能受到干扰。 飞船突然说道:“收到超光信息——发送源:所有地方;加密基 础:无限;信息流速率:实时。” 领事张嘴想叫飞船别再滔滔不绝地胡说八道,但突然间,全息井 上的空气模糊了,涌现出某种既不是图像也不是数据列的东西,有个 声音说道: “从今往后,此频段将不再允许你们的滥用。你们已经干扰到其他 极为严肃地使用此频段的人。当你们明白此频段的真正用途之时,我 们将恢复它的访问。再见。” 三个人坐在那儿,一直沉默着,除了通风扇安心的急流声和行进 中的无数绵软之声。最后,领事说道:“飞船,请发送一份标准超光时 间定位信息流,不要加密。另外加上一句‘接受到的驻地请回复。”’ 几秒的短暂停顿——对飞船的人工智能级别的电脑来说,这么漫 长的响应时间真是不可思议。“抱歉,我办不到。”最后它终于响应 道。 “为什么办不到?”领事问。 “超光传输信息已经不再…允许。超弦介质不再接受调谐。” “超光上什么都没了吗?”西奥问,他盯着全息井上方空空荡荡的 空间,似乎谁在全息电影放到最激动人心的部分时,突然把它关掉了。 飞船再一次停顿了一下。“实际上,雷恩先生,”它说,“从今往 后不会再有超光了。” “真他妈要命,”领事嘟哝道。他咕嘟咕嘟一口喝干自己的酒,走 到吧台上又倒了一杯。“中国古代的骂人话。”他嘀咕着。 美利欧·阿朗德淄抬起头。“什么?” 领事举杯痛饮。“中国古代的骂人话,”他说,“宁为太平狗,不 为乱世人。” 似乎是为了补偿超光带来的损失,飞船开始播放系统内的广播音 频和截取到的密光乱语,同时投放出海伯利安蓝白球体的实时景象, 随着他们以两百倍的重力加速度朝它减速,那星球旋转着,慢慢增大。

第45章

在“逃脱”从我的选择余地中被排除前,我逃出了环网数据网。 真是难以置信,真是奇怪地让人不安,我看见万方网正在吞噬自己。 布劳恩·拉米亚眼中的万方网是一个有机体,一个有意识的生物体, 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更像一种生态系统。基本上就是这样。现在, 由于远距传输连接已经终止,那些大道中的世界往自己身上折叠、塌 陷,外部数据网也同时崩溃,就好像一个大帐篷突然没了撑竿、铁丝、 支索或者桩柱,万方网吞噬了自己,仿佛某种贪婪的食肉动物突然发 了疯——撕咬着自己的尾巴、肚子、内脏、前蹄和心脏——直到最后 只剩下愚蠢的爪子,猛咬着一片空虚。 超元网依旧存在。但它现在比以前更加荒茫一片了。 未知时间、空间的黑色森林。 黑夜中的声音。 狮。 虎。 熊。 缔结的虚空震动一下,就给人类的宇宙送去单一的老套信息,仿 若地震放射的波动穿越坚硬的岩石。我匆匆忙忙穿越海伯利安上方流 动的超元网,忍不住笑了。那景象,就好像是上帝的模拟体厌倦了蚂 蚁在自己的大脚趾上胡乱涂鸦一样。 我没有在超元网中看见上帝——或者是他们中的一个。我没有试。 我自己的问题已经够多的了。 现在,环网和内核入口的黑色漩涡已经不见,如同被割掉的肿瘤 从空间和时间中抹去,彻底消失,就像水面的漩涡在风暴过后平息了。 我将会被困在这里,除非我勇敢地去面对超元网。 那还不是我去做的。还不是时候。 但这是我想去的地方。在这里,在海伯利安系统、这个世界本身 的可怜残迹中,数据网几乎消失不见,同时军部舰队的残骸就像太阳 暴晒下的池塘尽数干涸,但是透过超元网,光阴冢正在闪耀,仿佛凝 结的黑暗中的灯塔。如果远距传输器连接是黑色的漩涡,那么闪耀的 光阴冢就像是散发扩散光线的白洞。 我朝它们移去。到目前为止,作为前面来的那个人,我所能做的 只是出现在其他人的梦中。而现在,是时候拿出实际行动来了。

索尔等待着。 自他把自己唯一的孩子献给伯劳以来,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他已 经几天几夜没吃饭、没睡觉了。风暴在他四周肆虐,平息,光阴冢光 辉闪耀.隆隆作响,仿佛是失控的核反应堆,时间潮汐正以海啸般的 力量鞭挞着他。但索尔紧紧抓着狮身人面像的岩石台阶,任凭这一切 肆虐,他等待着。现在,他还在等待。 索尔半昏半醒,被疲劳和对自己女儿的担心连续击打,他发现自 己那学者的大脑正飞速运转。 索尔·温特伯,这名历史学家兼古典学者兼哲学家,一生中绝大 多数时间,职业生涯的所有时间,都是在悉心研究人类宗教行为中的 伦理。宗教和伦理学并不总是——甚至并不经常是——互相一致的。 宗教绝对主义,或者基要主义,或者狂暴的相对主义所要求的,经常 反映了当代文化或偏见中的最糟糕部分,而不是反映一个人和上帝可 以带着真正的正义感共生的系统。索尔最著名的著作最后被命名为 《亚伯拉罕的难题》,这本书的销量相当可观,他自己在为学术出版社 编撰书籍时,从没梦想过如此的状况。写这本书的时候,瑞秋正慢慢 向梅林症的死期走进,书的内容,显而易见,是在讨论亚伯拉罕的艰 难抉择,在面对上帝直接向他下达献祭亲生儿子的命令时,到底是服 从,还是违抗呢? 索尔在书中写道,原始时代需要原始的服从,稍后的世代进化到 某个时刻,在这一时刻父母们将自己献祭——就好像染污旧地历史的 烤炉中的黑夜——而当前世代必须拒绝任何要求牺牲的命令。索尔写 道,不管上帝现在在人类意识中以何种形式存在——不论是复仇主义 者下意识的简单显灵,还是在哲学或者伦理学进化上的更有意识的尝 试——人类都不再同意以上帝之名做出献祭。牺牲,以及对牺牲做出 的服从,是在用鲜血书写人类的历史。 然而几小时前,很久之前,索尔·温特伯却将自己唯一的孩子交 给了那个代表死亡的怪物。 好几年来,在他梦中出现的声音命令他那么做。好几年来,索尔 都拒绝那么做。但最终,他还是同意了,因为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没 有任何希望了,他也明白了这几年来在他和萨莱梦中出现的声音不是 上帝的,也不是和伯劳站在同一阵线的某种黑暗势力的。 那是他们女儿的声音。 这突然的醍醐灌顶,超越了索尔·温特伯的痛苦和悲伤,他彻然 大悟,为什么亚伯拉罕会同意上帝的命令,要他献祭他的儿子以撒。 这不是服从。 更不是爱上帝胜于爱自己的儿子。 亚伯拉罕在试验上帝。 上帝在最后时刻拒绝了牺牲,阻止匕首的刺下,他也由此赢得了 人心——在亚伯拉罕的眼中,在他子孙后代的心目中——他成为了亚 伯拉罕的上帝。 索尔哆嗦着,他想到,亚伯拉罕完全没有装腔作势,完全没有伪 装自己的意愿,假装要牺牲自己的孩子,正是如此,才帮助打造出伟 大神祗和人类之间的纽带。亚伯拉罕打内心知道他会杀死自己的儿子。 而上帝,不管它拥有什么样的形态,必须明白亚伯拉罕的决心,必须 感觉到其中的悲痛,对于亚伯拉罕来说,他即将毁灭的是这个宇宙中 最为珍贵的东西。 亚伯拉罕来这儿不是为了献祭,而是为了明确了解,这个上帝是 不是一个可以信赖和服从的神祗。除此以外,没有其它试验可以测试 出。 狮身人面像似乎在时间的风暴海洋中上下翻腾起伏,索尔紧紧抓 着岩石台阶,他想,那为什么要重复这一试验呢?对人类来说,这其 中隐含着什么可怕的即将到来的新启示呢? 然后索尔明白了——他想到了年轻的布劳恩告诉他的话,他想到 了朝圣旅途中分享的故事,他想到了过去几周自己的个人发现——机 械终极智能,不管它是什么东西,它所作的努力就是要冲洗出失踪的 人类神格的移情实体,但这了无用处。索尔已经看不见悬崖顶上的荆 棘树,也看不见它的金属树枝和受苦受难的广大民众,但他现在清清 楚楚地明白,那东西和伯劳一样都是有机的机器——是在宇宙间传播 痛苦的工具,用以逼迫人类的神格部分作出回应,让他现身。 如果上帝进化了(索尔确信上帝肯定会),那么,肯定是朝移情 进化而去——朝苦难的共感进化,而不是朝力量和统治进化。但朝圣 者看到的可怕之树——可怜的马丁·塞利纳斯就是上面的牺牲品之 一——并不能召唤失踪的神力。 索尔现在意识到,不管机器之神拥有什么形态,它很有见识,知 道移情是对其他人痛苦的反应,但是这一终极智能也太过愚蠢,不明 白移情——按照人类和人类的终极智能的说法——不仅仅如此。移情 和爱不可分割,也同样难以理解。机器终极智能永远也不会懂——甚 至无法用它来引诱人类终极智能的那部分,正是那一部分在遥远的未 来厌倦了战争。 爱,这最为平常的东西,宗教动机中最为陈腐的东西,它拥有极 为强大的力量——现在索尔明白了——它的力量甚至比强力核武器、 弱力核武器、电磁或者重力还要大。爱是另一种力量,索尔意识到。 缔结的虚空,如同亚量子般不可捉摸,将信息在一个个光子间传递, 它恰恰就是爱。 但是,爱——简单、平庸的爱——能够解释这所谓的人类本性吗? 科学家为了研究这些人类本性,已经齐齐摇了七个多世纪的脑袋了。 它能够解释每一个巧合的无限之弦呢?那些无限之弦引发了一个宇宙, 这个宇宙正好拥有合适数量的维度,正好拥有正确的电子校正值,正 好有精确的重力规则,正好有合适年龄的恒星,正好拥有完美昀前生 态系统,然后创造出完美的病毒,它们正好变成合适的DNA-总而 言之,这一系列的巧合,在精确度和正确性上非常荒谬,违抗了逻辑, 违抗了协定,甚至违抗了宗教诠释。爱? 七个世纪以来,由于大一统理论、超弦后量子物理学和内核给予 的宇宙诠释论(这个理论认为宇宙是独立的,无限的,没有大爆炸奇 点或者相应的终点)的存在,几乎已经把上帝的角色——早期的人神 同形同性论或者复杂的后爱因斯坦论——给抹去了,甚至抹去了看护 者角色,或者造化前的规则创造者角色。现代宇宙,就机器和人类所 理解的,不需要什么创造者,说实话,也不允许什么创造者。它的规 则很少会允许小修小补,更不会允许什么大修大改。它没有开始,也 不会结束,它超越了扩张和收缩的循环,一如旧地定期、自我调节的 四季。那里没有爱的容身之地。 看样子,亚伯拉罕献祭出自己的孩子,是在测试一个幻影。 看样子,索尔带着自己垂死的爱女,历经千辛穿过几百光年,却 是在回应子虚乌有。 但现在,狮身人面像蒙蒙出现在他的头顶,旭日的第一缕阳光将 海伯利安的天空照得惨白,索尔意识到,他是对着一个比伯劳的恐惧 或者痛苦的领地更为基础、更有说服力的力量作出了回应。如果他是 对的——他不知道,但他感觉上是这样——那么爱就像是重力、物质、 反物质一样,连接进了宇宙结构中。对于某个上帝来说,它的确有容 身之地,不是在屏障间的网络里,不是在大道上的奇点裂缝中,也不 是在万物网之前、之外的某处…而是在万物的实质之中。同宇宙一 样进化。同宇宙的可学习部分一样学习。同人类一样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