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施洗约翰:犹太先知,《新约》中为耶稣施洗礼并排除障碍。后来 希律王为满足女儿莎乐美之请,砍下了施洗约翰的头颅。

大的担子。” 我摇摇头。“蒙席大人,我只是名观察者。我等待,观察,做梦。 但没什么重担。” “稍候再等待、观察、做梦吧,”李·亨特尖声叫道,“大人现在 要你去她那儿,我也得赶紧回去开会。” 我看着这位矮矮的人儿。“你怎么找到我的?”我这是白费口舌。 远距传输器是由内核操控的。而内核又和霸主当局合作。 “大人给了你超驰卡,这也令我们很容易通过它追踪你的行踪,” 亨特说,口气中带着不耐烦,“我们得马上回到重要事情发生的地 方。” “很好,”我朝蒙席和他的助手点点头,招呼亨特过来,打人了代 表鲸逖中心的三个代码,加上两个代表大陆的代码,还有三个表示政 府大楼,最后是两个代表私人终端的数字。远距传输器的嗡嗡声在音 阶上提高了一个层次,那不透明的表面似乎正满怀期望地闪烁着。 我先迈了进去,然后走到一边,让紧随在我身后的亨特走进来。

我们不是在中央政府大楼的终端。就我所知,我们完全不是在政 府大楼内的什么地方。一秒过后,我的感知对日光、天空颜色、重力、 地平线距离、气味、事物感觉的输入信息作了汇总合计,我得出了结 论:我们不是在鲸逖中心。 我本欲迅速退回传送门,但是教皇之门实在太小了。亨特正在出 来——腿、胳膊、肩膀、胸膛,然后另一条腿也出现了——于是我一 把抓住他的手腕,草草地把他往回拽,嘴里大喊“事情不对!”,试图 重新迈进去,但是太迟了,这边的无框传送门闪烁着,膨胀成和我拳 头一般大的一个圈,然后消失了。 “我们究竟在哪?”亨特心急如焚地问道。 我环顾左右,思索着。这问题问得好。我们是在乡村,在一个山 顶上。脚下的道路一路蜿蜒穿越了葡萄园,沿着长长的山丘下降,穿 过一片林谷,在一到二英里外的另一座山丘附近消失了。天气很热, 空气中各种各样的虫子发出嗡嗡声,但是这辽阔的全景画中没有比鸟 更大的东西在移动。我们右边的悬崖之间,有一抹蓝色的水域——可 能是海,也可能是湖。高高的卷云在头顶泛起涟漪,太阳刚过天顶。 我没看见什么房屋建筑,没有比一排排葡萄园和脚底下的石头烂泥路 更复杂的技术了。更为重要的是,数据网持续不变的背景嗡嗡声不见 了。这有点像是一个人自幼就浸浴在某种声音中,突然之间那些声音 全部消失了;这很令人震惊,心慌,糊涂,还有点可怕。 亨特的身体摇摇欲坠,他拍了拍耳朵,似乎他也失去了这些声音, 然后又拍了拍通信志。“该死,”他嘟哝道,“真该死。我的植入物出 问题了。通信志出毛病了。” “不,”我说,“我想我们是在数据网之外。”但纵使我这么说了, 我仍然听见某种更低沉、更柔和的嗡嗡声——某种比数据网更广大、 更难企及的东西。万方网?网之乐,我想,然后笑了起来。 “赛文,你究竟在笑什么?是不是你故意把我们带到这儿的?” “不,我打入的是正确的政府大楼代码。”我口气中完全没有恐 慌,这倒真是让人恐慌不已。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干的?难道是该死的教皇之门?是它干的?出 故障了?还是恶作剧?” “不,我想不是。那扇门没出错。亨特。但它把我们带到了技术内 核想要我们去的地方。” “内核?”当首席执行官的助手意识到是谁在控制远距传输器,谁 控制所有的远距传输器的时候,那巴塞特之脸上仅剩的一点红润很快 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我的天。我的天。”亨特摇摇晃晃地走到路边, 坐在高高的草丛中。他的绒面行政服和柔软的黑鞋子看上去和这地方 格格不入。 “我们在哪?”他再次问道。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中带着新翻耕过土壤气息,刚割过的青 草味,路尘,以及海洋的刺激气息。“亨特,我猜我们是在地球上。” “地球,”这矮个的男人无神地凝视着正前方,“地球。不是新地。 不是地神。不是地二。不是…” “不,”我说,“是地球。旧地。或是它的复制品。” “它的复制品。” 我走上前,坐到他边上。我扯下一根草茎,剥去根部的一层外叶 鞘。这种草尝起来很酸,味道很熟悉。“你记得我跟悦石讲述的那些海 伯利安朝圣者的故事吗?记得布劳恩·拉米亚的故事吗?她和我的赛 伯人副本…第一个济慈重建人格…传送到一个她们觉得是旧地复 制品的地方。如果我没记错,他们说是在武仙座星团。” 亨特抬头仰望,似乎能通过观测星座来鉴定我说的话。随着高高 的卷云铺撒在天穹之中,头顶的蓝色正慢慢变灰。“武仙座星团。”他 低声细语。 “布劳恩并没有弄清楚,技术内核为什么要建造这个复制品,他们 现在又在用它干什么,”我说,“第一个济慈赛伯人也不知道,要么就 是他隐瞒了没说。” “没说,”亨特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好吧,那我们究竟怎么 从这出去?悦石需要我。她不能…接下来几个小时里需要做出好多 生死攸关的决定。”他跳了起来,跑到路中央,深思着,他的精力又充 沛起来。 我嘴里嚼着那根草。“我猜我们出不去了。” 亨特朝我冲来,似乎要当场把我扁一顿。“你疯了吗!出不去?胡 说八道。内核干嘛要那么做?”他停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他们不 想让你和她谈。你知道些什么东西,内核不能冒险让她知道。” “也许吧。” “留下他,让我回去!”他对着天空喊道。 没人回答。葡萄园对面远方,一只黑色的大鸟逃之天天。我想那 是只乌鸦,我记得这绝种动物的名字,那似乎是来自一个梦。 过了会,亨特不再对天疾呼,他在石头路上来回踱步。“快来。也 许我们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个传输终端。” “也许吧,”我说,把草茎一折两段,嚼着那甜津津、淡滋滋的上 段。“走哪条路?” 亨特转过身,看着这条路的两端各自消失在山丘中,然后又转过 身来。“我们从传送门中…似乎是…从这个方向出来的。”他指了 指。道路沿山而下,进入一片窄小的树林。 “多远?”我问。 “该死,这有啥要紧的?”他吼道,“我们总得去什么地方吧!” 我忍住不笑。“好吧,”我站起身,掸了掸裤子,感觉到洒在额头 和脸上的炙热日光。在经历了大教堂那香雾缭绕的黑暗之后,现在这 耀眼之光让我几近晕厥。空气极其灼热,我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亨特开始精力旺盛地朝山下走去,他双拳紧握,阴沉的表情开始 好转,被一种强烈的表情——一种毅然决然——所替代。仅此一次。 我慢悠悠地走着,不慌不忙,依然嚼着我那根甜草茎,由于疲惫, 眼睛半睁半掩,一路尾随。

费德曼·卡萨德上校大喊着向伯劳攻去。随着卡萨德那猛烈的冲 刺,那超现实的、脱离了时间的风景——极简抽象主义舞台设计家手 下的光阴冢山谷,通过塑料浇铸,在粘滞空气的凝胶中建造——也似 乎在颤动。 刹那之间,出现了一系列伯劳的分身镜影——整个山谷那不毛的 平地中,铺天盖地全是伯劳——但是在卡萨德的喊叫下,这些镜影又 化回到了单独的一个怪物。现在它动了,四臂大展,弯曲着,要用刀 刃和棘刺的激烈拥抱来迎接上校的狂奔。 卡萨德不知道身上穿着的能量拟肤束装——莫尼塔给予的礼 物——能否在战斗中保护他,帮助他。几年前,他和莫尼塔攻击过两 艘登陆飞船中的驱逐者突击队员,但是那时候,时间是站在他们那方 的;伯劳会随意定住时间,又解定,就像一个无聊的观察者耍玩着全 息井的遥控器一样。而现在,他们已经走出时间之外,它是敌人,而 不是什么可怕的守护神。卡萨德大喊着埋头攻击,他不再意识到莫尼 塔的旁观,也不再感觉到高耸入云的不可思议的荆棘树,上面刺着它 可怕的观众,他甚至不再感觉到他自己,他仅仅是一个战斗的工具, 一个复仇的傀儡。 伯劳没有像通常那样消失,他没有从那儿突然不见,然后又出现 在这儿。他反而蹲伏在那里,四臂越发张大。手指之刃染上了暴虐天 空的光线。金属之牙闪着光,似乎是在微笑。 卡萨德怒发冲冠,但他没有发疯。他没有冲进那死亡的怀抱,而 是在最后一刻闪向一边,一个侧滚,朝那怪物的小腿踢去,踢在膝关 节那簇棘刺刃的下方,脚踝那同样刺簇的上方。只要把它放倒… 卡萨德感觉好像踢在了一根填满八公里长混凝土的管子上。要不 是拟肤束装产生了盔甲和缓冲器的效能,卡萨德的腿肯定已经踢折了。 伯劳动了,迅速但并非无法想象;两只右胳膊朦胧间上下左右舞 起,十根手指之刃切进土地与岩石中,似乎在进行外科手术般的犁沟, 随着那双手一路向上,划进空气中,只听一阵急流声,胳膊棘刺上顿 时火星四溅。卡萨德已经出了它的攻击范围,又打了个滚,稳住身子, 蹲在了那儿,他的胳膊肌肉紧绷,手掌平展,附着能量的手指挺得笔 直。 单挑,费德曼·卡萨德想到。新武士道最富荣誉的圣礼。 伯劳又用右胳膊虚晃一枪,然后左下的胳膊挥舞过来,向上扫击, 力量大得足以粉碎卡萨德的肋骨,掏出他的心脏。 卡萨德用左前臂格挡住伯劳右胳膊的佯攻,伯劳使出的钢铁和斧 子之力击中他的要害,他感觉到拟肤束装弯曲了,骨头被击伤了。卡 萨德用自己的右手抓住伯劳左腕的弯曲尖刺的簇簇花束上方,挡住了 那怪物左胳膊的致命一击。不可思议,他竟然减缓了那猛烈一击的势 头,如解剖刀般锐利的手指之刃现在正刮擦着拟肤束装的力场,但还 没有将肋骨砸得粉身碎骨。 卡萨德极力对抗那抬高的爪子,他几乎被抬离了地面。仅仅由于 伯劳第一次佯攻下刺的帮忙,才没让卡萨德朝后飞去。拟肤束装下, 汗雨如注,肌肉收缩,疼痛难忍,像要在那漫无止境的二十秒搏斗中 一一断裂一般,而此时伯劳的第四条胳膊还没有上台表演,还没有朝 下挥砍向卡萨德紧绷的大腿。 卡萨德大喊一声,拟肤束装的力场被撕裂,肌肉被扯断,至少有 一根手指之刃差一点就切进了骨头。他另一条腿用力踢出,松开那怪 物的手腕,发狂般地滚向远处。 伯劳挥了两下,第二下呼啸着从卡萨德的耳边擦过,差之毫厘, 但它突然朝后跳去,蹲了下来,转到右边。 卡萨德左膝跪地直起身,差一点再次栽倒,然后摇摇晃晃站了起 来,微微跃动,保持平衡。疼痛在他的耳朵里狂叫,他的整个世界充 满了红光。不过,即使他痛苦地咬牙切齿,摇晃着身子,由于痛苦的 打击而徘徊在昏厥边缘,但是,他能感觉到拟肤束装在朝伤口围 拢——同时扮演着止血带和绷带的角色。他能感觉到他小腿上的血, 但现在已经不再流了,疼痛也变得温驯了,似乎拟肤束装携带着医疗 注射器一般,真像他的军部战斗装甲。 伯劳朝他冲来。 卡萨德踢了一脚,两脚,瞄准并找到胸刺之下如铬甲壳的平滑面。 像是在踢火炬舰船的船体,但是伯劳似乎停了下来,摇晃着,朝后退 去。 卡萨德向前紧逼,稳住重心,紧攥双拳朝怪物的心脏部位猛击了 两下,如果击中的是回火瓷,那它早就支离破碎了。卡萨德没睬自己 拳头的剧痛,他旋动身子,胳膊挺直,手掌大张,砸向那怪物牙齿上 方的口鼻之处。若是换作人,他会立马听见自己鼻子被砸扁的声音, 感觉到骨头和软骨爆裂进大脑之中。 伯劳猛地咬向卡萨德的手腕,但是没咬到,四只手紧接着朝卡萨 德的脑袋和肩膀挥去。 卡萨德气喘吁吁,水银之甲下,汗如雨下,血流如注,他快速转 到右边,一次,两次,然后挥出了致命一击.击向怪物的短脖颈。那 一击发出的声音回荡在这冻结的山谷中,就像一把从几英里上空投下 的斧子砸中金属红杉的心脏的声音。 伯劳朝前轰然倒地,滚了一圈,仰面朝天,就像某种钢铁甲壳虫。

它倒下了!

卡萨德朝前移动,依然蹲伏着,依然小心谨慎,但到底还是大意 了,没有防住伯劳,那怪物的披甲之足和爪子,不管那是什么玩意, 抓住了卡萨德脚踝的后部,半削半踢,将他放倒。 卡萨德上校感觉到一阵剧痛,他知道自己的阿喀琉斯之踵被割断 了,他想要滚到一边,但是那怪物纵身一跃,侧身扑向卡萨德,长钉、 棘刺和刀刃袭向卡萨德的肋骨、脸和眼睛。卡萨德痛苦地表情扭曲, 拱起身子,徒劳地想要把那怪物甩掉,他挡住了几次攻击,护住双眼, 但感觉到其它刀刃猛地击中了他上臂、胸膛和腹部的要害之处。 伯劳朝他靠近,张开大嘴。卡萨德抬起头,看见那金属七鳃鳗之 嘴的中空孔洞中,竖立着一排排钢铁之牙。红色的眼睛充塞在他的眼 前,那些景象早已染上了血红之色。 卡萨德的手掌心抵在伯劳的下巴之下,试图找到位置优势。他感 觉似乎是在举一座没有支点的尖锐废料山。伯劳的手指之刃继续撕扯 着卡萨德的肉体。那怪物张开大嘴,歪着脑袋,最后,那一排排牙齿 黑压压地压在了卡萨德的眼前。那怪物没有气息,但是从嘴里散发出 阵阵热量,还带着硫磺和热铁屑的臭味。卡萨德已经无力抵抗。那怪 物只要一合嘴,它就会把卡萨德脸上的皮肉撕下来,只剩下脑壳。 突然之间,莫尼塔出现了,她在那声音无法传播的地方大喊着, 抓住伯劳红宝石般的千面之眼,附着拟肤束装的手指如鹰爪般拱起, 她的脚牢牢踏在伯劳后背长着长钉的甲壳上,用力拉,用力拉。 伯劳的胳膊猛然朝后弯去,关节异常柔韧,如同某种梦魇般的螃 蟹,手指之刃掠向莫尼塔,她掉了下来,但此时卡萨德已经滚了出来, 迅速爬向莫尼塔,他强忍着剧痛,跳起身,拽着莫尼塔穿过沙地和静 止的岩石,一路退却。 就在那刹那之间,他们的拟肤束装合了起来,先前他们做爱时也 出现过这种情景,卡萨德感觉到她的肉体贴着自己的身体,感觉到他 们的鲜血和汗水互相混合,也听见了他们心脏的共同跳动声。 杀了它,莫尼塔急切耳语道,他甚至能从这无声的媒介中听出痛 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