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清楚地记得那几分钟,当乔尼伤痕累累的尸体被带出去面对众人后,当我被带走送去治疗前。他们都在那,站在黑暗之中,许许多多的牧师、侍僧、驱魔师、守门人、信徒…他们开始异口同声地吟唱,就在那伯劳鸟的旋转雕像下的红色朦胧中,他们的声音回荡在哥特式的拱顶之下。他们所吟唱的是仿若如下这些话语:“赐福于她,赐福于我们救世主的母亲。

赐福于我们赎罪的工具,赐福于我们创造物的新娘,赐福于她”。

我伤痛难忍,震惊异常。当时,我毫不明白。现在,我也不明白。

但是我知道,时机来临,伯劳鸟到来之时,我会和乔尼一起面对它。

时近深夜。缆车行驶在群星和冰霜之间。这伙人坐在那,个个沉默不语,只有缆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过了许久,雷纳?霍伊特对布劳恩?拉米亚说:“你也带着十字形。”

拉米亚盯着牧师。

卡萨德上校朝女人靠过来。“你觉得海特?马斯蒂恩是那个跟乔尼讲话的圣徒吗?”

“很有可能,”布劳恩?拉米亚说,“我不知道。”

卡萨德盯着她。“是你杀了马斯蒂恩吗?”

“不是。”

马丁?塞利纳斯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他说,“你们谁想睡个觉?”

不少人都在点头。

“我不睡,我来站岗,”费德曼?卡萨德说,“我不累。”

“我陪你。”领事说。

“我来热点咖啡。”布劳恩?拉米亚说。

当其他人睡着,瑞秋在睡梦中发出轻轻的咕咕声,他们三人坐在窗边,望着夜晚高空的群星在远方发出冷冷的光芒。

第六章时间要塞矗立在伟岸的笼头山脉的极东边缘:由一堆煅烧石建成,面目狰狞,带着巴洛克风格。它有着三百间房问和厅堂,迷宫般的黑暗走廊通向深厅、城堡、角塔,阳台俯瞰着北部荒野,半公里高的通风管道升向光明,据说也下降到这个世界的迷宫中。栏杆被顶上高峰吹来的寒风长年累月的侵蚀着,楼梯——里面和外面都有——是在山石上凿刻出来的,却完全不知通向何地。彩色玻璃窗高一百米,它们可以捕获第一缕夏至日光,或者第一缕仲冬月光,而有些无玻璃的窗户,仅有人的拳头那么大,往外望去,什么也看不见。墙上,浅浮雕无边无际展示陈列,壁龛里,奇异的雕刻半隐半现。屋檐和栏杆、左右两翼和圣物储藏所之上,屹立着一千多只笕嘴,朝下凝视,目光穿越巨厅中的木椽,它们坐在有利的位置上,以便能窥到东北面带着血色的窗户,它们展翅俯背的影子就像严厉的日晷之影,在那移动,那影子在白天由日光投下,夜里则由燃烧着煤气的火炬投下。时间要塞的所有地方,都能看出伯劳教会长期把持的迹象——赎罪圣坛上盖着红色天鹅绒布,天神化身的雕像有的挂着,有的自由站立,彩饰钢铁作刃,血红宝石作眼。狭窄楼梯和黑色大厅的石头中,雕刻着更多的伯劳鸟雕像,所以在夜里,你完全找不到一个可以脱离恐惧的地方,每个地方都会有手从岩石中伸出,向你抓来。从石头上落下尖利弯刃,四条手臂包裹,作为最终拥抱。

似乎是为了用作最后的装饰,曾经呆过的大厅和房间里,装饰着血红的细丝;墙壁和坑道天花板上,则装饰着红色的蔓藤花纹,那式样几乎可以辨认的出;铺盖凝结成一大块锈红的东西;中央大餐厅中,充满了恶臭,那是几星期前剩饭的腐烂臭气;地板和桌子,椅子和墙壁,都装饰着血迹斑斑的衣服和撕成碎片的长袍,它们无声地躺成一堆。到处都是苍蝇的嗡嗡声。

“真他妈是个好地方,不是吗?”马丁?塞利纳斯说,声音在要塞里面回荡。

霍伊特神父迈入巨厅的内部。那里有一扇面朝西方的天窗,高四十米,午后的阳光从中洒落进来,落在布满灰尘的圆柱上。“真是不可思议啊,”他小声说,“新梵蒂冈的圣彼得也比不过它。”

马丁·塞利纳斯放声大笑。闪耀的光线勾勒出他的脸颊,以及他色帝的前额。“此物专为活神而造。”他念念有词。

费德曼·卡萨德把他的旅行包放到地板上,清清嗓子。“这地方想必建于伯劳教会之前吧。”

“的确,”领事说,“但是伯劳教会在过去两个世纪里占领了这地方。”

“可现在看上去没人居住了。”布劳恩?拉米亚说。她左手拿着她父亲的自动手枪。

来到要塞后的最初二十分钟里,大伙都在里面又叫又喊,但是回声慢慢消弱,然后沉默,加上餐厅里苍蝇的嗡嗡声,让他们显得更加寂静无声了。

“这天打雷劈的东西,是悲王比利的机器人和克隆人奴隶建造的,”诗人说,“总共花了八个当地年,在回旋飞船到来前就建好了。这应该是环网最伟大的旅游胜地,是通往光阴冢和诗人之城的起点。但我怀疑,即使在那时,那些可怜的笨机器人劳工也早就知道当地居民口中的伯劳鸟故事了。”

索尔‘温特伯站在一面东窗旁边,举起他的女儿,让柔和的光线洒在她的脸上,酒在她攥紧的小拳头上。“现在,所有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他说,“大家找个干净的角落吧,我们得在那睡觉,吃晚饭。”

“我们晚上不继续前进吗?”布劳恩?拉米亚问。

“去光阴冢?”塞利纳斯说,这是他旅途中第一次真正现出惊讶的表情,“你想黑灯瞎火地去见伯劳鸟?”

拉米亚耸耸肩。“这有什么分别?”

领事站在一扇门前,门上用铅条镶嵌着玻璃,这扇门通向岩石阳台,然后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仍然晃来晃去,在平衡缆车的运动。山上一夜一天的旅行,都已经在他脑中变模糊了,已经在疲惫中丢失了。三天来他几乎没有睡过觉,焦虑与时俱增。

但他及时睁开了双眼,没有站在那打起瞌睡。“我们累了,”他说,“我们今夜就睡在这,明早下去。”

霍伊特神父走到了外面,来到阳台的狭窄平台上。他倚在粗糙的石头栏杆上。“我们能从这看到光阴冢吗?”

“不能,”塞利纳斯说,“它们在那座高山后头。不过,看见北面那些白色东西了吗?偏西一点…那些闪光的东西,就像埋在沙土里的碎牙。看见了吗?”

“看见了。”

“那是诗人之城。比利王的原始遗址,为济慈而造,为所有光明美丽的东西而造当地人说这座城现在正闹鬼,无头鬼魂在其中出没。”

“你是其中之一不?”拉米亚说。

马丁‘塞利纳斯转身想要说什么,但他盯着她手里的手枪看了会,摇头走开了。

脚步声在看不见的楼梯弯道里回响,卡萨德上校重新进入了房间。“餐厅上头有两间小型储藏室,”他说,“房间外有一段阳台,除了这条楼梯,没有其他人口。容易防御。房间也…很干净。”

塞利纳斯笑道,“那是不是说,没什么东西攻击我们?或者说,如果真有东西攻击我们,我们也无路可逃?”

“我们能逃到哪里去?”索尔?温特伯说。

“是啊,哪里去呢?”领事说。他已经累得不行了。他拿起自己的装备,又拿起沉重的莫比斯立方体的一端,等着霍伊特神父拿另一端。“大家照卡萨德说的办吧。找个地方过夜。至少别再待在这房间里。这里到处都是死人的臭味。”

晚餐吃的是最后一点干粮,塞利纳斯最后一个瓶子里的一点酒,还有一些走味的蛋糕,那是索尔‘温特伯带着为了庆祝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的。瑞秋太小不能吃蛋糕,但是她喝了牛奶,趴在她父亲身边的一块毯子上,睡着了。

雷纳?霍伊特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一把小小的巴拉莱卡琴,胡乱拨弄着琴弦。

“原来你还会弹琴。”布劳恩?拉米亚说。

“弹得很糟。”

领事揉揉眼睛。“我希望我们能有台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