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走廊,想冲上去揍珍宁的冲动渐渐减退。身侧虽然被皮特捶了一拳,有些隐隐作痛,可被这胜利的喜悦一冲,也就淡了许多。

皮特押着我回到牢房,却一言不发。我站在房间的中央,盯着左后角的摄像头愣了好久,心里满是疑惑。摄像头的那边会是谁?是无畏派叛徒,还是观察我举动的博学者?

脸上的热潮退去,身侧的疼痛消失,我躺了下来。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父母在一起的场景。记得那年我十一岁,在父母的卧室门外驻足,看着他们一起铺床,一起把被单铺开,抚平,拉好,一切都那么自然和谐,步调一致。整个过程中,父亲一直微笑着看着母亲。看到他望着她时的神情,我当时便明白了,在父亲心中,母亲的地位要比他自己重要得多。

父亲眼中的母亲,完全不受自私或是安全感缺乏的影响,不像我们眼中的母亲,他可以看到母亲的每一分好。这种爱或许只在无私派家庭才能生根发芽。我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

其实,博学派出身而选择了无私派的父亲和我一样,都觉得自己达不到所选派别的标准,可他总是努力做到最好,做到真正的无私忘我。我抓过枕头,紧紧把它按在胸前,头也埋了进去。我不是要哭,只是心痛。

悲痛虽不及愧疚一般沉重,它却能掏空你的心,更让你觉得疲惫空虚。

“僵尸人。”

我猛地惊醒,双手依然紧抓着枕头,头底下的床垫被泪水弄湿了一大片。我坐起身,用手指揉了揉眼睛。

皮特的眉毛本来是上扬的,此刻却拧在了一起。

“怎么了?”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的行刑期改成明天早上八点。”

“我的行刑期?可她…她还没发明出新血清呢,怎么可能…”

“她说以后用托比亚斯做实验。”

我内心翻腾着无数想法,只化成了一个“哦”字。

我抓住床垫,身体前后摇晃着,心里很是不安。明天就是我的末日,托比亚斯可能活得久一些,也许能活到无派别者攻击博学派的那天。无畏派会选出一位新的领导人,而他未完的事业也很快会有人接手。

我点了点头。我没有家人,也没什么未完的事业,我的死没有什么损失。

“知道么?我可以原谅你,就是你在训练时差点杀了我那件事。”

我们两个都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也许只因为这是一句实话,而今晚——特别是今晚——是我坦言的好机会。今晚,我将会诚实、无私、勇敢,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分歧者!

“我又没让你原谅我。”他说完便欲转身离去,可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现在是九点二十四分。”

这虽是个小事,却是他对博学派的背叛,也恰恰是他做出的勇敢举动。这或许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皮特像个真正的无畏派。

明天,我的生命就将画上终结号。这是很久以来我第一次对某件事有确定感,所以这感觉像是人生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明天,不管我死后如何,珍宁仍然没能发明出控制分歧者的血清。

我把枕头紧紧地按在胸口,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哭得头昏脑涨,哭得就像生病了一样。我可以假装勇敢,可我并非如此。

这一刻,我应该为这一生中的所作所为忏悔,希望得到他们最终的宽恕,可到底有多少事情需要我真心悔过,恐怕数都数不过来。我也不相信,死后的境遇会因为正确列举生前罪恶而有所不同,那样的死后境遇太像博学派,一切求正确,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情味。我根本就不相信死后的境遇会受我的行为影响。

我还是按照无私派的教导做吧,忘却自我,永远与外界环境相适应,期待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获得一个更好的自我。

脸上挂起一抹浅笑,我好想告诉亲爱的父母,他们的女儿最后死得很像个无私派。他们若是知道,肯定会引以为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