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机能搭载六人;它有一个聪明的安全装置,只要机内的负载不能完全平衡,它就不允许机器启动。于是出现了这么一幕:萨德勒身边的一个胖子必须同对面的瘦子交换座位。接着,马达开始加速,载人舱好像一面大鼓,在轴心的带动下开始旋转起来。随着速度加快,萨德勒感到自己的体重稳步地增加着。载人舱的垂直方向也在变化——它以“大鼓”的中央为圆心,来回摆动。他深深地呼吸着,尝试着举起自己的胳膊,却发现它们好像灌了铅。

萨德勒右边的男子,摇晃着站起来,然后开始来回走动。地上有仔细地画好的白线,规定了他的活动范围。所有其他人也开始了同样的活动。如果以月球的地平面为参照,这是一幅奇异的景象:他们都站在一个垂直的立面上。然而他们却黏在上面不会跌落,因为离心机给了他们六倍于月球引力的作用力——它同地球上的引力是相等的。

这种感觉并不舒服。几天前,萨德勒第一次尝试离心机锻炼的时候,他几乎完全不能相信他这辈子一直就是在这样的重力场中度过的。按理来说,他应该很快就能重新适应,然而此刻,人造的重力让他觉得自己虚弱得像一只小猫。离心机慢慢减速的时候,他真心感到快意——终于又可以爬行着回到轻柔而友善的月球重力场了。

坐上离开中心城的单轨车,他已经是又累又倦了。此刻,新的白昼正在来临,依然隐身不出的太阳正从西边的群山后渗出光芒,然而这些都不能让他振奋起来。他来到这个地方已经超过十二个地球日了,漫长的月球之夜正在进入尾声。然而什么样的事情会伴随着白昼一起到来呢?——他不敢想下去。

13

只要你留心去找,每一个人都有弱点。哲美森的弱点太明显了,简直让人不忍心去利用。然而现在的情势,却容不得萨德勒存有什么良心上的顾忌。天文台人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天文学家爱画画,而他的作品多少有些好笑。没有人鼓励他。尽管萨德勒也觉得自己很伪善,却还是假扮起了知音和画迷的角色。

花费了一段时间,他才突破了哲美森的矜持和保守,开始和他坦诚地交谈。这种工作急不得,否则难免引起怀疑。不过萨德勒的进展还算顺利,因为他采用了最简单的技巧。既然哲美森的同事联合反对,他就偏偏支持。每次哲美森画了新的作品,他就会用上这一招。

将话题从艺术转向政治,比预想的简单些,因为最近这些日子政治气氛笼罩了一切。然而颇有些奇怪的是,哲美森首先提出了萨德勒想问的问题。显然,他事先就条理清晰地思考过。其实,自从原子能在地球诞生以来,它背后的课题就越来越严重地纠缠着每一位科学家。

“你会怎么做,”萨德勒从中心城返回数小时之后,哲美森突兀地问他,“如果你必须在地球和大联邦之间作出选择的话?”

“为什么问我?”萨德勒答应着,试图掩藏起他的兴趣。“我问过很多人了。”哲美森回应道,他的语气里透出一种惆怅——就像是身在一个陌生而复杂的世界里,寻找着向导的引领,“你还记得咱们在休息室里的那场争论么?当时梅斯说:‘不管是谁,他要是草率地说,这是我的星球,管它是对还是错,这个人就是个混球。’”

“我记得。”萨德勒谨慎地回答。

“我想梅斯是对的。忠诚同出生地无关,忠诚是要你忠于理想。道德和爱国之间有时候是会有冲突的。”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哲学化的信条?”

哲美森的回答出人意料。

“新星天龙,”他说道,“我们刚刚收到来自大联邦木星以外天文台的观测报告。是通过火星传过来的,有人还在报告里附了一张便条,莫尔顿拿给我看的。没有署名,很简短。上面只是说‘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两个字写了两遍,他们都要继续把这些报告送到我们手里。”

萨德勒心想,这是科学界团结精神的又一个动人例证,显然它给哲美森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大多数人——当然这里指的是大多数非科学工作者——会认为这是一件很琐碎的小事。然而在关键时刻,这种小事会震荡人的心灵。

“我不知道你由此到底推断出了什么,”萨德勒说着,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说到底,人人都知道大联邦也有很多人,诚实、善意、合作互助,和这里没什么两样。不过,要管理这么大一个太阳系,你不能感情用事。如果大联邦和地球真的要摊牌对决了,你还会这样犹豫吗?”

沉默良久,哲美森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他答道,“我真的不知道。”

这是一个绝对诚实而坦率的回答。在萨德勒看来,就凭这个,就足以将他从嫌疑人名单上删除了。

雨海里那起奇幻的“探照灯”事件,发生在将近二十四小时之后。这一“天”的“早晨”,萨德勒同瓦格纳一道喝咖啡的时候听说了这个消息。这个时间,瓦格纳通常都在行政部附近。

“这件事情让人深思啊,”萨德勒走进书记办公室的时候,瓦格纳说道,“电子部有位技师,不多久之前就在上面的观测塔顶上,欣赏着美景,突然之间有一道光束从地平线射过来。维持了大约一秒钟。据他说那是灿烂的蓝白色的光。毫无疑问它是从惠勒和哲美森上次去过的那个地方传来的。我知道他们给仪器仪表部造成过麻烦,我刚刚还检查过。他们的磁力计十分钟前完全紊乱了,我们而且还检测到了几处当地的月震。”

“我看不出来一道探照灯光怎么会造成这些后果。”萨德勒应着,完全摸不着头脑了。紧接着,这些话的全部含义一下子涌上心头。

“一道光束?”他喘息着说道,“怎么会,不可能。在真空当中怎么可能看到单向的光束?”

“说得对,”瓦格纳说道,由于给对方带来了神秘感,他显然因此感到满意,“只有在光线穿过空气和尘埃的时候你才能看见一道光束。而且那道光真的很耀眼——几乎是眩目。技师威廉姆斯的原话是‘像一根固体的柱子’,你知道,依我看那是个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萨德勒回答着,心里在怀疑瓦格纳是不是真的知道真相,“我一点也不知道。”

这位书记先生看起来颇有些脸红,似乎是在为自己的理论感到害羞。

“我认为那是个军事要塞。我知道听起来有点玄,不过你仔细想一下就会明白这是唯一解释得通的说法。”

还不等萨德勒回答,甚至还不等他组织好一个思路,书桌上传来一阵鸣响,瓦格纳的远程打印机里吐出一张纸。这是一张标准的通讯表格,不过上面却印着一条不那么标准的信息——猩红的“紧急”字样。

他一边大声地朗读,一边睁圆了双眼:

紧急通知柏拉图天文台总监:请将所有地面仪器拆卸转移,连同所有精密设备移至地下,拆卸工作从大型望远镜开始。轨道交通将暂时停开,直到获得进一步通知为止。尽可能使所有属员始终留在地下。强调,这是预警措施,重复一遍,这是预警措施。预计没有紧迫的危险。

“照这么说,”瓦格纳慢慢地说,“看起来…我想我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

这是萨德勒第一次看到天文台全体属员聚集在一起的景象。麦克劳伦教授站在休息室尽头的讲台上——按照传统,这里是发布通告,举办小型音乐、戏剧表演以及开展其他娱乐项目的地方。然而现在,众人得到的却不是娱乐。

“我完全理解,”麦克劳伦苦涩地说,“这对各位的研究工作意味着什么。我们只能盼望,这样的转移完全是没必要的,几天后大家又能恢复工作了。不过,显然,我们决不能让设备担一点风险。五百和一千厘米望远镜必须立即封起来。我完全不知道这场危机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不过我们的处境似乎不太有利。如果敌对行动真的爆发,我将立即联络火星和金星,提醒他们这里是科研机构,让他们别忘了有许多他们的国民都曾做过这里的贵客,而且我们在军事上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价值。现在,请大家在各自部门负责人的身后集中,尽可能迅速、高效地接受指令,采取行动。”

总监从台上走下来,原本矮小的他现在似乎又缩小了一圈。所有在场的人,以前或许也曾狠狠地骂过他,然而这一刻,却没有人不与他心意相通的。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萨德勒问道,因为他很快被排除在了应急方案之外。

“以前穿过太空服吗?”瓦格纳问道。

“没,不过我不介意试试看。”

书记先生坚决地摇摇头,萨德勒很失望。

“太危险了——你也许会有麻烦,再说,太空服的数量也不够充足。不过我可能得在办公室里处理一些事情——我们要把所有的课题和项目重新组织,同时使用两套时间表;所有的排班和日程都要重新制定——你可以协助这项工作。”

志愿者总是会被派去做这种事,萨德勒心想。不过瓦格纳是对的,在技术团队里他完全帮不上忙。就他自己的使命而言,在书记办公室比在别的地方更有利,因为从现在开始,那里就是天文台的运作指挥部了。

萨德勒厌恶地想着:现在,一切都无关紧要了。如果真有那么一位X先生,而且还身在天文台,那么他大可以因为完成了任务而松一口气了。

根据决议,有些仪器,必须承担一些风险。它们的规模都比较小,更新起来比较容易。操作保障部(某个酷爱军事化术语的人给它起了这么个名字)决定集中精力处理好那些价值连城的巨型望远镜和定天镜的光学部件。

惠勒和哲美森驾驶着费尔迪南号取回了干涉仪的镜片——这是一台巨大的仪器,它的一双“眼睛”相隔二十公里,凭着它们,可以测出恒星的直径。然而,最主要的工作还是围绕着一千厘米反射镜展开的。

莫尔顿是反射镜团队的负责人。如果没有他,没有他对望远镜光学和技术特征的详尽了解,这项工作就无法展开。当然,如果这台望远镜的结构和传统的一样,是一个完整的单元,就像仍然立在巴乐马山顶的那一台那样,那么即使有了他的帮助,也无济于事。所幸,这台望远镜的镜片是由一百多个六棱形构件组成的——它们彼此拼接在一起,构成一幅巨大的马赛克。每一个构件都可以单独拆卸。这是一项缓慢而枯燥的工作,而且要想重新组装整台望远镜,又需要花几个星期的时间,还要保证异乎寻常的精确度。

太空服的设计并不适合这项任务,有一位操作者,也不知是因为缺少经验还是太匆忙,竟然在搬运一块构件的时候,让其中一端从手上滑落了。还不等有人伸手托住,硕大的六角形熔凝石英已经摔裂了棱角。这仅仅是个光学上的事故,在眼前的情况下算是值得庆幸了。

作业开始后十二个小时,最后一位疲惫而沮丧的操作人员从密封过渡舱穿过,回到了室内。只有一个研究项目照常继续——留下一台望远镜,继续跟踪正在消退的新星天龙,观测它的沉沦和最后的湮灭。无论有没有战争,这项工作还是可以继续的。

两台巨型仪器的镜片宣告安全转移,此后不多久,萨德勒来到了一座观测塔上。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看这些星辰和亏缺中的地球,便想在撤到地下之前留下一份记忆。

眼睛所能看到的天文台,几乎没什么变化。一千厘米反射镜的巨大镜筒依然昂首指着天顶;为了将镜片拆下来,镜筒被旋到了垂直的角度。轻微的冲撞就可以破坏这个庞然大物,在今后的危难时光里,它必须独自承当一些风险了。

在户外,依然有几个人在走动。萨德勒注意到,其中一个人是总监。他恐怕是月球上唯一一位穿上太空服依然可以认得出的人了。他的太空服是专门定制的,使他的身高凑足了一米五。

一辆搬运设备用的敞篷卡车朝着望远镜疾驶而去,微微扬起了一缕缕尘沙。望远镜支架安置在环形轨道上,以便自由转动。卡车开到轨道边停下来,一些身穿太空服的身影笨拙地挤上了车。随后它轻快地转弯向右驶去,不久就驶下一条通往车库的坡道,消失了。

整个地面都被抛弃了,只剩下天文台盲目地留下来的一台观测仪器,依然指向北方,在探照灯光束的照耀下,对抗着人类的愚蠢行径。接着扬声器里传出的公告响彻了全台。萨德勒依照指令撤除了观测塔,不太情愿地回到了地面以下的深层。他本希望能多逗留些时候,因为再过几分钟,柏拉图平原的“西墙”就要升起月球的黎明曙光。没有人在这里迎接最初的几缕阳光,似乎不无遗憾。

月球正在缓慢地倾向太阳,然而它永远不会倾向地球。白昼的边界爬过了群山、平原,驱赶着难以想象的长夜极寒。亚平宁山脉面朝西方的一整面“墙壁”已经光明耀眼,雨海也已经爬进了晨光之中。然而柏拉图平原上依然一片昏暗,能接受到的只有日渐亏缺的地球之光。

西方天空的较低处,突然出现了一片四散分布的“星辰”。阳光触及到了大平原的“环形墙”顶端,时间一分分过去,“墙顶”的一座座山峰被阳光渐渐连缀在一起,变成了一条燃烧的项链。现在,阳光照遍了整个环形火山口——东边的“城墙”也进入了晨光。在地球上,所有的观测者都可以看到,柏拉图平原变成了一道完整的光环,中间包裹着一团墨黑的阴影。然而从现在起还需要几个小时,太阳才能照遍所有的山峦,战胜月夜最后的抵抗。

当那道蓝白色的光束第二次短暂地刺破南方的天空,已经没有人能看到了。这对地球是件好事。大联邦方面也获得了不少情报,然而还有一些事情,等他们发觉的时候,也许已经太晚了。

14

天文台将一切安排停当,准备迎接一场为期不定的围困。整体而言,这样的经历并没有预想的那样让人感到挫败。尽管主要的研究项目都遭到了干扰,却依然有做不完的工作可以为之忙碌——概括研究结果,审查以往的理论,而之前因为时间紧张而被押后的论文,现在也可以动笔了。许多天文学家对眼前的“中场休息”几乎都抱着欢迎的态度。宇宙学的基础研究获得了几项进展——这就是这次强制停工带来的直接益处。

人人都同意,整个事件所带来的最坏的结果,是消息不灵通和资讯不稳定。事情的进展到底如何?地球上发来的通讯可信吗?为何它们似乎总在安抚着大众,同时又在做着最坏的准备?

能够得出的判断是,预计将会有某种形式的军事进攻,而天文台的处境又很不幸,因为它距离危险地带太近了。也许地球方面猜测出了军事进攻的形式,而且肯定做好了某种应对的准备。

两个庞大的敌对集团正在互相实施包围,又都不想首先发难,只想通过威慑迫使对方屈服。然而双方都走得太远了,要想撤身退出对峙,必然会声威受损,那样的结局,是退却的一方不堪面对的。

萨德勒担心双方其实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当大联邦的部长在海牙向地球的政府发出最后通牒时,他对这个想法就越发肯定了。对方指责地球未能履行重金属出口配额的协议;申斥地球蓄意克扣资源供应,抱有某种政治目的,并且隐瞒发现新矿藏的消息。通牒称,如果地球方面不同意讨论新矿藏的分配方案,那她自己也休想使用这些资源。

通牒播出后六小时,地球方面又收到了一条普通广播——它是由火星发出的,发射功率大得惊人。广播向地球的民众强调,伤害不会降临到他们头上,但是万一战端开启,祖先的星球遭受了什么损失,那也必定是由她自身的政府引起的。大联邦将会避免对任何人口密集的地区采取军事行动,并且希望地球方面也恪守同样的原则。

天文台上下带着复杂的心情听着这条广播。它的含义没什么可怀疑的——同样,雨海也毫无疑问是个非人口密集地区。广播造成的效应之一,是大联邦获得的同情更多了——这种同情甚至来自那些可能遭到他打击的人群。哲美森尤其一改怯于表达意见的常态,但也因此,他很快就被孤立了。不久,在天文台的小社会里形成了一道明显的裂痕。其中一方(以青年男性为主)的感受同哲美森相似,他们认为地球是保守、反动、狭隘的。反对他们的一方都是些顽固、守旧的人物,他们总是本能地支持当局的立场,完全没有考虑过道德准绳。

萨德勒还是带着很大的兴趣观察着这些争论,尽管他心里也清楚,他此次使命的成功或失败已成定局,不管他再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实际结果了。不过,始终存在着这样的可能:现在,神秘的X先生已经松懈下来,可能会试图离开天文台。在总监的合作下,萨德勒采取了一些措施,以便应对这种情况的出现。他们规定,任何人未经授权都不许领取太空服或是开动毛虫拖车。如此一来,天文台就等于实行了封锁。从保安的角度看,月球的真空环境也带来了便利。

天文台的闭关困守为萨德勒带来了一项小小的胜利,要不是这场变故,他恐怕早把此人此事抛在一边了。说起来这件事对他以往所作的努力来说,还真有些讽刺的意味。天文台商店的负责人,他的嫌疑人詹金斯,在中心城被捕了。单轨机车停开的时候,他正在城里干一件非法勾当,却被监控他的特工抓了个正着。之所以有人盯着他,则多亏了萨德勒事先提供的名单。

他一直害怕萨德勒,背后是有原因的。不过他倒是没泄露过什么国家机密,因为他手上根本就没有。同他的许多前任商店经理一样,他一直在忙着倒卖国有物资。

如此报应不爽,颇有些诗意。詹金斯是因为做贼心虚才暴露了行迹,被人逮个正着。虽说又从名单上排除了一个人,但这个胜利实在没给萨德勒带来多少满足感。

时间慢慢流逝,人的意志也越来越为之消磨。头顶的太阳正在爬上月球“早晨”的天空,此刻已经高高地悬在柏拉图平原的“西墙”上方。变故初起时的紧迫感已经消退,剩下的只有挫败的感觉。有人还曾吃力不讨好地组织过音乐会,然而结果却是彻底失败,因为大家变得更加沮丧了。

因为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所以开始有人重新爬到地面,仅仅是为了看看天空,获得一点安慰,以示一切都还不错。这种偷偷摸摸的外出行动有时会让萨德勒很紧张,不过他已经想办法说服了自己,权当这些人都是无辜的。最终总监发现了状况,于是允许有限的人员在规定的时间爬上观测塔。

来自电力部的一位工程师组织了一场赌局:谁要能猜得准这场困守会为期多久,谁就是赢家。天文台的每一个人都下了注;虽然可能性很小,但萨德勒还是想从投注人的不同选择中找出些门道。下注结束后,他思考着望向长长的名单——至少从理论上讲,如果那个人知道正确答案,那他一定会刻意选错,免得引起注意。不过他的研究是徒劳的。接着,他竟怀疑起自己的思维能力是不是遭到了扭曲。有些时候他生怕自己再也不能用正常的思维考量事物了。

警报发出后过了五天,等待的时间结束了。当时地面上已经接近月球的正午,地球也已经亏缺成了一弯镰刀,只不过它离太阳太近了,如果直接用肉眼去观望,难免会受到伤害。然而根据天文台的时间,此时正值午夜,萨德勒正在睡觉,瓦格纳却贸贸然闯进了他的房间。

“醒醒吧!”萨德勒揉着惺忪的睡眼听他说道,“总监要见你!”瓦格纳被派来充当了信差,他似乎对此有些恼怒。“发生状况了,”他抱怨着,用狐疑的眼光看着萨德勒,“理由是什么,他连我都不说。”

“我也不确定是什么事。”萨德勒一边套上睡袍一边说道。他说的是真话。在前往总监办公室的路上,萨德勒一直带着睡意琢磨着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萨德勒心想,麦克劳伦教授在过去的几天里衰老了很多。他再也不是那个干脆利索,手执铁杖统治全台的短小汉子了。连他那一度纤尘不染的书桌边上,此刻也凌乱地堆满了一摞摞文件。

瓦格纳刚从房间里不情愿地退出去,麦克劳伦便脱口对萨德勒说道:“卡尔?斯蒂芬森到月球上来干什么?”

萨德勒的睡意还没有全消,他迷迷糊糊地眨巴着眼睛,磕磕巴巴说道:“我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我需要知道他吗?”

麦克劳伦显得有些吃惊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