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什么玩笑!我们现在必须在火场上大量增加注水孔!”

  “不行!那些井位的井压都在急剧增大,再钻下去要井喷的!”

  “你胡说!这儿不是油田,地下没有高压油气层,怎么会井喷!”

  “你懂什么!我要停钻撤人了!”

  刘欣愤怒地抓住队长满是油污的衣领:"不行!我命令你钻下去!不会有井喷的!

  听到了吗?不会!"

  话音未落,钻塔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两人转头望去,只沉重的钻孔封瓦成两半飞了出来,一股黄黑色的浊流嘶鸣着从井口喷出,浊流中,折断的钻杆七零八落地飞出。在人们的惊叫声中,那股浊流的色调渐渐变浅,这是由于其中泥沙含量减少的缘故。后来它变成了雪白色,人们明白了这是注入地下的水被地火加热后变成的高压蒸汽!刘欣看到了司钻的尸体被挂在钻塔高高的顶端,在白色的蒸汽冲击下疯狂地摇晃,时隐时现。而钻台上的另外三个工人已不见踪影!

  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那条白色的巨龙的头部脱离了同地面的接触,渐渐升起,最后白色蒸汽全部升到了钻塔以上,仿佛横空出世的一个白发魔鬼,而这魔鬼同地面的井口之间,除了破损的井架之外竟空无一物!只能听到那可怕的啸声,以至于几个年轻工人以为井喷停了,犹豫地向钻台迈步,但刘欣死死抓住了他们中的两个,高喊:“不要命了!过热蒸汽!”

  在场的工程师们很快明白了眼前这奇景的含义,但让其他人理解并不容易。同人们的常识相反,水蒸气是看不到的,人们看到的白色只是水蒸气在空气中冷凝后结成的微小水珠。而水在高温高压下会形成可怕的过热蒸汽,其温度高达四五百度!

  它不会很快冷凝,所以现在只能在钻塔上方才能看到它显形。这样的蒸汽平常只在火力发电厂的高压汽轮机中存在,它一旦从高压输汽管中喷出(这样的事故不止一次发生),可以在短时间内穿透一堵砖墙!人们惊恐地看到,刚才潮湿的井架在无形的过热蒸汽中很快被烤干了,几根悬在空中的粗橡胶管像蜡做的一样被熔化!这魔鬼蒸汽冲击井架,发出让人头皮发炸的巨响……地下注水已不可能了,即使可能,注入地下火场中的水的助燃作用已大于灭火作用。

  危急指挥部的全体成员来到距地火前沿最近的三矿四号井井口前。

  “火场已逼近这个矿的采掘区,”阿古力说,“如果火头到达采掘区,矿井巷道将成为地火强有力的供氧通道,那时地火火势将猛增许多倍……情况就是这样。”

  他打住了话头,不安地望着局长和三矿的矿长,他知道采煤人最忌讳的是什么。

  “现在井下情况怎么样?”局长不动声色地问。

  “八个井的采煤和掘进工作都在正常进行,这主要是为了安定着想。”矿长回答。

  “全部停产,井下人员立即撤出,然后,”局长停了下来,沉默了两三秒钟。

  “封井。”局长终于说出了那两个最让采煤人心碎的字。

  “不!不行!”李民生失声叫道,然后才发现自己还没想好理由,“封井……封井……社会马上就会乱起来,还有……”

  “好了。”局长轻轻挥了一下手,他的目光说出了一切:我知道你的感觉,我也一样,大家都一样。

  李民生抱头蹲在地上,他的双肩在颤抖,但哭不出声来。矿山的领导者和工程师们面对井口默默地站着,宽阔的井口像一只巨大的眼睛看着他们,就像二十多年前看着童年的刘欣一样。

  他们在为这座百年老矿致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局总工程师低声打破沉默:“井下的设备,看看能弄出多少就弄出多少。”

  “那么,”矿长说,“组织爆破队吧。”

  局长点点头,“时间很紧,你们先干,我同时向部里请示。”

  局党委书记说:“不能用工兵吗?用矿工组成的爆破队……怕要出问题。”

  “考虑过,”矿长说:“但现在到达的工兵只有一个排,即使干一个井人力也远远不够,再说他们也不熟悉井下爆破作业。”……距火场最近的四号井最先停产,当井下矿工一批批乘电轨车上到井口时,发现上百人的爆破队正围在一堆钻杆旁边等待着什么。人们上前去打听,但爆破队的矿工们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们只是接到命令带着钻孔设备集合。突然,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一个方向,一个车队正在朝井口开来,第一辆卡车上坐满了持枪的武警士兵,跳下车来为后面的卡车围出了一块停车场。后面有十一辆卡车,它们停下后,篷布很快被掀开,露出了上面整齐码放的黄色木箱,矿工们惊呆了,他们知道那是什么。

  整整十卡车,是每箱24公斤装的硝酸铵二号矿井炸药,总重约有五十吨,最后一辆较小的卡车上有几捆用于绑药条的竹条,还堆着一大堆黑色塑料袋,矿工们知道那里面装的是电雷管。

  刘欣和李民生刚从一辆车的驾驶室里跳下来,就看到刚任命的爆破队队长,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壮汉,手里拿着一卷图纸迎面走来。

  “李工,这是让我们干什么?”队长问,同时展开图纸。

  李民生指点着图纸,手微微发抖:“三条爆破带,每条长35米,具体位置在下面那张图上。爆孔分150毫米和75毫米两种,装药量分别是每米28公斤和每米14公斤,爆孔密度……”

  “我问你要我们干什么!”

  在队长那喷火的双眼的逼视下,李民生无声地低下头。

  “弟兄们,他们要炸大巷!”队长转身冲人群高喊。矿工人群中一阵骚动,接着如一堵墙一样围逼上来,武警士兵组成半圆形阻止人群靠近卡车,但在那势不可挡的黑色人海的挤压下,警戒线弯曲变形,很快就要被冲破了。这一切都是在阴沉的无声中发生,只听到脚步的摩擦声和拉枪栓的声响。在最后关头,人群停止了涌动,矿工们看到局长和矿长出现在一辆卡车的踏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