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方法呢?”

“我当时每周末都会去中心城的健身房。你脱下衣服会把它们放在上锁的衣柜里,不过上面的柜门有足够的缝隙可以塞东西进去。有时候我会发现在我的衣物上面多了一张制表机的卡片,上面打了一串孔洞。这种东西太普通,太常见了——在天文台随处可见,不仅在计算部门。我一向故意在口袋里放几张真卡片做障眼法。回到天文台以后,我就会解开空洞的密码,下一次发射的时候再把情报送出去。我一向不知道自己送出的情报内容——全都是密码。我也从来没发现到底是谁把东西塞在我衣柜里的。”

莫尔顿停顿下来,疑问地望着萨德勒。

“总之,”他总结道,“我以为你始终没有太多机会。我唯一的风险是你有可能抓到我的线人,发现他们就是给我送情报的人。即使出现那种情况,我想我也有办法脱身。我所用的每一件仪器都是真正的天文工具。即使是调制密码的调制仪也可以说是一台光谱分析仪,虽然不太好用,但我事后也没把它拆下来。我的发报每次只消几分钟——这么点时间,足够传送大量信息了。发报之后我可以接着做我的日常工作。”

萨德勒用毫不掩饰的崇敬眼神望着老天文学家。他现在感觉好多了,多年前留下的自卑感烟消云散了。自责已经没有必要。他料想别人也未必能察觉莫尔顿的行迹,因为他们都把目光局限在天文台一个地方了。应该责怪的人是中心城和“托尔计划”的反谍报人员,他们应该在职责范围内阻止情报的继续外流。

萨德勒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不过又有些问不出口,这个,毕竟不是他该关心的。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过程。然而教授的动机依然是个谜团。

他可以揣想出许多答案。他以往所做的研究显示,像莫尔顿这样的人,不会为了金钱、权力这样无聊的东西而去当什么间谍。是什么热情的原动力驱使他走上了这条路?他的内心一定有极深沉的信念,让他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义的。可能是他的逻辑让他认为,大联邦应该支持,地球应该反对,不过面对这样的题目,仅仅有逻辑是绝对不够的。

这个秘密留在莫尔顿自己的心里。也许,他猜到了萨德勒的心思,因为他猛然间走到一座大书柜前,拉开了一扇嵌板柜门。

“我曾在书里读过这么一段,”他说,“读了以后我感到莫大的安慰。我不知道它的本意是不是讽刺,不过其中包含着真理。这是四百年前一位法国政治家写的,他名叫塔列朗。他是这么说的:‘什么是叛国?其实只是迟早的事。’你该好好思考一番,萨德勒先生。”

他从书柜前走回来,带回了一对玻璃酒杯和一支酒瓶。

“这是我的嗜好,”他告诉萨德勒,“金星上最近一季的佳酿。法国人讥笑它,不过我以为它不逊于地球的任何一种美酒。”

他们碰杯了。

“为了星际的和平,”莫尔顿教授说,“愿人间再也没有人扮演我们曾经的角色。”

背景是二百年前、四十万公里以外的壁画风景,人物是一名间谍和一名反间谍——他们举酒共饮。两人心里充满了回忆,不过这回忆里已经没有了苦涩。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对他们来说,故事都已经结束了。

莫尔顿引着萨德勒穿过走廊,经过静静的喷泉,看着他安全地踩上滚滚向前的地面,向着中心广场的方向去了。莫尔顿回房的路上,徘徊在芬芳的小花圃之间,一群嬉笑的孩童从“第九区”操场上奔出来,他几乎被他们撞倒了。走廊里回响着他们刺耳的笑闹声,接着,他们又像一阵风一样远去。

莫尔顿教授望着他们向着光明而没有纷扰的未来奔去,脸上露出微笑——那样的未来,他也曾为之出过力。他得到了很多安慰,这一点则是其中最深切的。在想象力所能达到的未来,人类再也不会自相残害,变得支离破碎了。因为就在他的头顶,在中心城穹顶的外面,月球的无尽宝藏可以源源不断地流向太空,流向人类安家立业的各大行星。

(全书完)